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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願給祖宗燒高香,誰就平平安安,富貴健康。
忽然,修國美覺得肩頭被人按住了,猛然跳起來,驚叫道:“誰?鬼嗎?”
修國龍站在她身後,冷冷的說:“是哥呀。別怕!”
修國美不敢輕信,拽着他轉過臉來,仔細看過了,不由萬感交集,一下撲到他的懷中,哭訴道:“哥哥!妹妹找你找得好苦啊!”
修國龍不是鐵打鋼鑄的,也非獨磨俄及之類,他的基因原本就與修國美同出一門,不能不受修國美的感情影響,心中悲涼,嘴裡唏噓,雙手撫摸着她的秀髮。
但是,他沒有落淚,連眼圈也沒紅。他也沒有說什麼道歉內疚的話語,因爲骨肉已經分離,他再不想回答妹妹什麼了。簡短表示過情分之後,他輕輕推開她,低頭彎腰,雙手合一,對着父母的合葬墓,作了三下揖,挺直了腰桿,注視着修國美,淡然道:“回去吧!天黑了。別讓鬼魂纏着了。”說完,他戴上擋風帽,大踏步地向墳地外走去。
“修國龍,你站住!”修國美喝道。哥哥來這了,使她終於明白,天下從來就沒有完全癒合的傷痕。她和哥哥的骨肉情分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死灰復燃。這並不怎麼重要。重要的是,哥不管走到哪兒,即使是上了藍星球,也還是地球人的傳統人,還修家父母親的兒子。如果他真是孝子賢孫,應當把父母牢記在心頭。如果有可能,他無論活在哪裡,都該在七月十五或者其它什麼日子,爲父母焚香禱告,祝願他們的在天之靈安息。並保佑子孫後代平安快樂。馬上就要分道揚鑣了,必須把這個已經橫眉豎目的不孝子問個清楚。
修國龍像是沒有聽見,還是大踏步地前進。
修國美不再猶豫,放開兩腿跑到他的前面,攔住他。厲聲說:“修國龍,絕情管不了你啦。但是,你絕對不能絕理。正所謂有理走遍天下。再問你一句話。你還會給父母和老祖宗們燒香嗎?”
他勉強站住了。嘲弄的說:“基因幼稚!還提這樣老掉牙的問題。你說,幹嘛還要給父母和老祖宗燒香?”
“有了祖宗纔有父母,有了父母纔有子孫。沒有祖宗八代,哪來子孫萬代?不錯吧。”
“不錯是不錯。那又能說明什麼?基因人初級階段了,可以不要娘養了,也不要爹媽的結晶了,還要燒香拜祭。豈不是脫褲子放屁?”
“你這樣說是強詞在理。蠻不講理。”
“我就強詞奪理了。蠻不講理了,你又能怎麼樣?詛咒我吧,像亞當斯那樣,行巫盅之術吧,把我的軀體紮成一個小人兒,天天用針扎,用刀砍都行哩。反正。父母的墳頭我是顧不上燒什麼香了。”
“你真的忘掉了你的誓言?你真的心甘情願當叛逆者?你難道不明白,你這樣背叛,不僅僅是對修家祖宗,而且對着全體地球人啦。”
“全,全體地球人又怎麼啦?該出手時就出手,不必看誰的眼色。阿超阿娜不就是叛經離道才大獲成功的嘛。”
“你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你更不能不明不白地在外面鬼混!”
“你懂個狗屁。頭髮長見識短。有錢難買我願意。沒看基因再造也必須尊重自願嘛。你願意爲老祖宗燒高香,就全交給你啦,這叫用人所長啊。到了基因人時代,我看你還能守住什麼老古董。”
“我是沒你懂得多。可是你太沒良心,會遭報應的喲。送你最後一句話,到了基因人時代,你我都還是地球人,絕對成不了花星人,更變不成藍星人。”
“對牛彈琴!我懶得再跟你多費口舌。”
“你是急於逃之夭夭啊。我偏不讓你得逞。”
“我勸你放聰明些,不要一意孤行。我決意做的事,沒有誰能阻止得了,除非把我殺了。”
“哼!多行不義必自斃。我不殺你,用不着,也捨不得。相信自會有人殺你。”
“謝謝你手下留情了。既然你饒我一條命,就讓我活個稱心如意吧。請你讓開。”
“你究竟幹啥勾當去,說了我就讓。”
“你——”修氣極了,舉起大巴掌就要掄過去。
“打吧!修國龍,我親親的哥哥!”修國美毫不退縮,只把淚跡斑斑的臉龐迎上去。
修國龍的大巴掌在半空中打住了,也許他覺得難以下手,也許他感到打她解決不了問題,縮回手,重重嘆口氣說:“修國美,最後叫你一聲妹妹。人各有志,兄弟姐妹也一樣。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優劣成敗,各自認了。這,不是非常平等嘛。你也長大了,我拉扯大的,不應該壞我的好事。”
“誰壞誰好?擺到桌面上來,方有結論。同胞兄妹,互幫互助,無欺無瞞,天經地義。”
“好!我就告訴你。我要遠走高飛。”他在昏暗中向遙遠的星際張望了一眼。
“遠到哪裡,高又在何方?”
“那你就不必知道了。其實,我也說不定。”
“南極大冰谷,還是鯨魚號?”
“不是沒有一點可能。但眼前絕對沒可能。”
“北極圈,還是藍星球?”
“眼前絕對沒可能。”
“你要投靠誰?”
“誰也不投靠,只靠自己。我的基因中什麼都有。而基因決定性格,性格決定命運。”
“新世紀絕對不可能天馬行空。基因人老大也得依靠他人才能生存生活。老實說吧,你投靠福特還是道格葉新,或許你還想攀上約克遜……”
“住口!別像審犯人似的。你不是東方雄,我也不是史海仁。”
“你真的忍心背井離鄉,也捨得拋棄骨肉嗎?”
“古今往來,天下從無不散的筵席。等到了基因人時代,兄弟姐妹的概念可能不復存在。花星人就是榜樣啊。傻丫頭,聽着,這個世界,這個星際裡,團圓未必是歡娛,分離未必是悲愁。”
“面對父母的屍骨和魂靈這樣說,你不感到羞慚嗎?難道你忘卻了父母親生前的教誨了嗎?”
“哼!準確的說,是面對荒冢朽骨,何必那麼迂腐?父母的教誨我也曾頂禮膜拜過。可現在的我,不再幼稚和天真,不再墨守成規,默默忍受。去他媽的吧!所有強加在我身上的緊箍咒,統統化爲灰燼吧。傻丫頭,你儘管循規蹈矩,麻木不仁的把生命進行到底,永遠都在毫無出息的羊圈中滾雪球。父母是父母,兒女是兒女。可憐天下父母心,消化不良等於零。兒孫自有兒孫福,甩開父母纔是真。新世紀,萬象更新。天下父母有了新可憐。也可憐天下兒女心。哼!家是枷鎖,父母是教唆犯。地球人的傳統人,從小是傻瓜,只知聽話,不知好歹,這就是地球人亙古不變的悲哀。太感謝華宇美智超夫婦了,發明了基因人,爲地球人敲響了遺傳疾病的喪鐘,也敲響了其他種種悲哀的喪鐘,還打開了地球人頭上的緊箍咒……我們這些激進者,終於懂得了反叛,終於有理由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光明世界。”
“你這個離經叛道,忘恩負義的孽子。”修國美悲憤交加,不知從那兒來的一股力量,搶起巴掌,重重地打了修國龍一耳光。
他摸着熱辣辣的臉巴子,沒有還手,而是怪笑道:“打得好!打盡了情分,打散了骨肉。孝子與孽子從此決裂,萬劫不復。你的羞恥基因太強勢。而我恰恰相反。恨只恨醒悟太遲,叛逆太晚。他媽媽家的,阿超阿娜爲什麼不再早上三十年發明基因人?那樣的話,兩個老不死的也好長長見識。歸根到底,你是孝子,你就該常跪在祖宗墳前,磕頭,燒高香。”說完,他轉過身準備離去。
“你不能走哇!”她悲憤至極。“你可以把我看得分文不值,但決不能看不起生你養你的黃土地,你畢竟喝了三十多年的昌連河水呀。”
他憤怒地一擺手,吼道:“快閉嘴!什麼黃土地?什麼昌連河?修國龍‘黃’了三十多年,‘昌’了三十多年,吊名堂都沒有,就要窒息啦!尋找一塊淨土,呼吸一下鮮活空氣,天經地義。道不同不與爲謀。到此爲止吧。”
說到這個份上,再憨實的人也該明白,修國龍叛經離道,已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啦。
修國美基因優秀,聰慧機敏,強顏作笑,平靜的說:“強扭的瓜不甜。該來的總要來,該去的也總得去。只可惜,爹媽讓你白喝了那麼多墨水。”她緩緩的轉過身來,讓開路,接着說:“走吧!我絕對不再攔你。但願你到哪兒都是龍,千萬別做隨波逐浪的浮萍。並非我詛咒你,你的前面不是陽關道,也不是獨木橋,而是沼澤地。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莫及。”
他不屑的笑了,譏刺的說:“頭髮長見識短,口沒遮攔。有錢難買我願意。沒錢誰能基因人?我曾拼過命,我曾集大成,窮窮富富,去去來來,並不受父母和老祖宗左右。你就好自爲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