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昭歡天喜地地迎了出去。
除了兩、三個她看中的護衛不想離鄉留在了真定繼續在西竇當護院外,段公義、陳曉風等都跟着來了,不僅如此,還從真定帶了七、八個身材高壯的大小夥子,舉手投足間矯健有力,一看就是練家子。
段公義笑着解釋道:“幾個後輩,是親戚朋友介紹過來的,看着還行,就帶來給您掌掌眼。”
接下來竇昭要和東竇盤點早就歸在自己名下的西竇的一半產業,用人的地方多着呢。
“既然是段師傅看中的,那就全都收下!”她笑着吩咐素心,“今天給陳先生、段師傅接風,派人把筆墨鋪子的範掌櫃和崔掌櫃、田掌櫃都請了過來,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大家一起聚一聚。”
素心應聲而去。
竇昭問起祖母來:“……上次來信,說今年的茄瓜長得好,家裡吃不完,分了很多給左鄰右舍。她老人家的身體還好吧?”
“硬朗着呢!”陳曲水笑着從懷裡掏出了封信,“崔姨奶奶讓我給您捎過來的。”
竇昭接過信,望了望滴水檐的垂花門,壓制住看信的急迫,笑道:“你們剛到,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們歇息的地方都已經安排好了,等你們安頓下來了,我們再細談。”
陳曲水笑着稱“是”。
竇昭就喊了武夷。
武夷正睜大了眼睛望着陳曲水,像見了鬼似的。
陳曲水不由微微地笑,朝着武夷點了點頭。
要不是這幾年跟着陳核訓練有素,武夷早就跳起來了。
他嘟呶着:“陳先生請跟我來!”領着陳曲水和段公義等人去了早已打掃一新的西邊羣房。
段公義望着粉刷一新的小院子和廂房,不由對陳先生道:“到底是英國公府,瞧這宅子,雖然樸素大方。可也顯得氣派。“
陳曲水笑而不語。
這是竇昭和宋墨早就商量好的。
陳曲水和段公義這樣的,每人分一個三間帶個倒座、一個退步的小院子;那些沒成家的、後來的,一人一間廂房。
進了屋,一般的傢俱都置齊了。
段公義和陳曉東等人不由嘖嘖咂舌。
陳曲水卻摸着糊了高麗紙的窗櫺幾不可見地頷了頷首。
看樣子世子爺對夫人還是很敬重的,把西邊的跨院讓了出來不說,還讓人花心思佈置了一番。
他們應該很快就能融入到頤志堂裡去吧!
陳曲水把宅子分了分。
就有人問:“陳先生,能帶老婆孩子住進來嗎?”
“這個得先和夫人商量商量。”陳曲水笑道,吩咐一幫好奇地四處打量的糙老爺們,“抓緊時間梳洗梳洗,等會還要坐席。”
大家嘻嘻哈哈地各自回了屋。
陳曲水一轉身。看到了武夷。
他正眼也不眨盯着陳曲水呢!
畢竟服侍了自己大半年。
陳曲水想了想,朝武夷走去。
武夷卻打了一個寒顫醒過神來,忙道:“陳先生。夫人說,丫鬟小廝之類的,等您們住進來了再說。您現在若是有什麼事,可以吩咐小九,他以後就跟在您身邊服侍。”說着。將身邊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眉目清秀的小廝推了出來,自己一溜煙地跑了。
陳大哥說過:有些事,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有些事,卻是不知道也要裝作知道。
這件事,他得裝作不知道。
武夷思忖着。跑得更快了。
中午,宋墨親自做東,給從真定來的人接風洗塵。嚴先生、夏璉幾個一起作陪。
這讓陳先生等人意外之餘,頗添了幾分感激。
而被臨時拉來的田富貴卻激動得直哆嗦,手抖個不停,酒盅裡的酒都差點灑了出來,嘴裡更是喃喃地道:“值了。值了!能喝到英國公世子爺的酒,我這輩子值了!”
崔十三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聲提醒道:“你給我坐直了,別丟夫人的臉。”
“我知道,我知道。”田富貴喃喃地應着,可手腳發虛,手還是抖個不停。
好容易酒過幾巡,酒席散了,他和崔十三卻跟陳先生、段護衛一起,被叫到書房裡去喝茶。
他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的書房,只知道書房很大,書很多;他坐的是把雞翅木的雕花椅,十六兩銀子一把;喝的是今春的西湖龍井,五兩銀子一包;奉茶的小丫鬟不過十二、三歲,卻長端莊標緻,或在耳垂上戴着小小的赤金耳環,或在頭上插着從江南新傳過來的銀簪,顯得既體面又貴氣。
小丫鬟哪有資格穿金戴銀,想必都是府裡的賞的。
要是家裡的那些侄兒侄女能進英國公府當差,那可真是掉進了福窩子裡了,該有多好啊!
他正在那裡胡思亂想着,突然聽到宋墨問他:“你是什麼時候跟的夫人?”
世子爺這是在跟他說話嗎?
田富貴張大了嘴巴,見宋墨朝着他微微地笑,這纔敢肯定剛纔聽到的聲音不是幻覺。
他忙吞了吞口水,急急地道:“是夫人及笄禮的那天。大家都給夫人道賀,我尋思着怎麼也得弄點不一樣的——皇上大壽的時候那些官老爺不都要獻上祥瑞嗎?我就想也給夫人弄個祥瑞來。後來打聽來打聽去,說是保定府那邊有人養了對錦雞,我連夜趕往保定府……”他慌慌張張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把自己怎麼連哄帶騙地買了那對錦雞,又怎麼躲在竇府花廳旁的假山後面等着竇昭路過……竹子倒豆子的,全都說了出來。
崔十三恨不得把田富貴生吞了。
宋墨等人卻哈哈大笑了起來。
田富貴這才驚覺自己說話了錯。
他惶恐地望着宋墨,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
“不錯,不錯。”宋墨卻笑容和藹地道,“以後就要這樣用心地服侍夫人。”
“多謝世子爺!”田富貴回過神來,想起身行禮,可兩腿軟綿綿的。試了兩回都沒能站起身來,正急着,宋墨的目光已落在了崔十三的身上:“你是崔家的人吧?”
崔十三站起身來,恭敬地行禮,答“是”。
禮數周到,不卑不亢。
宋墨暗暗點頭,笑道:“既然是崔家的人,和夫人也是骨肉至親,以後沒什麼事,常來府裡走動走動。和夫人說說話。”
崔十三這幾年在京都和達官貴人打交道,早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只把這些當成客氣話。笑着應“是”。
日久見人心,宋墨沒有多說,想着有了陳先生等人的加入,竇昭身邊有了自己的護衛護衛,再也不會發生像英國公府走水這樣的事了。他頓時覺得心情大好,笑吟吟地和陳曲水等人聊了會天,話裡話外透露着“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合則兩利,分則有害,要和睦相處”的意思。嚴朝卿更是順着宋墨的說起當初竇家衆人對世子爺的幫助。神色間全是感謝,一副你們都是我的恩人的模樣。
陳曲水知道這是宋墨在安他們的心,謙虛了一番後。表達了“他們都曾受過竇昭的恩典,竇昭在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自會唯竇昭的馬首是瞻”的意思。
廖碧峰聽了對竇昭大爲佩服。
能指使得動這些人,能讓這些人在世子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啊!
他低聲地和嚴朝卿耳語:“等會散了。我們再單獨請陳先生喝兩盅吧?”
嚴朝卿也覺得有這個必要,笑着點了點頭。
宋墨站了起來。笑着對陳曲水等人道:“諸位一路辛苦了,這幾天先好好地休息休息,想必夫人也有很多話要問你們,我就不耽擱大家休息了。”
衆人齊齊起身送宋墨。
宋墨徑直回了正房,問正坐在臨窗大炕上做針線的竇昭:“我今天表現得還不錯吧?”
竇昭不由笑了起來,放下了針線,道:“你怎麼越來越像個孩子?”
“我本來就比你小嘛!”宋墨不以爲然地道,拉了她的針線活看,“這是在做什麼呢?”
“給你做件冬衣,”竇昭笑着,“馬上就要春節了。”
宋墨盯着竇昭笑,陪着坐了一會,有些依依不捨地道:“我等會兒要去探望顧玉,你也好和陳先生說說話。”
竇昭還真有事要和陳先生商量。
她笑盈盈地應“好”,送宋墨出了門。
此時,遠在靈壽縣譚家莊東南角一處偏僻的三進小院裡,英氣勃發的譚舉人恭謹地站在鬚髮全白的譚老太爺面前,正低聲地說着話:“消息是從滄州傳來的,絕不會有錯。不僅滄州大亂,就是京都、太原、大同、天津等處也都亂象四起。有爲了前程兄弟鬩牆的,還有爲了銀子朋友反目、父子相殘的。英國公世子爺好手段,幾千兩銀子就攪得江湖風波不止,還好當初我們二話沒說就把那孩子接在了手裡,否則,等着我們的還不知道是什麼個情景呢!”說着,他面露擔憂,“當時他要我們對付竇家四小姐,我們是拒絕了的,也不知道他還記得不記得?”
譚老太爺沒有說話,細細地捻着齊胸的鬍子,半晌才道:“段公義如今在竇家如何?”
“應該混得不錯。”譚舉人道,“竇四小姐讓他跟着一起去京都。據說一時半會兒不回來。他託了人幫着看顧宅院,還準備過些日子就帶着老母親一起去京都。”
譚老太爺聽着笑了起來,道:“竇家四小姐出嫁,我們好像還沒有送賀禮吧?”
譚舉人眼睛一亮。
宋墨手段毒辣,他們又隱居於此,近之唯恐被宋墨牽連,遠之唯恐被宋墨所憎。竇四小姐高風亮節,卻是個可交之人。
“我這就去辦!”他的聲音不由洪亮了幾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