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已日上三竿。
我帶着宿醉的頭痛**着睜開眼,見小狗坐在牀前,板着臉盯着我。
我撐起身子:“唔,頭好痛。”
“喝酒的時候,就沒想過會頭痛麼?”小狗沉着臉,拿過一個枕頭讓我靠着。轉身去倒了杯茶給我。
我接過來喝,一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昨天真是喝多了,就好像連記憶都缺失了一部分。
小狗看了我一會,嘆了口氣,伸手扳過我的身子,我向旁邊躲去,“喂——”
他按住我,讓我靠在他身上,雙手按上我的太陽穴,從太陽穴到眉心,從頭頂到耳根,一下一下的按摩,動作緩慢而溫和。我靜了一下,放鬆下來,卻聽他輕輕哼了聲,道:“我還以爲你真的討厭男人呢。”
我怔了一下,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說這種話,於是扭頭去看他。他依然沉着臉,手上稍微用了點力把我的頭扳回去,不讓我看。
我皺了眉,問:“你怎麼了?”
他又哼了聲,“應該問你自己怎麼了吧?”
“好吧,”我說,“我怎麼了?”
他靜了一下,連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來。
我再次扭過頭去,“小狗?”
他再次將我的頭扳回來,陰陽怪氣地說:“也沒什麼,不過就是昨天晚上抱着某人不放,不準人走而已。”
昨天晚上?抱着人不放?我怔了一下,努力的回想我昨天喝醉酒之後做了什麼。好像是花平抱我回來的,但是,我拖着他不準走?有過這種事情嗎?爲什麼我不記得?
但是……似乎……好像……我昨天晚上的確是在一個溫柔的懷抱裡入眠的……難不成……我真的……
我“唰”的紅了臉,雖然之前做惡夢的時候,也有去找到花平,但他也只是坐在我牀前守着我入睡而已,抱着人不放這種事……
小狗又哼了一聲,低下頭來在我的耳朵咬了一口,道:“回味完了嗎?滋味如何?”
我又羞又惱,從他身上掙起來,打開他的手,轉過身瞪着他,“我們纔沒有……”話說到一半,頓下來。我有沒有做過什麼爲什麼要和他解釋?我深吸了口氣,微微眯起眼,道:“我最近是不是待你太好了?”
他微微挑起眉,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我,但臉色這時倒似乎好起來。從牀沿上下去,屈膝跪下來,“請谷主恕罪。”
我沉着臉,正想要怎麼罰他的時候,外面有人敲了敲門,伴書的聲音道:“谷主,羅姑娘來了。”
“唔,請她進來。”我連忙從牀上下來。
羅思存進來先行了禮,然後目光在我和小狗身上掃過,笑道:“已經能教訓玩具了麼?看來谷主似乎已沒什麼事了呢。虧我還特意送了醒酒湯來。”
她招了招手,後面一個小丫頭連忙將一碗不知什麼端上來。
看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昨天喝醉酒了。
“不用了,謝謝師姐。”我紅着臉笑了笑,在伴書的侍候下洗漱。羅思存吟吟笑着,走過來幫我梳頭,一面道:“聽說谷主昨天是和蕭萍洶蕭公子一起喝的酒?”
“嗯。”我輕輕應了聲。反正這些人耳目衆多消息靈通,我否認也沒用。何況這種事情也沒有否認的必要。
羅思存輕笑道:“谷主的眼光還真不錯。”
“耶?”我扭頭看向她,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羅思存用一隻碧玉簪綰起我的一頭黑髮,輕輕笑道:“我說的是蕭公子啊,家世顯赫,武功好,人又長得漂亮,不知有多少女孩子爲他魂牽夢繞呢。”
“耶?”我怔了一下,“他很出名嗎?”
“很出名。”羅思存點下頭,“蕭公子是如今武林中年輕一輩中數一數二的人物。”
我又怔了一下,那個漂亮得好像女子一樣,笑起來天真得好像孩子一樣,在樹叢間跳來跳去像猴子一樣的傢伙,居然是這麼厲害的人?那麼,他倍加推崇的艾大先生,又厲害到了什麼程度?
羅思存又在我發間插上一朵絹花,左右端詳了一下,道:“好了。”
“嗯。”我站起來。“我們走吧。”
她好像很不解的樣子,“去哪裡?”
我道:“今天不是要去見武林盟主嗎?”
羅思存笑起來:“那個啊,我已去過了。”
“耶?”我大驚,睜大眼看着她。
羅思存道:“早上蔣少俠來的時候,谷主還沒醒,所以我去了一趟。”
“那個……我不會是誤了大事吧?”我咬了咬脣,遲疑着問:“嶽盟主他沒有怪罪吧?”
“沒有。反正明天才是武林大會的正日子。”羅思存笑了笑,“嶽盟主也不過是聊了幾句閒話,聽說谷主不舒服,還很擔心的問起是否水土不服,說不定下午還會抽空來看你呢。”
如果他真的來,結果發現我不過是宿醉未醒,那可就糗大了。我無奈地嘆口氣,看來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喝醉了。
因爲小狗那幾句話的原因,再見到花平的時候,我顯得極不自然。他倒是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遲疑了很久,才輕輕問:“我是不是又讓你失望了?”
他淡淡的笑:“谷主爲什麼這樣想?”
我垂下眼,聲音愈低,“我沒能認真聽蔣金鐘的話,我隨意跟人走,我喝醉酒,我……”頓了一下,我死拖着他的事情,還是說不出口,紅着臉跳過了,繼續低低道,“我還誤了早上去見嶽盟主……”
他輕輕拍拍我的手,柔聲道:“沒關係,慢慢來。”
我靜了很久。他這樣溫和寬容的態度,倒叫我不知該怎麼樣。我寧願他像之前我的那些老師們一樣嚴厲的處罰我。他越是這樣溫和的看着我,就越令我反思我昨天在做什麼。
如果昨天被溫浪漫發現的話,如果昨天樹上的人不是蕭萍洶的話,如果蕭萍洶真的不肯送我回來的話……
只怕有一個如果變成真的,後果都不是我能想像得到的。
這畢竟不是我在學校時的考試,做錯了題,老師會說重做。默錯了單詞,老師會說去抄十遍百遍。在這裡,走錯一步,就可能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
我低下頭,輕輕道:“對不起。”
花平道:“谷主永遠都不用對我說這三個字,我只是一個家——”
“早上師姐去見嶽盟主的時候,你去了嗎?”我打斷他,轉移了話題。不知爲什麼,就是不願意再聽到他說自己是家奴。
花平道:“沒有。”
“唔。”雖然羅思存說只不過是說了幾句閒話,但我卻很懷疑。順便的也想起她昨晚和溫浪漫的碰面來了。“師姐她好像人面很廣呢。大家都認識她。”
花平點點頭。“是,因爲夫人去世之後,一直都是她出面在打理花遲谷的事務。所以各大門派的人都認識。”
“也就是說,這麼多年來,其實她谷內谷外都很吃得開?”
花平又點頭。“是。”
我擡起眼看着他,很久才問:“那麼,她爲什麼還會留下你?”
花平靜了一下,輕輕笑起來,道:“因爲我手上有花遲谷歷代以來只傳谷主的武功秘笈。”
我怔住,原來真的有這種東西?就好像丐幫的打狗棒法嗎?
花平繼續道:“如果她不會那個,她就始終不是真正的花遲谷主。”
我看着花平,這麼重要的東西,百花夫人居然會交給一個從谷外來的男人。這是怎麼樣的感情和信任?
花平道:“等谷主基本功再紮實一點,我就教你。”
我過了半晌才道:“如果我學不會呢?如果我一直是那個又瘋又傻的白癡呢?”
花平看了我一會,道:“那樣的話,說不定我會在必要的時候,挑個資質好的孩子來教她。”
我看着他,他微微錯開眼,像是解釋一般,補充道:“我不能讓夫人的武學失傳。”
在他心中,第一位始終是已經去世的百花夫人,她的希望,她的女兒,她的囑託。
至於現在在花芙蓉身體裡的靈魂是誰,雷小文還是張小文李小文,對他而言都毫無意義。
我忍不住開口想問他昨天晚上是不是真的有那樣溫柔的抱着我入眠:“昨天晚上……”
他擡眼看着我。
於是不知爲什麼,我竟然問不出口,中途改口道:“昨天晚上你一直跟着我?”
花平道:“沒有。伴書認出蕭萍洶,回來通知我,我纔去的。”
想來也是,蕭萍洶大概也是發覺他之後,才帶我下山的。
我看着面前沉靜若水的男子,輕輕地嘆了口氣。
之前曾經和他約定過,不論什麼時候都不對我說謊。但現在不知爲什麼,倒寧願他能夠騙騙我。
那至少會讓我覺得,這世上總算還有人是在意雷小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