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祁懷毅發現,他迷路了,這種迷路不是說不知道自己走上了哪條道,而是明知道自己一直在走左邊第一個岔路口,卻永遠走不到頭的感覺。這種迷失感比之在幻季迷陣中更加強烈,因爲幻季迷陣中好歹有幾個不同的場景變幻,每次變幻都會讓人心態有所調解。但是這地宮之中,千篇一律的巨大通道,永遠不會變的九個通道口,擁有無限岔路口的迷宮,讓祁懷毅痛苦不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祁懷毅在進入這個變態地宮後,第一次又種徹底放棄之感,一屁股坐在了冰涼的石板上,石板上的冰冷彷彿能侵透心底。饒是祁懷毅擁有過目不忘,超強的記憶力,連複雜無比的萬千符圖都能記在腦海,但是碰到這個岔路口以九爲基數,幾何遞增的迷宮,也有種想死的衝動,因爲祁懷毅他的計算中,這個迷宮已經有幾十萬條無法分辨方向,一模一樣的通道。
天啓沒有說過這種迷宮,蒐羅《九州仙魔志》,祁懷毅也沒找到一點線索,這段時間,祁懷毅和曲希賢經過不下百次的分析猜測交流,都無疾而終,因爲他們沒有任何線索,如何分析,又如何交流。
擺在前面唯一的一條路,那就是走下去,可是走下去卻又是一條宛若無休無止,越走越絕望的路。一直呆在幻芥珠的曲希賢,咬牙道:“懷毅孩兒,我就不相信這世界上真有無止境的迷宮,老師我也出來,我們分開找……”
可就在曲希賢竄出幻芥珠的那一剎那,整個空間的天地本源瞬間沸騰,一股毀滅般的能量轟然壓制了下來,彷彿世界末日般,祁懷毅只覺腦中懵然,等他清醒過來時,隱約感覺失去了什麼東西,心中暗道不好,祁懷毅心絃急顫地嘗試着跟曲希賢交流,卻如石沉大海,幻芥珠中沒有任何反應。
“老師……”祁懷毅輕聲喊着,聲音已經哆嗦,沒人迴應。“老師……老鬼老師……哇……老師,您別嚇我,孩兒害怕……”斗大的淚珠絮絮滑落,祁懷毅那僵硬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劇烈抖動着,他不敢去想,不敢卻接受,腦中漸漸成型的殘酷現實。
這裡並不僅僅是一個變態的迷宮,這個能感受到一團極其強烈鬼息的地宮,通道里的天地本源中卻沒有任何鬼息的存在,完全是因爲這個迷宮本身也是一個陣法,這個陣法會消滅通道里一切鬼息的存在。
彷彿看到了曲希賢被天地本源變幻成的風雷冰火轟成了虛無,想到最疼自己的老師在近在咫
尺的身邊消亡,在這一刻,天啓的死,木紫菀的離去也猛然出現在腦海,當然,最多的,還是曲希賢或是慈祥或是搞怪的笑臉。
“啊……”祁懷毅瘋狂地尖叫了起來,充滿了悲哀、不甘、恐慌等等諸多情緒的尖叫在數十萬的通道中傳遞了開去……
“老師,孩兒記得,在那破敗的山神廟裡,是你這個生存了五百多年的膽小鬼,第一次克服了內心的懦弱,將厲鬼祁霸道擊殺,救下了我和奶奶……沒有你,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老師,孩兒記得,在孩兒小時,每一天的成長都幾乎有你的陪伴,你教我學識,教我做人的道理,讓我比同齡人成長得快了許多,有你在,讓我覺得,我有兩個父親……”
“老師,孩兒永遠不能忘,在天啓師尊逝去,菀兒妹妹離開,你,卻一直守護在我身邊,不知辛苦地扮演着老師、父親、朋友等等角色,讓孩兒能堅強面對一切苦難……如果沒有你,孩兒怎麼辦?”
哀大莫過於心死,此時的祁懷毅,就是出於這種狀態,本來天啓的是和木紫菀的離去這兩件事就無法擺脫的他,現在又面臨曲希賢的消亡,不過十三歲的他心性再堅定,也扛不住了,他的心絃開始崩潰,就如同辛苦築起的萬丈堤壩,開始坍塌……心魔在這一刻悄然入侵……
也就在這一刻,一個滄桑如同來自亙古久遠的洪荒時期般的聲音響起:“是誰……闖進這九宮鎖魂大陣……”
這個聲音,在祁懷毅耳中,無疑是個炸雷,讓祁懷毅的心神陡然清晰了九成,入靜巔峰的境界修爲在此刻彰顯了其在心性防護上的強大威能,那一絲因爲太過哀傷而入侵的心魔還沒來得及冒頭,就被瓦解成了渣滓。祁懷毅心中大喜:“老師,是你麼,真的是你麼?”
“是人,真的是人……多少年了,終於等到有人來了,哈哈……我矍冥重見天日的時候到了。罹天,我就說你困不住我,你困不住我,哈哈……”滄桑的聲音充滿着劫後餘生的狂喜。
祁懷毅怒了,在他如此悲憤之下,竟然有人如此高興,當下狂吼道:“不管你是誰,想讓我助你脫困,門都沒有!”
“娃兒,不要這麼快下結論,難道你不想離開這個鬼地方麼?”暗處那叫矍冥的老者壓下了內心的狂喜,聲音顯得非常溫和。祁懷毅沒好氣地應道:“出不出去,是我的事,與你何關!”
“當然有關係,這個九宮
鎖魂陣,如果沒有我的指點,你一毛孩子能出得去?真是笑話,這可是八荒六合界最頂尖的陣法,就算是聖人之流,不知破界方法,被困也休想出去。”矍冥的聲音中透着強烈的恨意。
“我管你什麼八荒六合界,我只知道我生存的地方叫九州,就是這天殺的狗屁大陣,讓我最敬愛的老師死在這裡。”一想到曲希賢的消亡,祁懷毅的腦子又開始混亂:“老師死了,我也不要出去了……”
“別別……千萬別,年輕人怎麼能如此頹廢呢,等等,你說你老師死在這裡?這九宮鎖魂陣只會攻擊鬼體和攜帶死息的事物,什麼時候連人也會轟殺了?”矍冥猶如自言自語地說道:“難道我發呆的這幾千裡,這個陣法變質了,不對,這九宮鎖魂陣佈下後,豈會變質?或者是罹天那小子趁我不注意,又給陣中添加了其他殺陣,要是那樣的話,豈不是……完了?”
祁懷毅心中一動,怒喝道:“我老師就是鬼體,你個老王八,吃了沒事被人困在這幹什麼?如果不是這個天殺的九宮鎖魂陣,我老師怎麼會死?”
“你竟然敢罵我老王八!?”矍冥怒極:“這上天入地,除了罹天那小子,你是第二個,我……我忍,臭小子,看在你會認鬼修爲老師的份上,這次我就饒了你……”
“真是不知羞,你有本事就過來把我殺了啊,正好我不想活了。”祁懷毅那鑽進了牛角尖的思維已經認定暗處的老者就是罪魁禍首,所以沒有一點好言給對方:“有本事來殺了我啊,你個老不死的,活該被人困在這裡幾千年……幾千年?你剛說你發了幾千年的呆?”
“幾千年……”幽幽的長嘆在靜窒的迷宮中顯得是那樣的蒼涼:“是啊,我也不知道到底幾千年了,時間,對於我來說,僅有的意義也許就是讓仇恨越來越淡吧,無盡的歲月,不死的亡魂,說不定也許罹天那小子已經破界離去了呢……”
祁懷毅錯愕,他終歸不是個惡人,會如此惡言相對,都完全是因爲曲希賢的消亡引起的。他的本性還是很容易滋生善念的,嘴中嘟噥着,頹然垂首。
“娃兒,你是剛困在這裡,還感受不到,這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要在這暗無天日的環境中沉寂的痛苦。沒有任何色彩,沒有任何變化,連思維都要腐朽,心中所有的寄託,所有的夢想,所有的牽掛,都將隨着歲月的流逝而無情地淪爲回憶,有些甚至讓追憶都成爲一種奢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