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看着自己眼前坐着的俊美男子,忍住心頭的躁動,“你到底所作爲何?”
眼前的男子頭戴薰貂青狐冠,上綴朱緯,夏織玉草藤竹絲順着雙鬢垂髫而下,石青片金緣二層,上飾東珠,紫貂端罩,金黃緞裡。左右垂帶各二,下廣而銳,正面繡花中四君子,淡藍白綢褲,腰帶色用金黃,金銜玉方,每具飾東珠四,中銜貓睛石,左右佩絛如帶色。色用金黃,版飾惟宜,佩絛如帶色。配上星眸劍眉,挺直的鼻樑,寬肩窄腰長腿,堪稱完美男人,再世潘安。哪知道這位完美的兔爺(葉文心底暗自加上的外號)一登上二樓,便如同一直聞到肉骨頭的餓狗一般,直撲葉文,張嘴便說,
“頂峰明前茶葉,茶香中帶着處子的淡淡幽香以及乳香,想必是用二八少女前胸晾曬烘焙,泉水想必清甜甘冽,帶有天山雪蓮的冷香,更絕的事茶具,古木芬芳,沒有千年之上的年輪是沒有這般氣息的。這位兄臺,不知在下可有榮幸小酌一杯?”男子臉上擺上了十分的真誠,眼神更是深情的讓少女無法自拔。
“不好意思,你找錯人了!”葉文對於在長相超於自己的同性,通常第一反應都不是很好,起身準備回去好好深思一番今天的遭遇。
“兄臺,兄臺,留步,小酌不成,能親眼看看這杯如玉的綠翡翠,嗅一嗅綠翡翠上的青煙,也是在下的榮幸。”哪知道男子不顧形象的拉住葉文死纏爛打。葉文看着周圍竊竊私語的鎮民,帶着幾分揶揄的怪笑看着自己和這個堪稱漂亮異常的男子拉拉扯扯,臉上滿是黑線!
“大哥,你就放過我吧!我真不知道!”葉文說完趁着男子手下一使巧勁掙脫男子,逃脫開去。“真是見了鬼了今天。”
金漆紅底溫府牌匾,門口雙獅呆立,八層臺階上是一扇略帶掉漆的深木大門敞開,門口站着一位缺門牙的打盹小童,葉文輕敲小童額頭,小童萬般不願的睜開朦朧睡眼,見是葉文,伸手向府內指了指,就繼續閉上眼睛不再理會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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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府除了門口八層臺階之外,沒有一處像是當代鴻儒的府邸,這座烏亭鎮的溫府府邸葉文還是頭一次來,主要是不知道有自己父親葉斌恩師這麼一層關係。溫府呈簡簡單單的四合院結構,一主樓一副樓,除此之外配有一個小型花園和一個簡陋馬廄。主樓有兩層,二樓照例是溫受之一人獨居,綽號老六的黃姓撐杆夫打死不與溫老同高,也不與婢女小廝住在副樓,索性沒玩就在馬廄閤眼休息一會,幾年下來日日如此,讓溫老很是氣憤。
葉文進府沒有遇到一個婢女,除了看門的偷懶小廝,就只看到在馬廄吧嗒吧嗒抽着水煙的黃老六,黃老六看了一眼葉文沒說話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之後葉文徑直走進了主樓後的精緻小花園,看見溫受之溫員外在涼亭內,一身縞素,涼亭內的桌上擺着幾盤甜點,和那日在無名胡上的甜點沒有分別。
葉文看到面容一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易容以及措辭上前,“溫老!”而後雙手相疊放在腹部站在一旁,桌上放着三杯略帶渾濁的酒。
“坐吧,文德去了之後好久沒人陪我喝兩杯了,老六說什麼都不肯和我同桌,說什麼主僕有別。”溫老招呼着葉文坐下別太拘束,又繼續道,“明天就清明瞭吧?”說完嘆了口氣。
“嗯,明日便是家父忌日。”葉文應道。
“說來也快,五年了,而我卻依舊經常想起文德在我面前喝着這糟酒,大聲放肆,莫問恩仇,且把酒澆,浮沉雖難事,歡歌趁今朝。”說完溫老拿起面前的的酒杯,一飲而盡,而後又去拿一旁的第三杯酒,葉文趕緊攔下,“長者爲大,怎可讓溫老爲亡父祭酒,亂了長幼!”不料溫老執拗的躲開葉文的手,“死者爲大,再者說,是老夫欠了他們夫妻的,要不是我這老而不死是爲賊的糟老頭,也不至於讓文德沒有後嗣。”十八年前溫受之生辰,武穆夫人徐清帶孕賀壽,不料發生帝都白衣案,徐清動了胎氣,不但八個月大的孩子沒了,還導致徐清終生不能受孕,所以纔有武穆三個義子。
葉文收回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緩緩喝下,是葉斌最喜歡的米酒,亦如這些甜點。溫老一杯米酒倒入三尺黃土坐下開口道,“說來也奇怪,馬踏江湖宗門坐鎮西涼的武穆大元帥,文德倒是經常和我抱怨西涼那邊大漠黃沙驕陽,起碼走在路上熱氣騰騰,稍微喘息一會都像是喝下一口滾燙的熱水,灼的喉嚨痛,還是喜歡煙雨江南的小橋流水糯香米酒和甜滋滋的米糕。”
葉文一個人只是默默地聽着溫老說着,五年來頭一次發現那個喜歡下棋近乎執拗的可愛老頭頭髮花白的如此厲害。
溫老見自己一個人絮絮叨叨了半天,桌上的甜點葉文一星半點都沒有動,笑着說道,“唉,老了,人老了就只能回憶,也只能懷念,這一懷念啊話就多了不要介意啊。”
葉文也笑了笑,“溫老您不說,我們怎麼知道您當初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四州呢?這回憶,也要有的回憶啊!”
這句話把溫老逗笑了,“這句話說的有水平,他日登上閻王殿,豈羨當年萬戶侯?”
兩人同時灑然大笑,就着這糯香潤口的米酒和半涼的甜點,兩人聊得很晚。
天色漸晚,空中又開始飄着點點斷腸雨。
“那就這樣吧,落雨了,淳鳳,快回去吧!”溫老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遞給葉文一把傘,“府上的人,我都遣散了,也沒辦法派人用轎子送你回去了。”
“不礙事。”葉文接過油紙傘,擺擺手,走進雨中。
雨聲淅淅瀝瀝,滴答在衚衕小道上的青石板上,背後依稀可聞溫老的嘆息,“風煙殘盡,獨影闌珊,長路漫漫,不過是心有魔債啊!”聲調淒涼。
葉文到走都沒有告訴溫老葉斌說的那句話,跪一人爲師,生死無關。溫老,一路走好。葉文明白,到了西涼,溫老的路也就到了盡頭了,自己或許是他唯一的魔債和牽掛了。
雨漸漸的下的大了,似一泡尿的跡象,噼裡啪啦的打在衚衕小巷的屋檐上,依稀能聽到街坊巷裡婦女咒罵着賊老天又把剛打洗好的衣裳打溼了,看來是下雨忘了收衣服了。隔着一道牆,仿似兩個世界的人,不是自己舍悟離迷,六塵不改,回頭無岸:而是難管獨自冷暖 爲誰管世間多嗔恨,故不能妄論放下。
走過細長的青石小徑,刮過路口,風煙俱淨,萬籟俱空,這淅淅瀝瀝的雨水,好似一道道削肉刮骨刺入骨髓的劍氣,碾碎葉文手中的油紙傘,撲面而來。
面前有人,持傘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