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之國沒有白天黑夜之分,蘇倫醒來的時候,天空中還是那輪陰氣森森的灰月。
睡了一覺,精力大好。
即便是之前荷爾蒙暴走扯斷身體組織,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蘇倫看了一眼身邊還在熟睡的千條,微微擡眉,這賭癮少婦對他是真的半點不設防的,大字型的睡姿,看得人嘴角一揚。
近戰系職業者需要更多的休息,他也就沒叫醒千條。穿好了衣服,就在破爛大殿裡架起了火爐,準備弄點東西吃的。
這詛咒空間裡的食物不能吃,好在蘇倫任何時候都準備了足夠多的食物……
有空間能力就是方便,不用擔心儲物戒裝不下。
他拿出一堆牛肉罐頭,搗鼓起了牛肉湯鍋。瑪法的軍用食品,無論口味上還是品質上,都比一般的餐館更佳。
屋外還飄着雪,寒風瑟瑟。
不多時,燉爛的肉香味兒就瀰漫了整個大殿。
睡夢中的千條鼻子本能地嗅了嗅,沒睜開眼,身體已經坐起來了。寬鬆的棉紡白衣並不能掩飾她姣好的身材,半邊衣領都鬆垮在肩膀上,深V衣領更是讓那傲人雪峰半露半掩,入目一片滑膩。
“什麼東西好香啊”
千條夢囈般的嘀咕了一句,彷彿察覺了什麼目光,突然就睜開了眼。
然後看到了蘇倫那賤兮兮的笑容。
她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很無語地攏了攏肩膀上的衣服,遮掩了外泄的春光。那眼神似乎很嫌棄,這有什麼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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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倫也半點不迴避,笑呵呵道:“來吃東西了。”
千條看着鍋裡的肉,立刻就開心了,湊了過去,“嘖嘖,我就知道跟你小子一起,總不會餓肚子。”
蘇倫聽着略微覺得詫異。
出門在外準備食物不是基操麼?
他隨口問道:“千條姐你還餓過肚子?”
千條半點不覺得臉紅,承認道:“餓過啊。之前在海上的時候補給沒算充足,又遇到了風暴,連魚都打不到。三天餓兩頓,差點沒能上岸”
蘇倫聽着眼角一抽,隨即輕笑了出來。
千條似乎也沒覺得哪裡不妥,自顧自地撈起了肉,吃的不亦樂乎。
外面吹着風雪,兩人湊在鍋爐旁邊吃着滾燙的火鍋,還一邊能閒聊幾句。
倒也愜意。
不多時,酒足飯飽。
兩人身上都還有傷,沒打算到處亂竄,就打算在淺草寺待上一兩天。
千條顯得百無聊賴,對着那些木刻的佛像看了半天。然後就用紗布裹了胸,換了身衣服,就在院子裡的雪地裡開始練劍。
蘇倫則是在“淺草寺”是仔細逛了一圈,把幾乎所有能用全知之眼鑑定的東西,都看了一遍。
但讓他略微失望的是,沒有找到任何特別的東西,也沒找到任何能幫助他們出去的線索。
四周都是荒山,連大一點的樹木都沒有。
好在也沒什麼鬼怪靠近這裡,也挺安全
“唰”、“唰”、“唰”
劍氣破空聲不絕於耳。
庭院裡,千條神情嚴肅地一次次揮斬,地面的積雪上被劃出了一道道痕跡。
蘇倫就在雪落不到的房檐下冥想打坐,之前那一戰,他也收穫良多,需要時間去消化得到的大量信息。
這個【死亡·黃泉之國】和常規的詛咒空間有太多的不一樣,NPC和真人一模一樣,已知的地圖也無邊無盡,法則看不出任何破綻
太多讓蘇倫想不通的地方。
他需要大量的世間,拼湊那些零星的線索,看是否能找出離開這裡的蛛絲馬跡。
兩人就各自忙着,時光很清閒,半點不像是一個T級詛咒空間。
黃泉之國好像沒什麼時間之分,天上的月亮也半點沒有挪動過位置,一直都掛在那個位置。
千條練累了,兩人又飽餐了一頓。
依舊是她練刀,蘇倫冥想,各自忙碌着。
懷錶上的時間大概是晚上的時候,枯樹枝頭上的黑鴉突然叫喚了一聲。
蘇倫猛地睜開了眼,目光凝重地朝着寺廟外看了過去,輕喝道:“有人來了!”
千條聽着也露出了戒備神態,問道:“妖怪?”
“不是。應該是一個人類亡魂。”
蘇倫的眼中流轉了黑鴉看到的畫面,那是一個穿着麻衣的佝僂老者,他正用扁擔跳着兩塊巨大的樹樁,從寺廟外的羊腸小道里不急不緩地走來。
蘇倫看着那裝扮,猜到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好像是之前待在這裡的‘雕佛師’。”
千條一聽,立刻來了興趣,期待道:“那位劍聖?”
“嗯。”
蘇倫覺得應該是,臉色微微有些凝重。
那人走進了,感知中的靈魂之火相較一般的鬼怪,強太多。
而且,那人的感知非常敏銳,蘇倫發現他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樹枝上黑鴉。
千條一聽,更來了興致,“走!我們出去瞧瞧!”
淺草寺是這黃泉之國難得安全的地方,蘇倫兩人自然不會輕易離開。
而且,千條確實對那位神秘“雕佛師”興趣非常大。
兩人便走到了庭院裡,等人上門。
不多時,寺廟的大門外,那老者就走了進來。他對於這破廟裡多了兩個人半點不意外。像是回自己的家一樣,熟門熟路地走了進來。然後將擔回來的兩截木樁放在了屋檐下。
蘇倫感知了一下,自然是“鬼”。
但從靈魂強度上來看,也就四階五階的樣子,看着不強。但那股古井不波的氣勢,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蘇倫半點沒輕瞧,雖說人死後便鬼,修爲會重修,但這畢竟是一位“劍聖”。
千條直接迎了上去,行了一個劍客的抱劍禮,“前輩,抱歉,打擾了。”
這破廟本就是別人先來的,他們兩確實算是打擾。
老頭看了兩人一眼,淡淡地說道:“你們就是昨天從城裡逃出來的兩個人類?”
被人一口道破了來歷,千條也沒否認,“是的。阿菊婆婆指引我們來了這裡。叨擾前輩了。”
老頭很好說話,似乎也知道兩人是來這裡避難的,也沒表現出任何惡意:“實在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就在這裡待着也好。這是佛寺,也不是我的房舍,算不得打擾。可惜黃泉國不是活人該來的,你們來錯了地方。”
蘇倫看着這態度,心中也鬆了一口氣。
現在看來的,他們之前的判斷是對的,這位“雕佛師”不像是那些惡鬼一樣,時刻都想着吃活人。似乎能相處。
老頭似乎完全不介意的這裡多了兩個人。他如若無旁人般,坐在了房檐下的小馬紮上,拿起了刻刀,就開始處理他帶回來的那兩截木頭來。看着是想雕刻一尊新的佛像。
看到這一幕,蘇倫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這老頭一坐在那裡,彷彿瞬間和四周的環境融爲一體了。就像是那些石塔,木樁,枯樹等等一樣,變成了環境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個突兀出來的人。
看得給人一種“人在畫中”的感覺。
“這就是聖境麼”
蘇倫心中呢喃了一句。
境界不能片面用職業等級來衡量,但通常來說,“入聖”在法則層面的理解就是七階左右的職業者水準。
還有詩歌、魔法、藝術、音樂但凡能凝聚神格的途徑,都有這麼一道大檻。
一旁的千條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眼中更是崇敬。
她再次拜禮,開口直言道:“芥川先生,我想向您請教劍道。”
不錯,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芥川龍一,山隱國近二十唯一一個步入「劍聖」境的劍道大宗師。
之前千條觀察大殿裡的那些木頭佛雕上留下的劍意就覺得很熟悉。一比較,這才發現和在江戶城遇到的盲女琴師送的刻刀上的劍意幾乎相同。
千條來山隱國,本就是衝着這位來的。
不巧,這位芥川龍一已經離世。
但巧的是,在這黃泉之國遇到了他的亡魂。
老頭聽到千條的話,半點不意外。
他之掃了一眼庭院裡的劍痕,就看出了這是在練習“芥川一刀流”的斬擊,淡淡道:“小薰既然把刻刀送給你了她選的人,自然不會差的。”
這話一出,蘇倫徹底鬆了口氣。
但說道這裡,他突然搖了搖頭,話鋒一轉:“不過一刀流,不是那樣用的。”
一旁的蘇倫聽着這話,微微側目。千條的劍道修爲可不差,“大劍豪”在哪裡都算得上是高手了。可在這老頭語氣中,就像是一個剛入劍道的學徒一般不堪?
他也很好奇,所謂的“劍聖”,到底有多強。
千條一聽,不覺被人否定丟了顏面,反而一喜:“請前輩賜教。”
老頭既然說出這話,也就是有心要傳授劍道了
芥川龍一的反應好像有耄耋老人通有的遲緩。
聽到這話,他彷彿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不急不緩地放下了手中刻刀,又望了千條手中的刀,問道:“你現在的境界是不是很疑惑,明明兵器已經很好了,劍技已經磨礪得難有突破了,遇到高階敵人卻還是覺得很無力?”
“是!還請前輩解惑。”
千條神情一怔,這一語就道破了她先最大的迷茫。
昨日那一戰,她就吃了大虧。
對上【酒吞童子】的紅蓮妖火,不輸在技巧上,也沒輸在刀上,卻非但沒佔到便宜,反而差點死在那裡。她很清楚是自己的劍道理解配不上這刀的鋒利,以至於沒發揮出十二工名刀該有的威能。
而且,劈砍靈體更爲吃力,除了用妖刀自身的妖氣灼傷靈體,劍氣很難有造成有效傷害。
她知道問題在哪兒,她需要用劍道凝霸氣。
但不知道如何突破。
那一步邁步過去,終究只是超凡。
老頭似乎並不着急說什麼劍道,而是看着千條手中握着那柄白色劍鞘的刀:“你手裡的刀是「鬼丸百目宗正」吧?”
不待回答,他便自問自答道:“這柄地獄道魔兵,我也曾經拿過呢。可惜它不願認我爲主。沒想落在了你的手裡,倒也是緣分。”
千條略微覺得詫異,這麼巧?
“緣分啊”
老頭的語氣有些唏噓,看到那柄刀,彷彿見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真說起來,也算是生死相別了。
沒想再黃泉還見到了。
沉吟了片刻,他那雙濁眸中漫不經心地閃過了一抹光彩,問道:“那你可曾見過這刀下的地獄之景?”
千條正色道:“見過。震撼人心。”
老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彷彿這才進入了正題,問道:“那你覺得,你的劍道是什麼?”
聽到這話,千條眼中彷彿迸射了無比鋒銳的劍芒,她語氣堅定地說道:“我拔劍之後,即可開山、斷江、裂海,可殺鬼神。”
老頭聽到這話,搖搖頭:“劍心不錯,但那不是你的劍道。劍道是你心中有的氣魄,再拔劍之前,以爲你手裡握着的是‘什麼’,你的劍道就是什麼。”
“這”
聞言,千條眼裡陷入了迷茫。
她握了握手裡的妖刀宗正,似乎沒能理解,想想,便反問道:“前輩請問您的劍道是什麼?”
“我的?”
聽到這話,老頭那張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氣勢突然就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說着,他拿着手中的刻刀,做出了一個拔刀的動作,道:“我和你一樣,修的也是地獄道啊。”
一個大劍豪和一個劍聖在談論劍道,蘇倫現在的境界還差了一大截,聽了也雲裡霧裡。
何況,這已經不是“技巧”層次的話題了,提前聽了不見得有益處。
蘇倫一邊旁聽者,也一邊搗鼓自己的鍊金術。
可就是老頭這句話一出,和諧的氣氛突然變了。
驀然間,蘇倫瞬間渾身雞皮疙瘩就炸了起來。
就像是之前在城裡,被無數的惡鬼圍攏時候的,那種面臨絕境的壓迫感。
蘇倫偏頭看了過去,神色複雜:好恐怖的氣勢!
眼前,
不遠處。
老頭反向握着刻刀的刀柄,像是緩緩抽出了一柄長劍。
明明就是一柄不起眼的刻刀,卻彷彿比千條抽出妖刀宗正的氣勢更爲恐怖,更給人一種難以描述的恐怖威壓。每拔出一寸,他的氣勢拔高一籌。
而他身後,彷彿讓人看到了滔天血海。
芥川龍一眸光如電,聲音仿若從九幽中傳來,“我拔刀,即是地獄。”
就是這輕描淡寫一句,卻彷彿在耳旁響起炸響了驚雷,“這就是我的劍道。”
一面是佛,一面是能殺得地獄血流成河的滔天殺意。
心中是佛,背後是地獄。
即便是蘇倫這個劍道外行,隱隱都覺得領悟到了什麼。他看着芥川龍一背後那些木刻佛雕,明白了什麼。
好像講的是劍,但更多的“道”。
千條聞聲臉色大變,彷彿看到了讓她無比震撼的場景。
她就那樣呆呆地站在了那裡。
久久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千條就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一般,在院子裡的站着。
一刻鐘,一小時,小半天一動不動。
天空中飄着鵝毛大雪,漸漸在她的肩膀上積了厚厚一層。
蘇倫一直都關注着她的狀態,看着總感覺她又像是之前馴服妖刀宗正時一般,陷入了一種很奇怪的狀態。好像是在蠶繭裡掙扎破繭的蝴蝶。
不過,蘇倫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
他也沒閒着,就在正在雕刻木頭佛像的芥川龍一身邊席地而坐,套了些近乎,然後問道:“芥川先生,您知道黃泉國主國主麼?”
既然遇到了一個能好好交流的亡者,他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點可以離開這空間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