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元把朱逸風請下山後,立刻將其奉爲上賓,一切待遇都高於其他部下。對此,除李馗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微詞。
不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韓元對其他部下的不滿通通視而不見,反而將楚州的大小事務詳詳細細地向朱逸風敘述了一遍,好讓他立刻接手軍政,從而分擔自己的重擔。
弟弟韓鹹出於避嫌,主動將幕僚集團的大權交給朱逸風,自己則退居二線,留在州城衙門裡處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務。
韓元對弟弟的深明大義十分感激,心中暗暗計較,待自己將楚州的局勢徹底安定下來,就讓弟弟出任一方郡守,施政一方,德澤百姓,這樣也算圓了他科考入仕的夢想了。
朱逸風不愧他當世奇才的名聲,僅僅四五天便完全融入了楚州的新圈子,沒過多久便將楚州各項軍政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條。韓元從前制定的政策,一旦發現有不合理之處,他都一條一條地擬成文書,交給韓元過目。韓元對他的意見自無不從,幾乎朱逸風說什麼他便做什麼。
朱逸風知道,韓元現在最關心的還是如何應對來犯之敵。爲此,韓元已經數次召他商量具體對策了。
…
侯府後院的長亭邊,韓元又一次設宴款待朱逸風。韓元這次召他來的目的還是一樣,想再聽聽他具體的應敵之策。
時候正是薄暮,已經入秋的楚州開始轉涼。韓元擔心朱先生凍着,特地命人生了幾爐碳火,放在他的腳邊。
二人一邊煮酒對飲,一邊討論即將到來的惡戰。
“先生,您上次說過,要對付中州和益州,還得繼續擴軍,然否?”
“然。逸風的意思,最少也要新招兩萬士卒,否則,憑主公現在的六萬兵馬,勢必左支右拙,難擋來犯之敵。”
“如先生所言,我便再招兩萬士卒,請教先生,可有什麼後續安排麼?”
“按照逸風的意思,屆時,倘若中州先攻,則主公委一大將,率三萬大軍阻其於北安府一帶。主公則親領五萬大軍坐鎮南平,時刻提防着益州動向;倘益州先攻,依逸風之見,益州一定不會先攻。”
“先生,北安府的兵力也太少了吧,區區三萬楚軍,能擋住十萬中州之敵?他們可都是北軍啊。”
“主公,您太高看北軍,也太輕視南軍了。北人不過是體格稍壯、身材略高於南人而已,若說吃苦耐勞與悍不畏死,南人未必輸於他們。逸風是齊州人,算得上半個北人,北軍是個什麼德行,我還是很清楚的。莫看那中州的周寧有二十萬大軍,氣勢洶洶似乎能睥睨天下。那中間有多少朝廷舊日的軍旅,說起來不過是一幫烏合之衆罷了。”
朱逸風接着道:“想那中州軍多是騎兵,而北安府的地勢以丘陵山地以及河道居多,不便行馬,且境內到處都是高城險關。最重要的是,我們是守方,敵軍是攻方,我們在自己的地盤作戰,糧草輜重運輸起來十分容易,中州那邊則恰恰相反,他們跨州作戰,且不說糧草運輸不便,北人南下,光是水土不服就夠他們受的了。”
韓元點了點頭,朱逸風這番話讓他精神一振,又開口問道:“先生,那益州那邊該如何應對?”
朱逸風雙目微閉,思索了一會兒,道:“主公,有時候打仗不僅是拼兵馬之多,物力之厚,合縱連橫的外交也是戰爭的一部分。”
“何解?”
“所謂合縱連橫,說通俗一些,便是拉幫結派,找盟友,找靠山,甚至找替死鬼。其實逸風來此之前,主公已經在做了,您奉燕州小皇帝爲正朔,與越州結盟,就是合縱連橫的一種表現。”
“先生的意思是?要對付益州,必須找個可靠的盟友,您是說秦州的張欽?”
“主公果然一點就通,不錯,逸風正是這個意思。”朱逸風欣慰地點了點頭,微笑着道:“我聽說秦州之地已被那張欽奪下,眼下他正打算圖謀晉州,而晉州現在的局勢混亂不堪,燕州那邊,劉志遠也欲奪晉。屆時兩州難免會在晉州鬥個你死我活。”
“先生,這我便不解了。張欽既與劉志遠爭奪晉州,那就不可能分心圖謀益州了,那我與他結盟還有什麼意義?他也不能爲了我出兵益州啊。”韓元思索了一會兒,忽道。
朱逸風笑道:“主公,您應該這樣想。倘若益州攻我,那孫循定會率主力親至,屆時益州境內必然空虛。您只要同張欽結盟成功,無論如何都能從心理上震懾孫循,叫他不能放心地將所有兵力都帶到楚州來,若他真的傾巢而出,後院起火瞭如何是好?”
韓元點了點頭,心道朱先生果然是朱先生,眼界着實比自己高。
朱逸風擡起酒卮,輕輕抿了一口,又道:“主公可以修書一封,待孫循率軍來犯後,叫那秦州的張欽出一支偏師入益,佯作攻擊。這樣的小事,對張欽來說沒什麼損失,相信他不會拒絕。”
韓元越發對朱逸風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舉起案頭的酒卮,向朱逸風行了一禮,誠懇道:“先生,倘元能度此大厄,希望戰後能拜您爲亞父,以子禮侍奉您。”
朱逸風聞言,吃了一驚,旋即搖頭拒絕:“主公,切莫折煞了我。倘你真的有一天,能夠混一宇內,重鑄九鼎,屆時你我便是君臣關係了。自古以來,只有君父臣子,哪有臣爲君父的。此事休提!”
韓元再三懇求,朱逸風都堅持不肯,韓元只得作罷。
其實韓元也不是真的想給自己找個乾爹,他之所以對朱逸風說這些話,只是一種拉攏手段而已。韓元看得出,朱逸風的才能實在是當世無雙,這樣的人傑,自己憑什麼叫他心甘情願地留在身邊輔佐呢?韓元想來想去,想到了認爹這個歪招,可惜人家不願意收自己當兒子。
朱逸風嘆了口氣,向韓元道:“主公,逸風既許與驅馳,心裡自然將您奉爲主人,希望您不要懷疑。人生不滿百,一個士人,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欣賞自己,自己也欣賞的人物,實屬不易。主公以爲然否?”
朱逸風這番話說得韓元臉色一紅,許久,韓元疊手行了一禮,低聲道:“元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