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哎喲哎喲,堂堂的世子、真顏部賤民的女兒,在這裡偷情!這就是我們呂家豹子血的後代麼?”
阿蘇勒猛地起身,十幾個人從草坡下忽然躍了起來,阿蘇勒已經被團團地圍住了。那是一羣披着重錦的武士,領頭的人一顆閃亮的光頭,只有一根粗大的獨辮從頭頂垂下,辮子上纏滿了金絲,辮根釘了一塊鴿蛋大的寶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丹胡?”
阿蘇勒認了出來,那是臺戈爾大汗王的小兒子丹胡。青陽部四個大汗王裡,臺戈爾大汗王是大君最年長的哥哥,土地最大,奴隸最多,從西邊的火雷原到東邊的彤雲大山,草原上處處都有他家的牧民。丹胡十五歲了,是大汗王最寵愛的兒子,粗壯得像是一頭小牛犢,臉上的肉堆起來,有幾分像他父親的樣子。
丹胡手上套着的馬鞭悠悠地轉着,斜着眼瞟了阿蘇勒兩眼,忽然上去一步,一把把他推倒在地。蘇瑪站起來想去扶他,卻被後面丹胡的伴當武士在膝蓋上踢了一腳,倒下去撞在阿蘇勒的背上。
阿蘇勒掙扎着想要站起來,丹胡又上去在他肩上一推。
阿蘇勒還是倒在草地裡。
丹胡得意地笑了起來,伴當們也跟着笑。他圍着阿蘇勒和蘇瑪慢悠悠地轉着圈子,頭頂那根獨辮子上的寶石折射着日光,亮得刺眼,阿蘇勒不由得舉起胳膊擋住自己的眼睛。
丹胡轉着轉着,忽然蹲下身在蘇瑪面前,去捏她的下巴。蘇瑪閃了一下,緊緊挽着阿蘇勒的胳膊。丹胡又去捏她的耳朵,這次蘇瑪沒有再閃避,她狠狠地咬住了丹胡的手指。
“哎喲!”丹胡差點跳起來,“這個小女人會咬人。”
他抽出手指,看見兩排齒痕上隱隱都是血跡。他的伴當抄着馬鞭走了上來,丹胡一把攔住了,他低頭,看見那個小女人直直地盯着他。她的脣色越發地紅了,羊奶一樣的肌膚下殷殷透着粉,眸子在陽光下似乎帶着藍。
“世子?”丹胡轉到了阿蘇勒面前,“我出十匹馬,跟世子買一件東西。”
“什麼?”阿蘇勒受不了他嘴裡濃郁的酒味,退開去緊緊靠在蘇瑪的背上。
“這個小賤女人。”
“我不賣!”阿蘇勒斷然地搖頭,“我不賣蘇瑪,阿爸說的,蘇瑪不能賣也不能送……永遠都跟我在一起。”
“十匹馬!”丹胡啐了一口,“這樣的女人,十個我都買到了!不能賣也不能送是吧?那就借到我帳篷裡!你的小女人咬了我,我要好好地罰她,才消了我的氣。”
“你……你到底要幹什麼?”阿蘇勒的心抽緊了,他伸手過去握住蘇瑪的手。
“你還小,嘿嘿,”丹胡笑着,“說了你也不懂。”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阿蘇勒的衣襟,“來,我跟你摔跤。”
他身高力大,整個地把阿蘇勒提了起來。阿蘇勒慌亂地掙扎着,他沒有可借力的地方,只能緊緊握着蘇瑪的手。丹胡猛地發力,把阿蘇勒整個扔了出去。蘇瑪的手和他的手脫開了,他摔在草叢裡,覺得全身沒有一處不痛。
丹胡狠狠地攥住了蘇瑪的腕子,滿口的酒氣都噴在她臉上,扭頭對着伴當喊,“給我把他圍住,別讓他起來!”
七八個伴當搶步上去,圍死了阿蘇勒。阿蘇勒擡頭,陽光完全被擋住了,他只能看見一片藍色的天,像是在一口水井中。他想爬起來,可是腦子裡面像是有一羣蜂子在嗡嗡地飛着。他掙扎着跪起來,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讓他根本站不起來。
他喘息起來,全身重得說不出來,只想倒在地上。
丹胡的笑聲從外面傳了進來,他聽見掙扎和扭打的聲音,裡面夾着某個細細的聲音,像是離羣的雁子的鳴聲。他忽然慌張起來,他熟悉那個聲音,夜深人靜的時候,蘇瑪抱着膝蓋坐在草地上流眼淚,就是這個低低的聲音。
她是個啞巴,哭不出聲。
他努力要從伴當們的縫隙裡看過去,可是他扒不開那些粗壯的武士。只有武士們腰間那條細縫是透光的,從裡面看見那件綠色的馬步裙在閃。
“哈哈哈哈,”丹胡笑着,“想看啊?想看啊?你沒看過麼?你沒看過我可先看了。”
他雙手掐死了蘇瑪的腕子,把她的兩臂撐開,看她柔軟的長髮凌亂了。蘇瑪拼命地低頭想去咬丹胡,可是她咬不到,湊過來的是丹胡滿是酒氣的大嘴。
“哎喲喂!”丹胡忽然鬆開了雙手,蘇瑪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她忽然被緊緊地摟住了,那股巨大的力量讓她幾乎窒息。丹胡放肆地笑着,狠狠地抱緊蘇瑪,想要把她整個地抱進自己的身體裡去。他的手掐着蘇瑪的臀和腿,全身熱得像是火炭。他猛地把蘇瑪壓在地下,膝蓋壓住蘇瑪的腿,狠狠地一扯裙子的襟口。
丹胡還沒有忘記對着縫隙裡的那雙眼睛笑了一聲。
阿蘇勒忽然覺得自己聽不見聲音了,面前的一切是幅殘酷猙獰的畫。蘇瑪的領口被扯到了腰間,的背上肌膚像是羊脂。她動不了,丹胡把臉埋在她的胸前。
蘇瑪忽然對着他的方向回過頭來。她臉上還帶着淚水,可是已經沒有了表情,那麼安靜,靜得讓他心顫,像是已經死去的荒涼。
他感覺到一股可怕的燥熱在心口跳躍,像是火。他竭力按着自己的胸口,想把那火壓回去。他有過這種感覺,那一夜他病發全身裂開的時候,就是如此的。可是他已經壓不住了,那火焰正在順着他的血脈流往全身,有一種強烈的律動撕扯着他的身體。
他想站起來,可是壓着他肩膀的那雙大手增加了力量。
他再次用力,他要站起來。
他擡起了頭,看見那個粗壯武士的臉上充滿了詫異。
他的肘狠狠地撞在武士的小腹上。
武士退了一步,低頭看着這個孩子,似乎不敢相信。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孩子是瘋了,他影子一樣撲擊出去,扯住了武士的腰帶,不大的拳頭一連串地擊打在武士的小腹上。
血管裡的那股火已經控制了阿蘇勒。他忽然有種可怕的快意,他有個強烈的念頭,要把武士的小腹打成一個血洞。
武士吐出一口血,栽倒在草叢裡。
丹胡和蘇瑪忽然暴露在他的視線裡,丹胡滿是橫肉的臉上盡是驚詫。阿蘇勒逼了上去,擡腿狠狠地一腳踩在丹胡的臉上,踹翻了他,他一把抱住了蘇瑪。蘇瑪柔軟的身體輕輕顫抖起來,淚水嘩地流了下來,滴落在阿蘇勒的肩膀上。
肩膀上微微的涼,讓阿蘇勒忽然清醒過來。他驚恐地左顧右盼,不明白剛纔到底怎麼了。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給我打他,給我打他,給我打他啊!”丹胡對着伴當們狂喊。
面對的畢竟是世子,伴當們還在猶豫,可是他們還是一起逼了上去。蘇瑪和阿蘇勒互相抱着,驚恐地看着重新圍成的人牆。
馬嘶聲傳來,像是驚雷。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去,一黑一白的兩匹健馬狂飆着逼近。巴魯和巴扎舉起連鞘的戰刀,全力地劈斬下去。不愧是鐵氏的兒子,即使成年的武士也被他們兇狠的刀勁震懾,不由得退讓了幾步。
巴魯跳下馬背,從伴當中抓起一個高高地舉過頭頂,用盡全力摜在自己的腳下。巴扎一兜戰馬,把阿蘇勒拉上了馬背。巴魯對着胸口裸露的蘇瑪,覺得頭有平時三個那麼大。這時他那匹靈巧的戰馬已經兜轉回來,他咬咬牙,飛起一腳,把離他最近的那個伴當踢翻,攔腰抱過她,一起跨上馬背。
伴當們還要圍過來,巴魯忽然低喝一聲,刀光像是電光般一閃,巴魯戰刀出鞘了,探身橫掃過去。
沒人敢擋他的鋒芒,人們認識這個鐵氏的孩子,成年武士輸在他刀下的也數不清了。
兩匹戰馬從包圍的缺口直衝出去,把丹胡和他的伴當們拋在那裡。
那匹懶洋洋吃草的小馬好奇地看了看這些人,“啾啾”地低鳴一聲,撒開小蹄子,跟着離去。
丹胡愣了好一會,才暴跳起來,“追啊!追啊!你們這些廢物,就這樣丟了我們家的臉麼?”
平坦開闊的草地上駿馬交錯,馬身上的汗氣蒸騰起來,比賽已經白熱化。場上十二騎奔馳着換位,草塵飛揚,追逐着小小的櫟木馬球。
馬球在東陸也算流行的遊戲,但是發源於蠻族。曾經有青陽部的使者們奉着貢品去東陸覲見胤朝皇帝,以八人結隊大勝帝都禁軍的十二名好手。舉國驚歎蠻族的騎術,天朝上國折盡了顏面。皇帝大怒之下甩手而去,從此東陸的貴族豪商也都再不玩馬球了。
東陸的華族並不明白,蠻人對於馬球技藝精湛,是因爲在北陸上至王子貴胄,下到流浪的牧民都玩馬球。馬球對於蠻族的年輕人是生存的本事,只有藉此練好了騎術,才能牧馬走遍天涯,來日上陣也有更大的機會生還。而東陸的貴族們則始終以馬球爲一個閒雅的遊戲罷了。
比莫幹一轉球杆,把球定在地下,笑了起來,“我隊連勝三場,還玩不玩?”
他已經解了衣甲,只穿一條馬褲,露出上身線條分明的肌肉,身上盡是熱汗。
“玩!怎麼不玩?還不是仗着你那匹馬?”貴木憤憤地哼了一聲。
“換頭神龍給你騎也未必就能怎麼樣!認命了吧!”鐵由得意地大笑。
“輕易認命,也不配姓帕蘇爾了。”旭達罕還是一如往日的冷靜,“玩了才知道!”
賽球的是四個王子帶的隊伍,兄弟四個並不和睦,這項爭強鬥勝的事情倒是都喜歡。
旭達罕和鐵由的騎術都尋常,比莫乾和貴木卻是蠻族武士中的佼佼者。貴木更以刀術和臂力稱雄於貴族少年中,松木的球杆在他手中彷彿一柄利刀,揮舞起來銳得嘯響。比莫乾的伴當不敢正對他的鋒芒,比莫幹卻不在乎。他騎的是大君賜予的極西駿馬“雪漭”,總能搶先趕到球邊。貴木就恨他那匹馬,可是是父親賜的,卻也沒有辦法。
“好,旭達罕,我們兩個開球!”比莫幹把球拋了起來,一把抓住。
馬蹄聲亂了,三匹馬從草坎子對面登了上來,奔得急促。球場周圍護衛的武士們張開長弓,警覺地圍堵上去。
“是哪家王子帳下的人,是哪家王子帳下的人?”巴扎勒着跑瘋的馬大吼。
“幾家王子都在這裡賽球,你們是什麼人敢衝撞?”
巴扎閃過肩膀,露出了背後的阿蘇勒。
“世子!”爲首的百夫長認出了他,一手按胸跪下行禮。
“快救救我們,有人追我們!”巴魯也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