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重生,竇昭能影響的,也不過是身邊的一些人和事,該來的還是會來。
四月中旬,一直跟着竇世樞在京都讀書的竇文昌帶回來了一封竇世樞的家書。
竇世樞在家書中不僅說了自己即將擢升吏部侍郎的事,還提到了王行宜的起復,並在信中很委婉地問起竇世英的婚事,說自己和王行宜是同科,曾貽芬被迫致仕,王行宜流放,自己這幾年在京中的日子也很不好,竇世英的婚事若是還沒有定下來,還是早點定下來的好。如今皇上年事已高,記性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子和內閣集議,突然吩咐小太監宣早已過世五、六年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陳冬來伺候筆墨。現在最年輕的內閣大學士是淞江的陳季舟,如果明年他主持會試,還請竇鐸和竇世棋早早商議,是否讓竇家有資格參加會試的子弟都去試一試。
竇鐸接到這封信臉色大變,立刻寫了封信給竇世棋,讓竇文昌連夜趕往福州,他則帶着竇世英去了東竇。
竇昭雖然不知道信的內容,但心裡一直惦記着王行宜起復的事,祖父和父親的異樣立刻讓她警覺起來,她打發身邊的丫鬟歇下,只留下妥娘:“你去跟二門的婆子說一聲,若是祖父和父親回來了,讓她立刻來報一聲。”
妥娘去二門傳了竇昭的話,守在牀前做針錢活。
亥時,二門有消息過來。
妥娘喊了竇昭起來。
竇昭穿衣,去了鶴壽堂。
祖父身邊服侍的兩個小廝機敏地守在門口。
看見竇昭,兩人錯愕地齊喊“四小姐”。
父親聽到動靜滿臉詫異地走了出來:“壽姑,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有睡?”目光卻嚴厲地瞪着妥娘。
妥娘小腿肚子發顫,喃喃半晌不知道該怎麼說。
竇昭已笑着撲到了父親的懷裡:“您和祖父去串門,爲什麼不帶着我?”
父親啞然失笑,抱着竇昭進了屋。
祖父面色凝重地坐在炕頭,見他們進來,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道:“你若是能早點成親,壽姑也有個人管。你看家裡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半夜三更的,壽姑還在院子裡亂竄。你這樣意氣用事,除了讓你自己心安,還能怎樣?一面說自己長大了,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了,一面卻還做些不負責任的事。”
父親唯唯喏喏,有些說不出話來。
竇昭從祖父話裡、父親的態度中看到了轉機。
她心情頓時前所未有的明媚,決定噁心噁心祖父:“祖父,我有人管。崔姨奶奶是我祖母。”
祖父臉色鐵青,目光刀鋒般朝竇昭砍去,偏偏竇昭眨着雙大眼睛,笑眯眯地啃着手指頭,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
他氣得渾身發抖,喝斥父親:“這件事由不得你,明天你三嫂就會親自去諸家商量婚期,以後你好好讀書,內宅的事,就交由諸氏打理。”然後道,“壽姑身邊是哪些人在服侍?統統給我打發了。”
父親道:“是俞嬤嬤在照顧壽姑。這是我答應了舅兄的。”語氣有些倔強。
祖父語塞,氣得甩簾而去。
竇昭很想提醒他:這可是您的書房!要走也是把我們趕走,怎麼您先氣跑了?
父親嘆氣,抱着竇昭出了鶴壽堂。
四月的夜風還微微有些寒意,皎潔的月光灑落亭臺樓閣,靜謐如畫。
父親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停在了荷塘邊。
“壽姑,你知道嗎?你五伯父來了封信,”他喃喃地道,“你五伯父給家裡來了封信,王行宜,就是你王姨娘的父親,要起復了……”
竇昭的心砰砰亂跳,這才知道竇世樞信中的內容。
不愧是未來的內閣大學士,心腸真是冷酷。
她倒吸了口涼氣。
一直以來,她都以爲五伯父和王行宜既有同科之誼,又利益一致,關係必定十分密切而牢固,王映雪在竇家最大的靠山就是竇世樞,卻忘了竇世樞始終是竇家的人,忘了政局的風譎雲詭。
荷塘邊遍植的玉簪花潔白如玉,在月光中瑩瑩生輝,散發着馥郁的花香。
父親和她並肩坐在了荷塘邊的石椅上。
“壽姑,你說這都是怎麼了?”他愣愣地望着荷塘裡才露尖尖角的荷葉,道,“我努力讀書,考取功名,不就是爲了光宗耀祖,爲了讓竇家更加昌盛顯赫,爲了讓竇家的人過得比別人都好嗎?可現在,你母親自縊,我和你舅舅翻了臉,想爲你母親守制三年又不能,還可能把諸家五小姐拖進來,甚至是讓你妹妹沒有了母親……我不僅沒讓身邊的人過得安心舒適,反而因爲我的緣故讓他們處境變得更加艱難,我所做的一切又是爲了什麼呢?我已經對不起你母親,我不能再對不起諸家五小姐,對不起王映雪了……”
父親憂鬱的目光,如那淡淡的月色,彷彿很近,又彷彿很遠。
讓竇昭心裡酸酸的。
父親,是如此的寂寞,他的心思,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說給不懂事的女兒聽。
她突然有點同情父親。
父親回到正房就寫了封信,天沒有亮就讓小廝叫了高升進來:“……趕在三太太出門之前送到城東的諸家。”
高升很是意外,但還是照着父親的吩咐出了門。
中午,三伯母面有難色地從諸家回來。
“小叔父,諸家的人說,趕在端午節之前成親,太急了。別人聽了,還以爲他們家五小姐是要去沖喜呢!”
祖父不虞。
只有那些沒有把媳婦放在眼裡的人家纔會做出沖喜這樣的事來。
諸家這話說得太不好聽。
三伯母也有同感,卻嘆息道:“也不怪諸家生氣,等三年是我們說的,現在趕在端午節成親也是我們說的。諸家也是大戶人家了,不要說這樣急趕急地準備嫁妝,就是通知親朋好友,只怕也來不及。”
“我也知道。只是事急從權,只能這樣了。”祖父道,“我記得諸舉人有個姐姐嫁到了隔壁新樂縣的陳家,要不,請諸家的姑奶奶出面幫着說說?”
“那我用了午膳就啓程去新樂。”三伯母沒有推辭,立刻道。
祖父說了幾句感謝的話,留了三伯母用午膳。
“東、西兩竇原本是一家,七叔的事,就和我自己的事是一樣的。”三伯母客氣了一番,道,“今天晚上恐怕要在新樂過夜了,家裡的事我還要安排安排。小叔父不用和我客氣,把這件事辦好了才最爲要緊。”
祖父沒有再留她,讓秋芬送了三伯母出了二門。
之後不管三伯母搬了誰到諸家去說項,諸家一口咬定了就是不鬆口。
三伯母急得嘴上都起了水泡,非常的後悔:“早知如此,就應該和大嫂家的小堂妹結親的。現在就是想換人,也得拿了諸家的退親書,只怕時間上一樣來不及。”
祖父遷怒於父親,大熱天的,讓父親在無樹遮陽的前院跪了整整一個下午,以至於父親的膝蓋又紅又腫,連走路都很困難,又找了大夫來看病。
這個時候,王映雪的大哥王知柄突然登門拜訪。
王知柄今年不過三十出頭,可能是因爲這些年生活的艱難,讓他看上去像四十歲般的蒼老。
他身姿筆直地站在王家的大廳上,有如青松翠蒼般的挺拔堅毅。
“我家小妹受了我這個做哥哥的拖累,這才拋頭露面做些營生買賣。原來我是不知道,現在既然知道了,我來接了我家小妹回去。”他語氣錚錚,“你們家的聘禮我們沒收,也沒有錢物上的牽扯,你寫紙放妾書,你我兩家從此揭過,橋歸橋,路歸路。”
祖父沉默了半天,讓人請了王映雪。
王映雪看見哥哥,又驚又喜。
“大哥,您怎麼回來了!”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王知柄的胳臂,隨即臉色突然一變,上上下下打量起王知柄來了,“是不是爹爹……出了什麼事?”一句話未完,眼淚已簌簌落下。
“沒有,沒有!”王知柄的眼圈也跟着紅了起來,忙道,“爹爹受詔任山東新泰縣令,寫信回家,這才知道你、你入了竇府,爹爹又悔又恨,連扇了自己三個耳光,只說是家裡連累了你,讓我趕回來,帶你回家。”
“您說什麼?”王映雪呆呆地望着王知柄,“爹爹,爹爹他老人家,起復了?”
“嗯!”王知柄連連點頭,“爹爹他老人家起復了,過些日子就會接了娘和你去任上團圓,你再也不用爲家裡每天吃什麼喝什麼傷腦筋了……以後這些事,都交給大哥操心!”
“大哥!”王映雪抓着王知柄的衣袖失聲痛哭了起來。
王知柄轉過頭去,不敢看妹妹的樣子,只到王映雪哭溼了他的衣袖,他心情這才平靜下來。
“你別哭了,有什麼話,我們回家再說。”王知柄說着,朝祖父望去,“要是竇老爺沒有什麼吩咐,我們這就告辭了。”
連王映雪換洗的衣裳都不準備要。
祖父自然不能讓王映雪就這樣走,笑道:“令尊和我們家元吉是同科,也不是什麼外人。既然來了,不如坐下來喝杯茶。令妹進門,屋裡安排了服侍她的嬤嬤、丫鬟,還添了些東西,我讓那嬤嬤、丫鬟收拾收拾,到時候你們連人帶東西一併帶走好了。令尊剛剛起復,千頭萬緒,總得一樁樁理順。王氏能進我們家的門,說起來都是陰差陽錯,你總不能讓她空着手走吧?別人說起來,也不好聽!”
“不用了!”王知柄剛應了一句,耳邊就傳來妹妹因爲高亢而顯得有些尖銳的聲音:“您說什麼?讓我跟着您回去,那明姐兒怎麼辦?她纔剛剛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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