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牧雲站在樓蘭綠洲邊感慨時,卻不知道月嬋那邊已遇到絕大的危機。月嬋不僅善斷,還多謀。回師杭州後,總覺得這一次的荊州會戰有哪裡不對勁。她自己想,召集朝臣想,卻始終不得要領。最後她當機立斷,一邊派出最精幹的密探前往魔國偵查,一邊又啓動不少秘密潛伏在魔國中的朝廷坐探。這些坐探,自皇朝還一統江山時,便潛伏在民間。他們平時或是商賈,或是漁民,或是街邊的藝人,或是私塾的先生,無論三教九流,都是最普通平凡不起眼的一羣人。沒有誰能想到,這些鄰家大叔、坊間小哥,竟是私下領着朝廷秘餉的坐探。他們中很多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啓用,領用着朝廷的俸祿,直到伸腿閉眼的那一天;但一旦啓用,必能起到驚天效用!
而即使如此,多謀的公主還不放心。這些天來,她已經對冰颻和那些祖靈巨人的關係一清二楚。她懇請這個靈力超凡的神秘少女,潛入大魔國境內各種蠻荒之境,在朝廷密探不方便到達的地方,尋找祖靈族的去向。這時的冰颻,無論是因爲張牧雲,還是爲了祖靈族,都和月嬋的南朝站在了同一立場。她毫不猶豫,馬不停蹄地朝北方廣闊大地飄然而去。
讓月嬋沒想到的是,她這番佈置,那些皇朝的密探坐探們,沒起到什麼作用,倒是冰颻這個奇招,讓她探明天魔赫拉瑞斯的部分真實心意。經過冰颻使用特殊法術傳回的信息,原來魔族控制了祖靈族後。並沒有絲毫將他們用在戰場上的意思。全體狂化的祖靈族巨人,一路向北,穿過無數荒莽之野,最後達到了極北之地。
根據冰颻的信息,那裡是北方蠻族的領地。那裡有一條終年奔騰的大河,名叫“弓盧水”。弓盧水綿延數百里,雖然主體呈東西走向,但在它的西部,卻是轉了個彎兒,如同一支鉤子一般彎曲向北。就在弓盧水的鉤尖西側。緊挨着兩座山。這兩座東西並列的山。雖然已在北蠻之地,但對中原人民而言,卻是如雷貫耳。東邊的那座山,叫“狼居胥山”;西邊的那座山。叫“姑衍”。皆是北方蠻族語。對華夏文明而言。向來都受北方蠻族劫掠之苦。雖然歷代用兵,未嘗有大勝。直到有一天,有華夏古代猛將霍去病。擊北方蠻族至此,大敗兇惡蠻軍後,封狼居胥,禪姑衍。
所以,狼居胥和姑衍山,向來都是中原子民賴以驕傲之事。只是,隨着後來歷代軍事漸頹,當年霍將軍封狼居胥之地,已成了北方極遠蠻荒之地,一般甚少有人涉足。只是今日,冰颻追隨着祖靈巨人的氣息,一路緊追向北,最後竟到達了那裡。到了弓盧水畔的狼居胥山,她纔看到,那些狂化的巨人在九幽秘術師黑氣直冒的邪術驅使下,竟是終日勞碌,用傳自遠古純正之力,將當地遍佈荒原的巨大原石錘鍊成一塊塊光潔如玉的巨磚,然後一塊塊揹負上如狼蹲踞的狼居胥高山。
看到這情景,冰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以她天生宿慧,幾乎不用怎麼打探,便知道魔族想幹什麼。看來,那個自大朔國僞皇帝夏侯勇口中傳出來的魔族血迷離魔陣,已經不能滿足赫拉瑞斯的需求。她要在這座浸染着血水和死靈的狼居胥山上,建立真正的魔界之門!
本來以現在人間不多的魔族先鋒部隊,並不足以建造這座抗逆自然造化的魔界之門。但當赫拉瑞斯發現祖靈族的蹤跡之後,事情就完全不同了。遺留人界的祖靈巨人,正罕見地在這方人世保留了純正的遠古力量。當赫拉瑞斯喚醒遠古桀驁天魔蚩尤種下的詛咒後,便可通過操控祖靈巨人,相對輕輕鬆鬆地建造魔界之門了。到那時候,人魔二界貫通,歷經艱苦環境磨礪的嗜殺魔族大量闖入人間;這局面對習慣禮法傳世的人間來說,意味着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
所以,當冰颻目睹這一情況時,頓時大吃一驚。最開始時她並沒有急於傳回訊息,而是又繼續觀察了幾天。當高懸狼居胥山頂的魔界之門壘成了地基,開始散發紫黑色的光輝之後,冰颻小心翼翼地稍一探尋,發現那種帶着貫通界域之力的邪惡氣息,便立即確定了。
確定如此重大情報之後,她並沒有親身返回南朝。她只用臨行前與月嬋約定好的傳訊法術,將這個訊息傳回。她自己則依舊潛伏在狼居胥山周圍的荒原中,小心掩蓋着自身的神聖氣息,監測着魔界之門的進度。她每天看着曾經親如一家人的祖靈巨人,在黑暗魔技的控制下,如同野獸般承擔着繁重的勞役,還不停地遭受鞭打,便忍不住悄悄落淚。
當然,這種難熬的時刻,冰雪聰明的少女絲毫沒打任何破壞的主意。魔界之門已是赫拉瑞斯人間攻略的重中之重,這裡重兵囤積,連騷擾江南的魔君龍騎也大部分撤了回來,整日在狼居胥山方圓數百里不停地翱翔,警惕地觀察着荒原上的一切。在這種情況下,冰颻知道,能夠掩藏自己的行蹤,爲將來那個果敢剛毅的公主提供指引,就已經千恩萬謝了。
這之後,無論是還在北蠻荒原中如土撥鼠般藏身的冰颻,還是歷盡千辛萬險努力登天界的張牧雲和辛綠漪,都想不到南國熟人的應對方式。他們完全沒能想象,待月嬋一得到消息之後,沒經過任何廷議,便悍然下令,讓所有南朝能堪一戰的軍民,全體出動!
這個命令,連當今天下任何一個老帥宿將也無法想象。甚至,連那位目空人間、詭計迭出的魅惑天魔,也無法想象。一個外貌嬌嬌柔柔的女子,赫然下令傾國而出,留下整個南朝,讓它成爲一個空殼子,徹底顧頭不顧尾地向北攻擊!要知道,這個南朝,可和歷史上任何一個遊牧蠻族不同。它有家有業,有繁華的江山,有千年棲息的難捨故土,惹人留戀如同一片錦繡,一碰就碎好似一隻瓷瓶。但這時候那位定國公主,卻將如此柔弱的南朝外面那層本就不堅實的殼子,徹底拿走,改裝成一把並不強大的戰刀,朝北方兇悍的敵人劈出。
尤其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定國公主發佈如此罕見的戰令之時,她並沒有給出強有力的理由。所謂北虜未滅、何以家爲,在和平年代聽着豪氣,但在此亂世不啻老調重彈。但那位公主,就是以這樣的陳詞濫調,發動了一場傾國之戰!
很顯然,縱然定國公主已經通過各種功勳和鐵血手段,征服了人心;但在此“喪心病狂”的無理命令前,還是有忠勇之士,不畏公主“淫威”,挺身而出,對此戰令口誅筆伐。他們希望公主不要一意孤行,他們希望公主收回成命——只可惜,身爲攝政女親王的定國公主,再一次暴露了她的蠻橫本性:能用鐵血手段嚇阻的,就嚇阻;嚇阻不了的,就囚禁;連囚禁都不管用、都還在牢籠中遙控門人弟子繼續發動輿論的,公主只有一個命令:殺!
對於很多暗中不滿的人來說,這一回,公主劣跡斑斑的履歷上,又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不過,更多的南朝子民,對他們公主的決定,再一次選擇了無條件的相信。很多本來以仁善著稱的文臣和武將,不約而同選擇成爲公主的“幫兇”,幫她鎮壓了許多反對的聲音。事實上,這些人,比那些反對者更加明智:亂世如爐,軍情如火,這時候的皇朝,只需要一個聲音!
統一了內部看法之後,三十多萬大軍傾巢出動了。當然,真正能夠上戰場廝殺的主力兵員,只有一半多一點;其餘都是承擔戰爭輔助作用的輔兵,或是承擔後勤運輸的壯丁。好像聽起來,十多萬的軍隊,不多,不像那些戲文演義裡面,動輒百萬大軍。但事實上,那些都是文人編纂,在以冷兵器爲主的真正鏖戰時,如果有一方能出動十五六萬大軍,那真是人山人海的傾國之戰了。
這樣三十多萬的大軍,浩浩蕩蕩地北征。讓很多人跌破眼球的是,公主旌麾北指,其鋒芒竟然不是南朝最大的敵人大魔國,而是那個偏安西北一隅的僞朔朝!當然,這個奇怪的決策,沒有引起南朝軍隊上下的什麼反彈。反正公主的思路神出鬼沒,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不過和南朝大軍的淡定不同,那個定都居延城的大朔國皇帝,卻是激動無比。
“你們說什麼?!”正在居延城金安殿上議事的朔國皇帝夏侯勇,聽到探馬奏報南朝傾國來襲,饒是他猛將出身,也忍不住將手中正在把玩的玉如意跌落地上,碎成三截!
剛開始時,夏侯勇還不信。可是架不住連番的探馬來報,特別是現在率血魂軍鎮守南疆的討逆都先鋒、橫野大將軍薛惡虎,也特地用火漆封印的正式軍情奏報來報告這件事,便由不得夏侯勇不信了。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夏侯勇這次是真看不懂了!要知道,他一直在西北秣馬厲兵,準備作壁上觀,坐收南朝、魔國二虎相爭之利。相比他這大朔國,畢竟那南朝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魔國更是詭秘強悍,他也只能在夾縫中做人。坐收漁利的等待中,他也不介意攻擊南朝;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他這樣的男子豪傑,才能擔當起人族反抗魔族的領袖。本來主意打得挺好,誰知道,那個南朝的潑辣小娘們兒,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竟率大兵打來,還是傾國之力,這下輪到夏侯勇欲哭無淚了……(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