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剛剛到達龍都的葉文,武啓則在行程應酬上少了許多。他初次回答龍都,此刻本應該在龍都各大家族的年會、宴會上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但這次從西涼武帝城回來後,武啓整個人都消沉了不少。
回到帝都後,武啓先是去了自己生生母親,也就是當朝皇后趙雅寢宮那裡問安,畢竟接近一年多兩母子沒有見過面了。再者武啓和父皇母后之間更多的是基於平常父母哪班的疼愛,很少有皇家貴胄上繁複的禮儀要遵守,閒暇時候和母親聊聊她幼年時候的趣事以及和父皇當初初次見面以及戀愛的細節,每次說到這裡,武啓總能從自己母親那裡看到罕見的羞澀,這是作爲一國之母少有的,但武啓覺得那纔是母親該有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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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龍椅之上的那位自己的父皇,整個九州武朝權力地位第一人的成文帝。近幾年武啓很少有與之交談過,而成文帝更多的也是做酒中聖人比做皇帝的樣子多得多,彷彿只要武朝還在,他還有那些貪杯之物可以飲,哪怕是悲傷頑固昏君罵名也沒有關係。
武啓還記得他父皇曾經說過,身後事自有後人去說,我被前人哪管得了死後波浪滔天。在武啓看來,自己的父親是個很自私的人,但在某些方面有顯得很是大方,比如那座巍峨的紫金城便是如此。就算財務大臣再怎麼跳腳指着自己父親罵昏庸帝王,父親也只是笑着息事寧人。甚至有些時候,武啓會認爲那個被賜名武姓的武素問纔是真皇子。
說道真皇子,武啓此次會到帝都其實在很多人眼中變了很多,比如說摒棄了所有請帖獨身一人進入了那座在外人當做是笑話的桃源村;比如說回龍都後的第一面居然不是見父皇母后,確定自己邁步踏上那個儲君的位置,將未來兩個字去掉;比如說再也沒有經過那個門可羅雀的大皇子武明府邸。
武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間自己的那個“大哥”,或者說該去見那一個大哥,是那個默默無言,看着自己如日東昇的武明,還是那個假死十數年,脫身黑暗中的無七。甚至於他不敢去紫禁城親口問自己的父皇母后,他怕,但他在怕什麼自己又不知道。
武啓相信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大哥,那個被自己搶走了所有東西的大哥在自己身邊,用一種複雜的視線看着自己;自己又怎麼才能在他的視線中帶上屬於他的太子王冠,坐上屬於他的東宮位置。
逃避,逃避,逃避,武啓腦海裡滿滿的都是這兩個字,這兩個他從來都覺得嗤之以鼻的字,現在卻成爲了他唯一的選擇。所以,在衆人不敢相信的眼光中,武啓從進入了龍都開始,就面無表情的踏進了桃源村的大門,在那裡,有一個他心靈的避風港。
桃源村,建立了十年左右,最開始便是由成文帝最喜愛的皇子,二皇子所提出,天下大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衆人不知道一個還未及冠的孩童從哪裡知道了這種無異於天方夜譚的理想、夢想,甚至是妄想。但他是二皇子,成文帝最喜愛的皇子,沒有之一。成文帝有着一切成爲千古賢帝的品質。愛民,納言,減賦稅,增軍餉,甚至於將所有熱情都投入到武朝大業中,後宮內以前只有一個皇后一個嬪妃;現在只有一個皇后,沒有嬪妃。
都說男兒一生兩行淚,一行爲美人,一行爲江山;但最開始的成文帝彷彿兩行淚都是爲了着諾大的九州江山,罔顧大臣勸言,不納妃不選秀;一腔熱情全都放在了朝政上。所以,成文帝其實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就再也沒有其他子嗣了。
而武啓的兄長,大皇子武明從小就不受成文帝待見,出生三月沒有姓名,週歲不上族譜。而二皇子武啓出生則是天差地別。武啓之前不知爲何,但現在他知道了。縱然是父皇也免不了人力倫常。但爲何當初,要將真正的皇家血脈用狸貓換太子的戲碼換出去。他究竟是爲了什麼?
再說會桃源村,就因爲提出這一建議的人是武啓,所以,一座傳說中的世外桃源便在衆多貴族的支持下在這片土地上崛起了。說是桃源村,不過是爲了武啓而建立的一個人的遊樂園。只不過讓衆人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小孩子一時的心血來潮竟然持續了這麼久,久到衆多家族不願意繼續支持這個諾大的桃源村。只進不出的買賣是沒有人做的,更何況是那羣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門閥老狐狸。
就這樣,武啓還是沒有放棄,用盡了辦法將這個桃源村支持了下去,最後成爲一個連出門都帶不起銀子的最窮皇子,甚至是太子。
桃源村現在裡面收留了上萬人,完完全全的仿照世外桃源的那般作息,由二皇子所相信的人收留龍都附近的鰥寡孤獨殘。幾年過去,也有不少孤兒長大,也幫着建設桃源村。每當武啓覺得心累的時候,想一想桃源村,想一想桃源村那些被他救贖的人,也就釋懷了。
武啓知道葉文的夢已經醒了,或者說是已經破碎了,被他自己打破的。不過武啓不願意醒來,這個夢,他要完成。
話說剛剛回到龍都的武啓,前腳踏進桃源村,後腳就有幾人匆匆忙忙的從桃源村出來,悄摸的前往各個家族門閥報告;但武啓沒有絲毫察覺。他沒有絲毫猶豫轉彎的進了桃源村裡的一個民居。
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道上的常見民居,簡陋的雞舍,牆角有着綠意籠籠的菜園,冬季雖然沒有種植些蔬菜,但可以看出菜圃被收拾的很是整潔。再往前看就是一扇柴扉門,柴扉門用了一根細長的竹竿做門栓,看做裝飾的作用更大,柴扉門輕輕一推就被打開,沿着門口的是一條青石小路,路邊青草被修剪的很正確,讓人看了很舒適,頗有種城春草木深的味道。此刻正值冬季,而這個民居內站着一個女子等待着屬於她的春風如約叩門。
“阿英,我回來了。”在看到這個女子一瞬間,武啓彷彿整個人都鬆懈下來了一般,僵硬的面龐也軟了下來,就好似千載寒冰浴火融化了般。
這個住在武啓心臟深處的女子長得並沒有多麼傾國傾城,臉上時時刻刻都掛着樸素的笑容,沒有寧輕那種飄飄然的仙氣,也沒有逐墨山上魔女的陰柔,更沒有九品蘭花中那滾滾紅塵的煙視媚行;她有的只是那麼些清秀以及小女子自己的小聰明,但就是這麼一種淡淡的溫馨讓武啓將心放在了她這裡。任憑衆多高門豪閥的千金小姐再怎麼熱情似火,都不能讓武啓換心。
“阿英,我回來了。”武啓呢喃似得重新說了一遍,輕輕將這個女子用在懷中,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在阿英面頰上訴說着自己的相思。
這名叫阿英的女子面容娟秀,有些小家碧玉的特點,不同的是左眼上掛着一塊小小的白色的眼罩,將自己的左眼擋住,她是一個半盲人。
武啓第一次遇到阿英的時候很像那些閨閣少女喜歡讀的街邊小說一樣,一個賣身葬父被惡霸逼迫,關鍵時刻被另一個救下,卻無法治癒左眼的傷痕。
“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下碗麪。”武啓的異樣溢於言表,阿英第一眼就能看出來,但她卻沒有問,有些事情她不能知道所以他不問;有些事情,他不願意自己知道,所以她也不問;這就是她的小聰明,永遠不要讓自己成爲武啓的負累,在他最疲憊的時候,做他的心靈上的避風港就好。
“少放點蔥花,加個雞蛋。”
“少放點蔥花,加個雞蛋。”
兩人幾乎同時說道,說完,兩人都莫名的笑了,這樣溫馨的日子,武啓很是懷念。一同走進屋子裡,裡面的擺設還是一年前的模樣。
“還沒忘我的習慣啊,我都離開一年了。”武啓舒適的躺在充滿阿英氣息的牀上說道。
“啊,怎麼會忘。”阿英靦腆的一笑說道,離開這件屋子,讓武啓一個人好好休息一會,自己則去廚房開始忙活,還要去接兩把小蔥,家裡好像沒有了。
躺在阿英的牀上,武啓開始回想這一年裡經歷的一切,感覺前面十幾年都沒有這一年裡經歷的多,這樣想着,武啓的眼皮輕輕地合了起來睡着了。
“嘎吱!”開門聲響起,武啓皺着眉頭從牀上坐了起來,阿英才不會這麼暴躁的對待自家的大門。
果然,進來的是一個圓臉的少女,看到武啓,大大的眼睛裡綻放出光芒。
“你到這來做什麼,翠竹。”武啓疑惑道,這會,她應該在紫禁城內的宴會上。
“你怎麼在這!”這個叫翠竹的圓臉少女很是不忿的說道,看着周圍極爲樸素的擺設,到處都充滿了讓她不舒服的氣息。
“這是我的家,我不在這在哪裡?”武啓詫異的說道。
“你真的覺得那個瞎子配得上你這一國未來儲君?她是個瞎子!”圓臉少女鏡湖刻薄的說道。
又來了!武啓極爲迷人的血紅淚痣揪了起來,看着圓臉少女翠竹說道,
“在我遇到阿英的那一刻,全世界的女人都好似多了一隻眼睛,所以,她配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