旭日東昇,輕鬆愉快地爬上乾京城那一丈多高的古城牆頭,將溫暖的光輝撒到大街小巷,撒進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裡。
華繼業駕駛着一輛草綠色超長飈風牌家庭旅遊車,披着溫柔的陽光,載着一家大小,向西郊外八十公里處的紅楓山馳去。
基因漢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左顧右盼,看不到什麼惹眼的東西,視線中全是在陽光下折射着道道光芒的玻璃窗,說聲“討厭的窗戶”,伸手打開了車載錄音機。
錄音機裡傳出優美的旋律,貝多芬的月光曲。業洋喊叫起來:“快關掉,基因漢小子。明明旭日東昇,陽光普照,聽什麼月光曲?你想睡覺,就和我換換位置。”
鞏南星也叫他關掉,要麼就換一首。阿超說,月光曲,在月球村天天聽,時時聽,早就膩歪了,換個別的吧。他扭頭看看阿娜,阿娜朝他擠擠眼,不置可否。他不換,業洋生氣了,探起身子,從後座伸出手去,關掉了錄音機。
“不讓聽歌,多悶啦!”基因漢嘟囔道。“誰說在月球村天天聽曲子了?我一個人在月球村憋了兩個多月,一點情緒也沒有,哪裡聽過歌呀。”
華繼業伸手拍拍他,疼愛的說:“別委屈,不讓你聽,你叫他們唱!”
“這個主意好極了。”鞏南星尖叫道。“來,業洋,我們就唱給基因帥哥聽。”
基因漢咧開嘴笑了,說:“還是華老先生對我好!”
業洋舉起拳頭做出要揍他的樣子,說:“噯喲,我恨不得一拳頭搗死你。要要不看爲基因帥哥歌唱的人的面子,我真能下得了手。”
車內頓時鬨然大笑,基因漢叫道:“笑笑笑,小心肚子疼,路上可沒有廁所。”
華繼業催促道:“快唱吧!答辯會勝利了,秀磊和小王彼得也沒事了,絕症病人報告會反應蠻好,超美女主席特別召見了基因帥哥,我們是可以亮亮嗓子了。”
車內隨即響起了歌聲——陽光燦爛,紅旗飛揚……
兩支歌還沒唱完,紅楓山到了。華繼業把車停在車場裡,鞏南星買了六張門票,大家便魚貫而入,走進用金屬柵欄隔擋着的山門,翻過一座山崗,來到了紅楓山腳下。
紅楓山,並不高大,但有一座挺拔的秀峰,像一座身穿紅色連衣裙的美少女,亭亭玉立,渾身上下紅了個透。
基因漢剛從月球村下來,頭一回見到如此秀麗的自然景觀,喜出望外,連聲說:“好景色,好景色!”
阿娜趁機教導說:“人再美也美不過大自然。基因人要向自然人學,首先要向大自然學。”
基因漢頻頻點頭。
華繼業不無誇張地說:“乖孫子,更妙還在山峰上,我們趕緊攀登,不然,一會人多了,恐怕又難脫身了。”
一家人說笑着,讚歎着,不慌不忙地順着山路向山峰攀登而上。基因漢實在眼饞不過,伸手要摘一片楓葉來仔細把玩,被阿超阿娜喝住了。他噘起嘴說:“不摘就不摘,我看,看個夠,還不行嘛。”忽然想起,又笑道:“阿超阿娜,你們喜歡吟詩,給我們來兩首助助興嘛!”
阿超阿娜齊聲說:“好來!”駐足,凝神,左顧右盼之後,相視一笑,你指着我,我指着你,說:“你先來,我後先來!”
華繼業興致勃勃:“還是一起來,我們不會聽混的。”
於是,夫妻倆抑揚頓挫地吟誦起來。阿超的一首是七律——
旭日暖暖照千秋,楓葉紅紅映九州。歸鄉赤子倍貪愛,基因再造多豐收。
阿娜的一首也是七律——
楓紅峰秀火滿懷,風香雲馥登仙台。若非山道多彎曲,基因帥哥紛沓來。
華繼業叫好,說寫的對仗公正,有味道。業洋也叫好,說很形象,而且有意境,朗朗上口。鞏南星叫絕,說絕就絕在把基因再造技術和基因人都寫進去了,真正是詩言志。基因漢卻說不好,玩就是玩,應當輕鬆愉快,幹嘛要如此多情,累的慌。華繼業怕阿超不高興,要訓他,連忙說:“玩過詩了,咱們加快步伐,上秀峰。”
大家又說笑着朝山的深處走去,不多一會,來到一處景觀,見一個小溪掛在半山腰間,山腳下有一潭溪水,水邊有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站立着,揮舞着畫筆,正在塗塗抹抹。基因漢覺得好奇,不顧阿娜阻攔,快步跑了過去。
那男子見基因漢過來了,也不答理,還是低頭作畫,那畫就是小溪的寫生,畫藝不好,簡直有些蹩腳。基因漢不會客套,直筒筒說:“噯,你別畫啦,一點也不像小溪,倒很像小孩子撒尿。”
那男子仍不擡眼,低沉地說:“你說錯了,連小孩尿尿也不像啊。不過,你憑啥品評我的畫?你是大畫家?”
“我不是畫家,我是基因人。”基因漢誠實地說。“我是憑直覺。”
那男子擡起頭來,着意地看他一會,眉毛一揚,說:“你果真是基因漢,說話誠實。我也說實話,全世界都在誇你,穆瑪德琳還叫你基因帥哥。但我不恭維你,還瞧不起你。”
“你憑什麼瞧不起我?”基因漢驚詫地問。
“基因漢,你簡直就是個可憐蟲,你自己說有多大能耐?”
基因漢臉漲得通紅通紅,不服氣地說:“我會基因再造,我聰明智慧……”
那男子扔下筆,不耐煩地截斷他的話,說:“看你說話多嚕囌,應該說,你會的是整體基因再造,是阿超阿娜的發明,而不是你的,你不過是吃炒飯而已,除此之外,你還會什麼?”
“我會給網絡加鎖!”
“那是多此一舉。”
“我會取出金屬片,使人恢復正常。”
“如果我知道內情也會取出來。”
“我會強記。”
“張鬆送地圖你知道嗎?過目不忘的人多了。”
“我會解答難題,慶功會上我解了……”
那男子又打斷他的話,輕蔑地說:“你真可憐,就這點小事也算上了。那隻能算你的知識多,知識多不等於能力強。說,你有什麼過人的能力?你會畫畫嗎?”
“不會。”
你會開飛機嗎?
不會。
你會像穆瑪德琳一樣寫書法嗎?
不會。
你會像威斯全勝一樣帶兵打仗嗎?
不會。
你會像文森特一樣創作文學作品嗎?
不會。
你會像普利一樣觀察外星球嗎?
不會。
你會像司馬常新一樣管理月球村嗎?
不會。
你會像紐卡頓林士卓他們一樣治理國家嗎?
不會。
…………
哈哈!那男子放肆地大笑一陣,更加尖刻地說:“既然什麼都不會,你還不是可憐蟲?有什麼可驕傲的,人總是要有些值得驕傲的地方纔對。你有八大優點,我也不懷疑。但你不是能人,僅僅是基因優越,你想成爲大英雄,光有聰明恐怕難以如願。”
基因漢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難堪的場面,氣得渾身瑟瑟直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雙拳,真想把他打個痛快。但是,他畢竟是聰明的,腦海中迅速掀起的驚濤駭浪,又迅速歸於平靜,胸脯一起一伏,一大口一大口地舒氣。
華繼業他們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見兩人說個沒完,擔心發生意外,快步追了上來。
見基因漢面色難看,華繼業急忙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基因漢吐口氣,低聲說:“欺負倒沒有,只是說我沒本事!”
阿娜聽了,指着那男子,厲聲問道:“你是誰,說話怎麼這麼損人?”
“你不能信口開河啊。”阿超生氣地說。“新世紀,說話要有根有據。”
華繼業索性斥問:“你到底是幹什麼的,說話這麼不禮貌?”
鞏南星雖然沒有說話,但對那男子的眼光顯然不友好。
那男子不慌不忙,丟下畫板,兩指夾着畫筆轉了幾轉,油腔滑調地說:“看來你們就是華氏一家人了,有啥了不起。華繼業,你就是個錢多。業洋,你就是個大富豪的嬌小姐。鞏南星,你還算有點本事,會舞文弄墨。阿超阿娜,你們是基因人科學家,受萬人敬仰,又有什麼了不起,基因再造就是複製人,都沒有達到最高境界。
鞏南星終於忍不住,聲色俱厲地說:“你達到最高境界了嗎?你的畫這麼蹩腳,說話這麼無禮,達到什麼最高境界了?啊!”
那男子攏一攏蓬亂的頭髮,嬉皮笑臉地說:“我是小人物,替別人做事,纔來這兒寫生。別跟我計較,也不用知道我的名字。”朝基因漢招招手,加重語氣說:“得罪了,基因帥哥,你就恨我吧!”
“就這樣算了,怎麼可以?”阿超氣惱的說。“你應當向基因漢道歉纔是。”
不意,基因漢卻朝他揮揮手,說:“放心,我不會恨你。你說的對極了,我該有能力,很強的能力。後會有期!”
華繼業和阿超還想說什麼,基因漢拽住兩人的手,懇切地說:“能饒人處且饒人,走吧,別影響人家達到最高境界。”
“走就走了。”阿超笑着說。“但你要答應我們,別爲此情緒低落。”
基因漢哈哈大笑:“沒有的事!阿娜在答辯會上說的好啊,基因人,心理素質高超嘛。”
於是,一家人又說說笑笑,向山峰攀登。大約走了一個小時,登上了峰頂。
峰頂上,怪石嶙峋,不少石頭上刻着各式各樣的文字。因爲時候尚早,攤販尚未開業,聽不到叫賣聲,只看到十幾處小攤旁,歪歪斜斜地寫着基因帥哥、阿超阿娜你好等字樣,還張貼着他們的照片。基因漢爬上一塊巨石,叫業洋給他照了張全身照,環顧四周一番,跳下來,興致勃勃的對大家說:“噯,景色好美喲,你們也爬上去看看,有一攬衆山小的味道哩。”
業洋不信,也爬上那塊巨石,放眼四顧,忽然叫道:“噯,噯,噯!對面還有一座小山峰,你們快來看!”
華繼業和鞏南星都說她大驚小怪,導遊圖上都說過了,他們也多次看過的。基因漢不管他們如何說,從阿娜手中拽過望遠鏡,順着業洋的手勢瞭望,邊看邊嘖嘖稱讚:“秀麗,青翠,氣宇不凡。”說完,把望遠鏡遞給業洋。業洋看了,又叫阿超阿娜看了,都讚歎不已,原以爲月球村十大風景區如何壯美,現在才知道,地球村仙境般的景點隨處可見。你看這雙峰,相依相偎,情意纏綿,峰間霧靄繚繞,不像月球村的蒸汽谷溫暖如春,卻寒氣逼人,有兩條鐵索將兩峰連接起來,給人以跨越跳躍之感,征服欲油然而生。基因漢急不可耐,要乘索道去對面山峰觀攬。華繼業索性叫大家一起去,鞏南星就去買了六張索道票。
來到彼岸,他們才發現,並無多少特異之處,就是峰頂狹窄一些,感覺更挺秀。基因漢初來乍到,看什麼都新鮮好奇,叫嚷個不停。大家不願掃他的興,陪着他指指點點過後,就往回返。
一家人走下了峰頂,在一個報亭下歇腳,等候纜車,碰到了剛到的一羣遊人。一個小男孩突然叫道:“基因帥哥!媽媽,快看,基因帥哥!”緊接着,那一羣人便圍攏過來,一個個喜出望外,爭先恐後的同華家人握手,又提出合影留念。華家人今天都很高興,自然應允,心想照完趕緊離開,要不然,遊人接踵而來,那還得了。誰知,那小男孩纏着媽媽,非要同基因漢一起返回去。華家人當然不願意,叫他還是享受自然風光好。可是,那羣人都說這山峰多次來過,已無新鮮感,既然今天運氣這麼好,見到了基因帥哥和華家人,又一起照了相,真是三生有幸,乾脆不轉了,就此返回,再沾點基因人的光,好叫自己的基因也優越許多。那男孩兒一聽媽媽說妥了,興沖沖地一把抱住了基因漢,再竄一竄,跳到他的肩膀上,摟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親了一口,說:“學基因帥哥,飛吻!”大家少不了一陣哈哈大笑。
這下好了,兩羣人合成一股,坐進了一個大纜車。這大纜車,一樣是全封閉的,防止發生意外,確保安全嘛。聽着“喀吱……喀吱吱”的響聲,大纜車慢條斯理地向前滑行,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問着,倒也沒啥不好的感覺。萬萬沒有想到,纜車滑到兩峰中間,突然暴出一聲斷裂聲——啪!緊接着,又是幾聲斷裂聲,令人心驚肉跳。這是怎麼回事?大家恐慌起來。有幾個遊人叫大家別怕,這兒的纜車從未出過故障,暴響聲是纜繩摩擦發出來的聲音。基因漢叫道:“不對!絕對不是摩擦聲,而是斷裂聲。大家趕緊準備自救吧!”
那幾個遊客不以爲然,同基因漢爭辯,他火了,斥責道:“啥時候了,還想爭高低,以小心爲高吧!”阿娜和鞏南星幫他說話,叫大家做好準備,沒壞處,如果是摩擦聲,也沒啥損失,防患於未然嘛。
於是,大家七手八腳,取出座位下的救生衣,緊張地穿戴起來。糟糕透了,那小男孩沒有拿到救生衣!原來,大纜車容量只有二十個人,剛纔熱鬧異常,誰也沒想起這個,多坐進一個人。
大家正在着急,斷裂聲再次暴響,啪,啪啪,啪啪啪!哎呀,纜車內,除基因漢以外,誰都心膽俱裂。
誰給小男孩救生衣呢?基因漢第一個站起來,從容地說:“基因帥哥不穿了,給我們的小英雄!”男孩的媽媽也不客氣,接過救生衣,就給兒子穿上了。
阿超阿娜愣了,基因漢沒有了救生衣,意味着將和這纜車一起葬身谷底,遊覽圖上說的明白,這谷底深不可測啊!須臾,他們鎮定下來,要把救生衣脫給基因漢,華繼業和鞏南星也照樣做起來。基因漢不由大發雷霆:“你們想幹什麼,想多死幾個,還是一起死啊?都別動,來不及了!聽我指揮,都別搶,從兩邊的緊急門窗往下跳!來,打開緊急門窗!”
緊急門窗打開了,人們依次往外跳着。華家人都兩眼汪汪,基因漢吆喝着,硬是把他們推了出去。
二十個人都跳了出去,淹沒在濃烈的霧氣中。
基因漢鎮定自若,坐下來,挪正身子,抻抻衣服,自言自語道:“基因漢,你好可憐,因爲可憐你纔可愛呀!基因漢,你好可惜呀,地球人的大英雄當不成嘍!”
他站立起來,對着峰間大聲說:“紅楓山,第一個基因人就埋葬在你的肚子裡啦,感謝你給我這麼好一塊墓地,讓我在此長眠。”
他重又坐下來,抱住腦袋,不甘心地說:“蹩腳畫家,讓你笑話了,我基因漢,沒有百鍊成鋼的機會了。”
他擡起頭來,輕輕地問自己:“基因漢,難道你的基因決定你如此命運麼?親愛的阿娜在答辯會上說的那些對不對?就讓第一人基因人來體會死亡的滋味好了。”忽然想起,聲嘶力竭地喊道:“爺爺——爸爸媽媽——,記住,給我第二條命啦!”
他站起來,兩手抓住緊急門窗,迎風而立,視死如歸。
啪,啪啪,啪——大纜車終於掙脫了索道的羈絆,歡快地向谷底奔去,發出呼——呼——的響聲。
基因漢本能地閉上了雙眼,很快又睜開,睜的好大好大,他要看這花花世界最後一眼。
霧靄瀰漫,什麼景色也看不見,卻聽到嘭的一聲巨響,看見纜車劇烈的搖晃一下,停在了半空中。
基因漢不知何故,正在驚詫不已。那羣遊客緊隨而至,說的說,問的問,哭的哭,笑的笑,喊的喊,相互慶幸有驚無險,大難不死。
華繼業阿超阿娜業洋鞏南星一起圍了上來,基因漢情不自禁,撲進華繼業懷裡,大叫一聲“爺爺!”緊接着,抱住阿超阿娜,操着哭腔喊道:“媽媽,爸爸!”
此情此景,親人們誰不感動萬分?阿娜首先哭了,阿超緊跟着哭了,華繼業老淚縱橫,業洋和鞏南星撲過來,抱住了基因漢,泣不成聲。華繼業哭得傷了心,撲上來與幾個後生抱成一團,放聲痛哭。
此情此景,遊客們誰能無動於衷?一起擁上來,與華家人抱做一處,痛哭流涕。
痛哭聲在山谷中迴盪,像歌唱,像吟詠,像朗誦。
良久,哭聲停止了,換上了笑聲。大家都爲基因漢的英雄行爲所感動,不約而同地呼喊道:“基因漢萬歲!”
幾名保安聞風而至,又一部大纜車穩穩地降落在安全網上,車內的無繩音箱中傳出保安的指示:請各位遊客乘新纜車返回!大家驚喜交加,連救生衣也忘了脫,相互攙扶着坐進了新纜車,只聽“嗚嗚嗚”一陣響,纜車升騰起來,與索道靠近了,又向前滑行……
基因漢問了阿娜,方知這索道設有安全網,二十個人被強勁的安全網接住了,大纜車載着基因漢也落在了安全網上。
索道出口處早已聚滿了人,見記者們在東張西望,鞏南星同華繼業耳語幾句,華繼業立即帶着一家人避開人羣,抄小路溜下山來。遊人越來越多,華繼業叫大家想法子避免再被發現,女士們便打起傘來,男士們戴上遮陽帽和墨鏡,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山門。
這回登山,因爲遭遇兩次突然,大家頗有留戀之意,回頭作最後的眺望。忽然,業洋發現山門右面的柵欄上掛着一幅畫,跑過去一看,叫道:“快來看,你們快來看!”大家聚攏過來,一看,是基因漢的素描,形象逼真,栩栩如生,連那隻黑色小檯球上的8字也清晰可見,隨即交口稱讚。阿娜心細,湊近再看,畫像底部用E文寫了一段話——
此乃基因帥哥第一張畫像,大流子憑一面之交的印象草草繪就,敬請各位品評,爲餬口計,特售拙作,底價1000A幣,有意者,請與作者聯繫,電話3897775454!
“這麼廉價?”阿娜不滿地說。“畫得很好啊!他也太看低自己了。”
華繼業和鞏南星也說太便宜了,如此逼真的畫像,又是基因帥哥的第一張素描,起碼要十萬A幣。業洋說十萬還是便宜,得一百萬。阿超說一百萬也不賣。基因漢以爲他嫌價格低,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筆來,加上了四個0,得意地笑笑說:“這下妥了。”阿超啞然失笑,說:“基因漢,你真魯莽,也真膽大。我的意思是價格太低作賤了第一個基因人,不能讓他這樣賤賣。這下倒好,一千萬,沒人買的起了,你這是害大流子,他可能等米下鍋呀。”
這一說,基因漢未免後悔,摸摸後腦勺,尷尬地笑着,不知如何是好。
華繼業見基因漢發窘,哈哈一笑,說:“孫子,別犯愁,爺爺保證,你這一改,大流子會像所羅彪一樣,揚名四海。咱們走吧,會有人惠顧的,而且洛陽紙貴。”
基因漢高興起來,拉着阿娜到名特產品商店,要買楓葉。她問做什麼用,他叫她別問,她就不肯買,他只好以實相告,送穆瑪德琳當紀念品。
她咯咯笑道:“好呀,我們的基因帥哥懂得講交情了,有出息。這樣吧,買四盒,給管理部的三位官員都送一份,我來幫你寄。”
基因漢興奮的說:“謝謝大美人!”
“你叫我大美人?”阿娜不解地問。“你該叫我媽媽纔對。”
“媽媽,我可叫不出口。”基因漢嘰咕道。
阿娜拍他後腦勺一下,疼愛地說:“又調皮。剛纔,你在半空中叫爺爺爸爸媽媽,真悽慘啦,我們的心都碎了。後來,你又撲到爺爺爸爸媽媽懷裡,叫了一次,悲傷萬分哩。”
基因漢一愣,說:“看來,基因人在最後關頭,最捨不得的還是最親的人,和自然人沒兩樣。剛纔,我想到死,突然間,突然間,百感交集,覺得跟你們在一起太短暫了。”
阿娜的眼圈又紅了,一把把他摟在懷裡,激動地說:“我的好阿漢。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基因漢咧嘴笑笑,伸出小指頭來跟她拉勾。拉了勾,他從她懷中鑽出來,快活地說:“媽媽,來,我提着,咱們走吧。”阿娜說聲“好來”,挽起他的胳膊,笑逐顏開地走出了專賣店。
回到豪宅,鞏南星打開電視,調到都市最新新聞頻道,恰好在播送楓林山索道發生險情的新聞,大家未免又議論起來,都覺得這事頗有蹺蹊,到底是啥原因誰也說不清楚。華繼業煩了,叫大家做午飯,喝些酒,都壓壓驚。阿娜提出包餃子,大家都說好,剁肉的剁肉,擀皮的擀皮,忙活起來。
正忙活着,周通打來電話,問鞏南星知不知道出售基因漢素描畫像的事。這事驚動了林士卓主席,他責問科委和專利局還有基因人研究委員會,怎麼如此閉目塞聽,連新世紀最耀眼的明星迴國來也不知不覺,還讓第一個基因人的畫像在他祖國的山門前被人當遺物一樣拍賣,損害華家人的聲譽,糟賤基因人和基因再造技術,也叫A國人民在世界人民面前丟臉。“哎呀,不說那麼多了,我還得參與處理拍賣事件,你還是快看電視吧。”周通急迫地說。鞏南星急忙打開餐廳的電視,最新新聞頻道正在現場實況轉播——
楓林山門前,人聲鼎沸,好不熱鬧。一個非常妖豔的年輕女子抱着那幅基因漢的素描畫像,大聲喊道:“一千萬!一千萬第一次!一千萬第二次!”
約克遜和克羅蒂出現了,站在一棵楓樹下,相互嘀咕幾句,克蘿蒂舉手叫道:“兩千萬!”
“兩千萬!有人出兩千萬。大流子,你今天走大運了。”那女子驚喜地說。“兩千萬第一次!兩千萬第二次!”
“兩千五百萬!”人羣中傳出阿吉斯的聲音。
約克遜正在驚異,人羣中又傳出了查理斯的喊聲:“三千萬!”
“他媽的,這兩個老傢伙和我鬥富來了,咱們決不謙讓,克蘿蒂,快報,五千萬。”約克遜氣呼呼地說。克蘿蒂隨即尖叫道:“五千萬!”
那妖豔的女人驚呆了,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問道:“那位小姐,你說多少?哦,五千萬!五千萬第一次!”
“一億!”阿吉斯叫道。
“一億五千萬!”查理斯叫道。
約克遜激憤起來,脫口而出,叫道:“兩億!”
妖豔的女子愣了,竟然忘記了重複價格。
華繼業臉上露出鄙夷之色,對業洋說:“剎剎這幫財閥的傲氣,翻十倍!”
業洋隨即叫基因漢撥通了3897775454,她搶過手機,叫道:“大流子,我是基因美女,二十億!”
那妖豔的女子驚喜若狂,歇斯底里的叫道:“基因美女出二十億!二十億第一次!”
克蘿蒂不無擔心地說:“乾爸,怎麼冒出來個基因美女,很可能是有機玻璃大王殺出來了,我們還是撤吧!”
“撤?纔不呢。”約克遜驕橫地說。“他比我富,可我就是不怕他。我現在是大富豪的頭兒,實在不行,就叫大夥資助就是了。報,五十億!”
克蘿蒂無奈地搖搖頭,報了價。
“一百億!”阿吉斯叫道。
“一百五十億!”查理斯叫道。
“基因美女兩百億!”那妖豔的女子叫道。
約克遜猛地扔掉雪茄煙蒂,狂叫一聲:“兩百五十億!”
阿吉斯和查理斯還要競買,可是響起了警笛聲,一隊警察開了過來,包圍了現場。大流子在一名警官的陪同下,快步走入人羣,來到那幅畫像前,對那女子說:“不賣了!”然後,面向觀衆,大聲說:“這幅畫我決定不賣了,它是無價之玉!我決定送給A國博物館!”
記者們一哄而上,採訪他。一位女記者請他介紹一下自己,他接過她的話筒,表情沉重地說:“我叫大流子,是Z國人士,我從六歲開始步入畫壇,至今畫了四十年,和華家人研究遺傳基因一樣,路漫漫兮而道遠,技藝爐火純青,卻一直苦於沒有知音,就像一塊足赤的金子,被深深的埋在世俗的灰塵裡,暗淡無光,一文不名。”
他振作起來,激動地喊道:“我要真誠地感謝一個高人,由於她的指點,我榮幸地見到了基因漢。基因帥哥真是獨具慧眼,大仁大德,我的畫終於登上大雅之堂,我身無分文,只能用畫來謝他了。”
華家人顧不得吃餃子了,一起議論說,原來是有高人指點,大流子才與華家人巧遇,隱約覺得這件事頗有玄機,和纜車事故連起來看,很可能是一箭雙鵰之計,既考驗了基因漢,又搭救了大流子,使這位貨真價實的大畫家終於破土而出。那個高人是誰,又是怎麼知道華家人去遊覽楓林山的呢?大家相互指問,都說與自己無關。問到基因漢時,他遮遮掩掩,吞吞吐吐,業洋就說他是“奸細”,給那個高人,也就是穆瑪德琳送了諜報。基因漢被逼不過,只得招認。業洋隨即譏諷他重色忘友,鞏南星說是重色得友,阿娜卻說是色友藝三得,阿超和華繼業一高興,忘記了平素的威嚴,也拿基因漢取笑一番,方纔將餃子下了鍋。
此時,電話和手機接二連三地響起來,分不清是誰的——華繼業接了南希的,鞏南星接了周通的,阿娜接了瑪麗娜的,阿超接了司馬常新的,業洋接了卓別娃的,基因漢接了旁波寧的,說的都是大流子的畫,叫好叫絕,又說了遇險的事情,叮嚀復叮嚀,叫小心謹慎,確保安全。華繼業興致勃勃,告訴南希基因漢終於喊了爺爺爸爸媽媽,乘興叫基因漢叫南希,基因漢嘿嘿一笑,接過他的手機,親親的叫道:“奶奶!好奶奶!”“噯!噯——我的好孫兒,乖孫兒!”南希脆脆地答應過,嗚嗚地哭了。華繼業高得不得了,趁機叫基因漢再叫其他親人。基因漢看看阿娜。阿娜朝他做個鬼臉,點點頭,說:“謹遵爺爺之命!”基因漢說聲“謹聽媽媽之命”,跟着華繼業,先到業洋麪前,叫了姑姑,業洋不知何故竟然沒答應。又來到鞏南星面前,叫了幹姑姑,鞏南星沒答應,但抱住他親了一口,說:“好侄兒,嘴真甜!”華繼業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阿超阿娜心花怒放,齊聲誇讚道:“基因帥哥,德才兼備!”
鞏南星看看餃子,已經煮好,就叫開飯。剛坐上飯桌,便聽見門鈴聲。基因漢從廚房跑出來開了門,將羊萬里迎進屋來,也不通報,把他帶進了飯廳。阿娜一見,喜出望外,起身相迎,硬將他捺到椅子上,盛上一碗餃子,命他品嚐。羊萬里也不客氣,先吃一碗,說太可口了,又要了一碗,繼續大咀大嚼。吃完了,開門見山地說:“我來A國考察航天情況,要做一次航天旅行,想請基因帥哥配合,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阿娜笑道:“我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你在答辯會上沒有得到圓滿答案,要基因漢來補答呀!”
“不愧爲基因人科學家,哲學博士,未卜先知啊。”羊萬里爽快地說。“不瞞你們說啊,國際航天試驗遇到了麻煩,向火星和木星發射的載人探測器,都失敗了,唉,自然人的身體不夠條件啦!基因漢的體能智能都很優越,想必能擔此重任,所以,我就三顧茅廬來了。”
“飛天啦,好啊,好極了。”基因漢拍手稱快。“一定比楓林山好玩。”
“傻小子,你別瞎高興!”阿超訓斥道。“你不一定能勝任,要求可嚴格了。”
“老羊啊,你親自出面,又是大衆事業,我們本該無條件聽從調譴。可你知道,基因漢現在還沒得到正式戶口啊!”華繼業擔憂地說。
羊萬里哈哈一笑,說:“我就是爲了給基因帥哥發放通行證纔來的,請你們放寬心,安全上我向你們保證,不會有任何問題。”
華繼業說:“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有啥猶豫的?說吧,啥時候動身?”
羊萬里遲疑一下,說:“現在就走,行嗎?”
全家人都猶豫起來,現在就走,什麼也來不及準備,不是太急了嘛!羊萬里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急於求成了。不過,也用不着準備什麼呀。”
“走吧,走吧!”基因漢一邊嚷嚷,一邊拽着羊萬里朝門外走。“現在不走,一會他們會變卦的。”
這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法子,讓他去吧。華繼業叫業洋和鞏南星送送基因漢。她倆一邊一個挽着基因漢走出門外,走出樓門,走進羊萬里的專車內,看着他們急馳而去,方纔回來。華繼業阿超阿娜不想去送,他們的心裡都不好受,外星探測從來都是偉大的冒險行動,基因漢此行吉凶難卜啊!
他們哪裡知道,基因漢此次行動,是去接受極其殘酷的考驗。如果知道,他們一定會百般阻攔。當然,胳膊擰不過大腿,在國際組織的操縱下,無論誰來阻攔,都是一律無效。
基因漢天生是個無所畏懼的男人,或者說,他的基因中極少焦慮和恐懼的因子,想不到憂患,也不去想危險。坐進車裡,他滿懷新奇地同羊萬里說笑,不斷地問這問那。羊萬里敷衍搪塞,始終不跟他說出真情。
兩個多小時以後,羊萬里的飈風牌碧綠色豪華轎車停在了A國航天部研究所大樓下。羊萬里告訴基因漢,這研究所的位置,在乾京南郊一百五十公里的飛天山腳下,周圍樹木參天,鬱鬱蔥蔥,非常適合潛心研究科學技術。當然,也適合休閒度假。
基因漢無心觀看院內的風景,催促羊萬里讓他馬上進入工作。羊萬里叫他別急,領着他先到他的客房喝了些水,便帶他來到一個隱蔽在濃蔭中很像原始茅屋的建築物前。走進屋子,基因漢不禁暗暗吃驚:這建築物原來是紅心蘿蔔——皮外醜陋,體內美妙,上下三層,都很寬敞,各種設施齊全,畫棟雕樑,書畫飄香,尤其是一幅幅飛天仙女圖,令人浮想聯翩。看了這些仙女圖,覺得基因人的能力真的沒什麼了不起,大流子也沒啥委屈的了。基因漢暗自思索。這兒是一個仙境,是天壤接吻處。
羊萬里不讓他停留,把他帶到了第二層樓一間標着候檢室的大屋子,指着屋裡的七八個人,先給他介紹說:“這是被淘汰的試飛員,他們非要見你一面,我心一軟,就答應了。你們認識一下吧。”
相互認識之後,八個被淘汰者一起祝基因漢好運,轉身離去。從表情看,有幾個心平氣和,有幾個卻滿面沮喪。
羊萬里進來了,笑嘻嘻地說:“他們都走了,不得不走啊。噯,他們都叫什麼名字,你記住了嗎?”
“這是考我的記憶力!”基因漢挺直身子,快捷地說。“考茨基,龍大兵,馬千秋,拖金雷,才旦卓瑪,韋小平,楊麗倩瑋,冬布娃羣英!”
“嗯,不錯!他們沒說別的嗎?”
“說了!考茨基,二十歲,自由職業者,從C國來A國乾京定居;龍大兵,二十一歲,A國坤京人,航天學碩士生,供職本研究所,哦,他是白族人;馬千秋,三十歲,中校軍官,計算機博士,老家香州,妻子在乾京轉基因食品公司當收銀員……”
“對,全對!你給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我叫基因漢,第一個基因人,沒什麼能耐,向他們學習,祝他們科學!”
羊萬里喜形於色,叫道:“好記性!去吧,看你下一步運氣如何?”
基因漢獨自走進了太空模擬室,兩個小時之後,他回到了候檢室,額頭滿是汗珠。太空模擬室和月地飛船上的差不多,但與外星工作室相聯結,工作室裡竟有二十項檢驗科目。什麼天梯攀登,球體跳躍,無氧操作,物質探測,信息識別傳遞,危險自救,生活自理,傷病治療,心理調適,等等,無一不是極其艱難。
“基因漢,你終於出來了。”羊萬里樂不可支。“別擦汗,也別坐下。回答我的問題,八個被淘汰者的名字,簡歷是什麼?”
基因漢喘口氣,對答如流。
“你在慶功大會上都回答了什麼問題?”
“考了再現記憶,還要考再生記憶,重複勞動。”基因漢有些厭煩地說。“月球村慶功大會我還記憶猶新。”接着,他毫無差錯地說出了他在慶功大會上回答的各種提問。
“大流子給你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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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漢將大流子給他說的話竹筒倒豆子,來了個一乾二淨,不悅地問羊萬里:“大科學家,你知情?”
“是啊!”羊萬里拍一下他的肩膀,“新聞聯播說的很詳細喲。噯,我的基因帥哥,你在太空模擬室怎麼那麼輕鬆自如?”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基因漢戲謔地說。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聽假的,我就這樣說,我的適應能力特強,見眼生成。聽真的呢,我要告訴你,我四次坐飛船,都是在太空模擬室度過的,根本沒在船艙坐。”
“天啦!感謝上帝,你天生就有飛天的基因。”忽然想起,疑惑地問:“怎麼,你回過兩次地球村?”
基因漢知道說漏了嘴,急忙打馬虎眼,裝模做樣地說:“可不是嘛,從月球上來一趟,再從木星上來一趟,兩個來回,四次喏。”
兩人一起放聲大笑。羊萬里忽然說:“我要寫個資料,不陪你說話了,你就自己轉轉吧。”
基因漢正求之不得,詭譎地一笑,說:“我可不願打擾你,各得其所好啊。我非常喜歡這個地方。”說完,漫不經心地走了出去。
羊萬里拿起手機,撥通了普利。普利說他正在穆瑪德琳辦公室,叫他直接向她報告。
“主席,你的任務完成啦!”羊萬里美滋滋的說。“試飛全程通過,基因人真比自然人強多了,你說下一步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