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冠的身亡,對於烈山國六千甲士的打擊幾乎致命,前一秒還訓練有素的甲士,下一秒就已經成爲了一團散兵遊勇,只顧各自奔逃,棄甲丟盔,一泄千里。
北鄔關上的士卒們衝殺了一陣,斬殺了上百人後,心中惡氣總算是消散了不少。
冷靜下來後,大家都微帶驚恐地看着伏君,周圍三尺,無一人膽敢靠近。
剛剛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中,除了伏君和季冠的搏殺之外,兩人施展出來的戰技,也被看了個清楚。
竟是出奇的一致。
小烈焰掌?
那不是烈山國不外傳的戰技嗎?
伏君作爲烏紹國的人,怎麼可能會呢?
士卒們雖然都未說話,心中卻思潮各起,偷偷瞄着伏君,卻不敢靠得太近。
只有晁清從士卒中走了出來,他看了這渾身浴血的少年一眼,低聲說道:“伏兄弟,你還好嗎?剛剛與後天武者激戰一番,是否受了內傷?”
伏君沒有作聲,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同時伸手入懷,從百寶囊中取出一顆晶瑩圓潤的丹藥,吞服入肚,隨後盤坐下來,靜靜地驅動雙門,煉化丹藥之力。
五品丹藥回生散?
晁清看見那丹藥上帶着淡淡的光華,心想眼前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來頭?不僅身家豐厚,屢出奇丹,還有先天寶具傍身,普通的換血武者絕對不可能有這般富裕。
記得對方曾說過,這把墨色長刀叫做墨玉刀,難道和烈山國墨家有什麼聯繫嗎?
不過,他沒有去打擾伏君運功療傷,而且現在是個敏感時期,這件事情還是暫時不要提起的好。
看着這黑髮少年消瘦的身影,晁清便打心底裡不認爲他是奸細。
開玩笑,若真是奸細,剛剛早就應該倒戈相向,隨同對方里應外合,輕取北鄔關。何況要不是伏君,誰人還能擋得住季冠的鋒芒?北鄔關怕早已經失陷了。
就憑這浴血奮戰,同生共死之情,他都不會去懷疑伏君。
在伏君默默盤膝煉化藥力之時,晁清堅定地走到其他士卒面前,面色嚴肅地說道:“今日一戰,諸位都是居功至偉,雖說敵衆我寡,卻依然取得了勝利。但有些事情,大家應該明白,今日要不是伏夫長全力相救,你我還有北鄔關,怕早已經化爲烏有。”他聲音頓一頓,低聲道:“所以,還請大家把某些事情藏在心底,不要四處宣揚。伏夫長和我們同生共死,我們要是亂嚼舌根,害了人家,便是不忠不義。”
他停下聲來,掃了一眼剩餘地二十多人,道:“因此,我還是那句話,能在一起共事,便是兄弟,是兄弟就應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果有人要做那搖擺之事,便是侮辱了今日我們浴血奮戰的情誼。”
一戰下來,實屬險惡,近兩百來人,現如今僅存不到三十人,還有幾人重傷在地,眼看已經奄奄一息,處於彌留了。
士卒們互視了一眼,有人帶頭說道:“放心吧,晁夫長,弟兄們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今日不管伏夫長是何身份,都實實在在救了我們一條賤命。沒有他,今日我們肯定誰都活不下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絕不會行那苟且之事。”
有人表態後,其他人也跟隨着說道:“沒錯,晁夫長放心,弟兄們必然會把這件事情藏在心底,斷了舌根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如此,便是甚好,到時候大家一起升官發財,同享富貴。”晁清笑了笑,他的神經也繃到了極限,現在放鬆下來,只想大吃大喝一頓,然後躺平了呼呼大睡。
就在這時,有個士卒指着北鄔關後方,驚慌地大叫道:“不好了,後方好像有大批人馬朝我們趕了過來。”
這一下,所有人剛剛放鬆的神經又一次緊張了起來,現在他們又渴又餓,人手也只剩下了二十來個,實在是無法再抵禦一次衝擊了。
晁清運足目力,雖說這支大軍是來自於後方,但也不可掉以輕心,歷史上敵軍繞道後方,乘其不備,大肆攻伐的事情,數不勝數,現在的北鄔關,實在是再經不起任何打擊了。
這支大軍,人數大約在三千左右,待仔細看清上方的大纛後,晁清的嘴巴吃驚地開闔着,道:“鐵……鐵衛營?”
“鐵衛營?鐵衛營不是專門守護大帥的強兵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個小卒不解地問道。
晁清的表情終於鬆弛了下來,朗聲道:“大帥怕我們北鄔關吃緊,所以派了最爲精銳的強兵前來支援。不過,怕是大帥也猜不到,我們不到兩百人,居然能贏得勝利,守住了北鄔關。”
聽着晁清略帶調侃地話語,小卒們也放聲地笑了出來,之前被六千甲士壓制了那麼久,心中早就憋壞了。
“走,隨我前去迎接鐵衛營。”
…………
北鄔關下,殺氣喧囂,三千鐵衛,個個整裝待發,面色沉着,只待桓晨一聲命令下,便會捨生忘死,猛攻關隘。
照裴民元出來時的交代,這北鄔關不到兩百餘人,或許在他還沒趕到,便已經失陷。所以一接近北鄔關,桓晨便進入了警戒狀態,只要發現關隘易幟,便是令劍一揮,三千鐵衛直取關隘。
鐵衛營個個都是由內勁十層武者組成,堪稱戰場的精兵強將,平日裡除了拱衛主帥的安全外,根本不會踏出大營一步。所以這次獨自上戰場的機會,桓晨也是格外珍惜,心想一定不能丟了大帥臉面。
距離還有約莫五里時,他已經發現了北鄔關的異樣,整個關隘很是安靜,沒有一點殺伐之音。如此說來,就只剩下了兩個可能,要麼是已經被攻佔,要麼是打退了敵軍。
然而,區區兩百人不到想要對抗六千甲士,無疑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桓晨心頭一沉,正準備吩咐所有鐵衛警戒,卻突然看到關隘上的旗幟,動作緩了下來。
咦?關隘上還是咱們烏紹國的旗幟,難道是敵人的詭計嗎?
突然,前方斥候飛奔回來,道:“啓稟將軍,北鄔關下有二十多人在迎接我軍,看那裝束,應該是我方士卒。”
我方士卒?桓晨愣了愣,問道:“沒有看錯吧,確認是我方士卒?”
那斥候點頭回道:“雖然那些士卒個個身軀染血,衣襟滿是血污,但小人絕不會認錯,的確就是我國的裝束。”
難道真的依靠不到兩百人頂住了六千人地狂轟濫炸?
這簡直超過了桓晨的想象,便是他率領三千鐵衛對上六千甲士,也絕對不輕鬆。
“走,立刻開拔,過去看看。”
待走到北鄔關下方時,桓晨的心纔算是放了下來,因爲其中有一個人,他絕對不會認錯。
晁清看見三千鐵衛,個個身披黑甲,容姿煥發,精神抖擻,便是心中暗自稱讚:
好一支精兵強將,親自守衛大帥安全的悍卒,果然名不虛傳。
“屬下率北鄔關軍士,見過桓將軍。”
桓晨微微點頭道:“不必多禮,我奉大帥之命前來救援,不知現在戰況如何?”
“啓稟將軍,我軍幸不辱命,已經打退了敵軍,守住了北鄔關。”
不僅守住了北鄔關,還打退了敵軍?
以這點兵力,守住北鄔關都是極難,還要打退敵軍?莫非那六千甲士都是紙糊的嗎?
桓晨心中有些不信,但看着這二十多人渾身浴血,披頭散髮的模樣,很多話卻又吞回了肚中。
“其他人呢?我記得北鄔關差不多有兩百守軍吧?他們還在上面駐守?”
一言過後,這羣人的神情明顯低落了下去,其中一人低聲道:“將軍……北鄔關的弟兄們都……陣亡了,只剩下我們這些人了。”
桓晨緩緩地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都陣亡了……上面還有人需要救治嗎?我們帶了些簡易的藥品。”
晁清苦澀地笑了一聲,說道:“大家能撐到現在,無非是一口氣強行頂着,那些站不起來的弟兄,戰事一結束,氣勁就泄了……所以……”
“我知道了,事後會追封這些士卒的,畢竟能守住北鄔關,乃是大功一件。”
桓晨側身一揮手,頓時有鐵衛把隨身的食物取下一些,遞過來道:“如此大戰,想必你們也是餓極了,這些東西暫時拿去填飽肚子。”
北鄔關的士卒們看見了食物,雙眼一亮,好不容易放鬆下來,還有什麼比飽餐一頓更加讓人激動呢?每個人都各自領了一份食物和清水,當下就放入嘴中,大肆撕咬起來。
晁清吃了一會兒,方纔想起了那還在關上療傷的少年,頓時一拍自己腦袋,急切地跑到桓晨跟前說道:“桓將軍,請再給我一份食物和清水,關隘上還有一個弟兄在運功療傷。”
“哦?還有一個?正好,大家都上去看看。”
桓晨帶着鐵衛們一登上北鄔關的牆頭,全體臉色大變,看着這滿地殘肢廢屑,筋骨內臟,頓時沒有一個人還能保持冷靜。整個北鄔關上早已經化爲了一片血紅,走在上面,就如同踏足在血池中,每一步,都會在腳底黏上不少還未乾涸的血漿。
垛堞上還有一些被刺死的甲士,保持着倉皇逃措的姿勢,半截身子倒在女牆上,就像一個被風乾了的臘肉,搖搖晃晃,只有臉上保持着凝結不動的表情。
血海屍山,腥風陣陣,列骨之殘,筋骨遍地。
整一幅血漿畫卷,讓人毛骨悚然,心神動盪不安。
之前桓晨還有些不信這些士卒的話,可當他真正走上來之時,才明白這一戰打得有多麼兇險多麼艱難。
不遠處,一個黑髮少年閉目盤膝坐在血漿屍骨當中,長髮錯亂,迎風輕舞,看起來就像一個地獄修羅,一睜眼,就會帶來大恐怖。
這小子?怎麼有些眼熟?
對了,那日大校,似乎就是這個小子……
桓晨讓自己的鼻子通了通腥味,低聲說道:“諸位能憑藉如此少的兵力成功擋住敵軍,拱衛了大營的安全,其功勞實在是不可沒。待戰爭結束之後,必然論功行賞,個個都能榮譽加身,鑄成佳話,受人敬仰。”
他這番說得很實在,沒有一點客套的意思,畢竟換成是他,想要依靠不到兩百人守住超過六千甲士的進攻,根本沒有半成把握。
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奇蹟。
或許換成他們自己再來一次,都不可能做到了。
以少勝多,以寡敵衆,以弱勝強,這本來就是一件能振奮軍心的事情,所以可以預料到,不久後肯定會被宣揚到烏紹國個個軍營中,藉此來激勵士氣。
還活着的士卒們雖然臉色都極爲疲憊,但在聽見這樣的話後,還是忍不住精神一震。
只有晁清的表情稍顯沉穩,拱手低聲朝桓晨說道:“敢問桓將軍,既然北鄔關已經無虞,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桓晨聞言身子一愣,這倒是真的把他給問住了,出營前大帥的命令是馳援北鄔關,可現在北鄔關居然奇蹟般的守住了,他還馳援個什麼勁?留下來駐守?小小的北鄔關,根本無需三千守軍這麼多,而且現在敵軍受挫,必然不會再輕易來犯了。
可若是就這樣回去?他也有些不甘心。
雖然他桓晨身爲鐵衛營的首領,但上戰場的機會卻並不多。而上不了戰場,自然也就有沒有多少軍功,以至於現在還是一個偏將之職。所以,好不容易有了出戰的機會,他可不想就這樣雙手空空的回營。
就在桓晨猶豫不決時,一道聲音淡淡響起,道:
“何不趁勢而上,直接以虎狼之勢,收復我國十一城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