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已經不再滴落,陽光高照,空氣瀰漫着清新的味道。
許青雲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這座已經生活七八年的縣城。青石鋪成的筆直官道,兩旁水田裡蛙聲不斷,縣城高大斑駁的古城牆,上面滿是歲月留下的刀痕。
楚國實行郡縣制,郢都是爲國都。南山郡,祁水縣,不過是楚國王圖霸業不起眼的角落。
可對於現在的許青雲來說,這裡雖然地處荒僻,可生活環境穩定,沿海有宗門軍隊鎮守,又遠離楚國大人物的視線,實在是再好不過的居住場所。
五月初六,天氣晴好,宜:開市,沐浴,出行。
也許是雨後初晴,天氣晴朗的緣故,周圍村莊的百姓,都趕來縣城街市。
喧囂熱鬧的聲音,即使隔着很遠的距離,許青雲也能感受到那股熱鬧的情緒。這種平凡生活的感覺,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顯得有些可愛。
“兔崽子,又去哪瘋玩去了。”離着街市還有很遠的地方,就傳來一聲男子豪邁的吼聲。
許青雲對於這道聲音顯然極爲熟悉,他有些緊張的揉了揉小臉,強擠出委屈的表情,哭喪着臉衝着來人,埋怨道:“鄭叔,我在這呢,你怎麼纔來啊。”
鄭叔有着高大魁梧的身軀,黝黑的臉頰,身上那件墨色的皮甲顯得有些冰冷,可他內心卻極爲火熱的將許青雲抱起,皺着濃眉,關心問道:“你這小子一夜未歸,又跑去哪裡玩耍,你知不知道你叔父都快急壞了?”
許青雲摟着鄭叔的脖子,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的說道:“昨個去山上摘果子去了,遇上大雨就找了個山洞,結果不小心就給睡着了,早上醒來的時候又餓又渴。”
“你啊,真是你叔父給你慣得。”鄭叔本命鄭學禮,外表雖然粗狂,可內心卻極爲熱心,他有些寵溺的揉了揉許青雲的頭,道:“走吧,鄭叔帶你去吃點東西。”
許青雲抹着眼淚,可憐兮兮的不住點頭。
街巷,木凳,兩人,三碗麪條。
許青雲吃着熱騰騰的麪條,不斷往裡面倒着的辣椒粉,辛辣的感覺,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
“爽。”
一口熱湯下肚,驅走了昨日的嚴寒,想着已經沉入地脈深處的赤吾,心裡忽然又有些傷感。
他忍不住又倒了兩把辣椒粉,卻被一雙大手握住。
“小孩子家家的,吃這麼多辣椒粉幹什麼。”
鄭叔瞪着那雙大眼,將辣椒粉搶到手裡,就往自個兒的大碗裡倒了幾下,火紅的辣湯看起來即誘人又刺激。
“哼,我吃的可不比你少。”許青雲有些不滿的撅起嘴來,又是捧起一碗麪條,大快朵頤起來。
鄭學禮恍然想起這小傢伙,自小的飯量可是不低,有些懊悔的拍了拍腦門,開始心疼起自個的錢袋來。
午後的天氣有些悶熱,街道兩旁的柳樹,搖動着嫩綠的枝頭,知了也在不停的叫着。
酒足飯飽的兩人,很是沒有節操的光着膀子,流着滿頭大汗,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
“哎,鄭叔,你家鄭丹陽到底是不是你兒子啊?”許青雲拍着自個鼓鼓的肚皮,打着飽嗝說道。
鄭學禮橫眉,怒道:“臭小子,又欠揍了不是?”
“別衝動,別衝動。”
許青雲趕緊擺擺手,老老實實的說道“我就是覺得您老人家長得五大三粗的,你看看你家丹陽,乖乖巧巧的簡直就是我們私塾的三好學生啊!”
“那當然,我家丹陽將來可是要進太學的人。”鄭學禮對於自己的兒子,顯然充滿着難以言喻的自豪。他自幼因爲家境貧寒,只能靠着蠻力投身軍旅,幾經戰場拼殺,這纔在這守城司謀得官職。
可對於自家兒子鄭丹陽的期望,永遠都是楚國郢都的太學。
“喔,又是太學啊。”許青雲興趣索然,有些無奈嘆氣。
“嘆什麼氣,嘆氣?”鄭學禮皺眉,喝道:“去太學是多少楚國學子的期望?你這什麼表情?”
許青雲強擠出一抹笑容,連忙說道:“好好好,去太學,去太學。”
“你這小子,真是欠揍,回去就讓你叔父給你鬆鬆筋骨。”
鄭學禮有些沒好氣,想了想,又說道:“過幾日你們就應該完成的私塾學業,我給你和丹陽在落倉書院報了名。”
“落倉書院!那都已經快到陳留郡的地界了。”許青雲想都沒想,直接搖頭說道:“這麼遠,我可不去啊。”
“你敢!”宋學禮怒目,喝道:“你要是敢不去,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即使我想去,我叔父也不會同意我去的。”許青雲不假思索的說道。
“我早就跟你叔父說過了,五月中旬,直接去落倉書院報道。”鄭學禮拽着許青雲的小手,兩人沿着街邊的小巷,邊走邊嘟囔道:“你們叔侄兩個也真是有病,落倉書院是咱們縣城,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老子花重金賣了多少臉皮要來的兩個名額,結果勸完大的勸小的,我也真是服了……”
寬闊的街道,因爲下過雨水的原因,看上去幹淨整潔。在臨近巷尾的轉角處,那兩株柳樹枝椏繁茂,在日光下透着金燦燦的光芒。
兩人本就吃的搖搖晃晃,如今日頭又烈,額頭都已經開始冒汗。可此時走在柳枝微動的小路上,迎面吹來涼爽的微風,心情格外舒適。
“我回來了啊。”
柳枝搖動,襯着巷尾深處的小院,幽靜別緻。許青雲走到小院門前,輕輕推開院門,依舊熟悉的打鐵聲音,自西面的廂房裡傳出。
“老林,我給你家娃子帶回來了。”鄭學禮聽到廂房傳來的打鐵聲音,頓時就有些無奈,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打鐵的規矩,今個我就先走了,改天再來找你。”
“鄭叔慢走,”許青雲招招小手,滿臉的歡喜。
“再敢淘氣,看我不收拾你。”鄭學禮瞪了他一眼,就此離去。
許青雲關好遠門,悄悄的望了眼西廂房,心裡有些嘀咕,可還是躡手躡腳的走向自己的房間。
伴隨着‘當’‘當’‘當’的打鐵聲音,
西廂房傳來男子低沉的語調,顯得有些醇厚而沙啞:“因爲一條青蛇,差點暴露自己的身份,這對於劍主大人當年的遺願來說,簡直就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