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曲水言下之意,是說何煜看中了竇昭,所以強求父母爲他提親。
竇昭頓時頭大如鬥。
自己和何煜也不過是數面之交而已,他怎麼就突然非要娶自己不可呢?
她對陳曲水道:“先生如何看待這件事?”
陳曲水猶豫數息,斟酌道:“何家雖然顯赫,照我看來,若是小姐嫁人,何公子卻不是良人。”
竇昭揚了揚眉。
陳曲水很冷靜地分析:“何大人比五老爺年長十歲,年事已高。何家的大爺是癸丑年的進士,如今正在工部觀政,育有三兒一女;三爺是壬子年的舉人,育有一兒一女。等到何公子要立業的時候,何家能留給他的也不過是個虛名罷了。”
對於竇家而言,何家的可貴之處在於何家的政治資源。
可對於竇昭來說,何家的不足之處也在於何家的政治資源。
何文道這個時候可以幫竇世樞,卻幫不了以後的竇昭。
他的長子和三子已舉業有成,等到何煜長大成人需要幫扶一把的時候,同是嫡子的大爺和三爺早已站穩了腳根,瓜分了何文道的政治資源;他們又各有子嗣,到時候與其幫着自己的這個幼弟站穩腳跟,還不如把自己手中的政治資源留給自己的兒子,何煜現在看着風光無限,實則前途有限。而相比何文道,竇世樞年富力強,曾貽芬死後,他很有可能入閣,而且竇昭和竇世樞有着天然的血親關係。不比在何家,竇昭不過是衆多媳婦中的一個。她想出頭,就得討好何夫人,可討好了何夫人。就有可能得罪何家的大太太和三太太。想左右逢源……有這精力,還不如把功夫花在竇世樞的身上,至少竇世樞看在竇昭名下西竇的二分之一財產的份上現在就已經對竇昭另眼相看。
他們何必揚短避長。放棄自己的優勢呢?
“我也是這麼考慮的。”竇昭輕輕地頷首,道,“而且我還有點顧忌。何大人和何夫人明明知道何公子此舉不妥,卻還是不顧輩分之差向竇家提親,可見何大人和何夫人對何公子的喜愛。我若是嫁了過去,未必能和何公子過得好。一旦何家覺得得不償失,恐怕我的日子會更難過。實在是太浪費精力了。”
“四小姐言之有理。”陳曲水鬆一口氣。
竇昭雖然說過不想嫁人。可他做爲一個經歷滄桑的人,卻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覺得竇昭還小,沒到情竇初開的時候,何家突然向竇昭提親。他既擔心竇昭一時迷失在何家的顯赫名聲中,又怕竇昭看中了何煜的好相貌。現在見竇昭依舊冷靜理智,他老懷大慰,道:“我有個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說出來您參考參考。”他慎重地道,“五老爺那邊估計是指望不上了,可畢竟七老爺纔是您的親生父親,只要七老爺堅決不答應,五老爺總不能逼着七老爺應允了這門親事吧?我覺得我們可以分兩步走。一是請人到七老爺那裡說項,讓七老爺知道,這門親事除了對竇家一時有助益之外,對您卻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以七老爺這些年對四小姐的愛護,我想七爺肯定會仔細思量的。而這個說客的人選,最好莫過於六老爺了!”
六伯母馬上就要進京了。
竇昭笑道:“您是想讓我說服六伯母?”
“正是。”陳曲水道。“六老爺一向敬重六太太,且和七老爺是知己,由六老爺這個和五老爺一母同胞的兄弟出面,可謂是事半功倍。”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臉上閃過一絲狡黠,“而且紀家若是知道了何、竇兩家這個時候要結親,恐怕也會有點自己的想法。說不定我們可以混水摸魚,全身而退呢!這就是第二步了,把紀家也給拖下水。”
竇昭哈哈笑起來:“女嫁從夫,我六伯母不會這麼糊塗的,您與其打我六伯母的主意,還不如從我們的紀舉人身上下手!”
“那也行。”陳曲水自認不瞭解六太太,從善如流地道,“那我們就給紀舉人遞個信好了。”
竇昭就沉吟道:“先生的話也提醒了我。我想肯定不止一家希望阻止這個時候竇、何兩家聯姻。我們不妨利用一下濟寧侯魏府。”
“濟寧侯魏府?”陳曲水有些不解。
因爲竇、魏兩家都沒有把這樁婚事當回事,他並不知道竇昭和魏家的關係。
竇昭把當年的事講給了他聽。
陳曲水驚呆了,半晌纔回過神。
竇昭笑道:“到時候我只說若想讓我嫁到何家去,得先把我母親當年給魏家的信物拿回來。我想這件事就算是何大人不在乎也希望竇家能早日和魏家把話說清楚吧?”
陳曲水思考了一會,有些顧忌地道:“照您這麼說,魏家並不熱衷於這門親事,到時候令尊要求魏家退還信物,魏家肯定不會猶豫……”
竇昭笑道:“您也不用給我臉上貼金,魏家何止是不熱衷,根本就是不願意。”
陳曲水尷尬地笑。
竇昭倒毫不在乎,道:“如果我們只是想要回信物,魏家自然求之不得。可我們要回信物卻是爲了和何家結親,只怕魏家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
“這倒是。”陳曲水說着,興奮起來,“如果我們謀劃得當,說不定能很順利地推了何家的親事,而且還能要回魏家的信物。”
肯定能行。
以她對魏廷珍的瞭解,魏廷珍會拿着竇家的這個把柄大鬧一場,然後揚眉吐氣地把婚事退了。
“這樣還有一個好處。”竇昭胸有成竹地微笑,“我的婚事搞出了這樣的風波,三、五年。甚至是七、八年都可能沒有合適的人家前來提親,就算是有不知道內情的闖了進來,有何家在那裡豎着,二太夫人十之八九也會覺得不合適。不了了之了。”
“就照着四小姐說的行事。”陳曲水來找竇昭時的沉重和擔憂一掃而光,他高興道,“我這就去安排。”
竇昭親自送陳曲水出了二門。
回來的路上。素心一直悄悄地打量着竇昭。
竇昭很喜歡素心的穩重與細心,笑道:“怎麼了?”
“沒事。”儘管是這樣回答的,素心還是忍不住道,“四小姐,您以後會不會後悔?”
“不會。”竇昭笑道,“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自然就不會後悔了。”
素心稍稍心安。
到了第二天。東、西兩府的人都知道何文道的幼子何煜看中了竇昭,回到京都後就央了父親到竇家提親,竇家五老爺欣然應允。
崔姨奶奶極爲後悔:“就是那個漂亮的後生?早知道這樣,我應該見上一面纔是的。”
二太夫人一邊派了人與京都的竇世樞聯繫,一面欣慰地和六太太道:“這纔是門當戶對的好親事嘛!還好當初沒有鄔家結親。否則此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六太太笑着應是,心裡並不十分贊同二太夫人的話。
她私底下對王嬤嬤道:“我倒不求壽姑嫁得多顯貴,要緊的是夫家人口簡單,家風清白,對壽姑一心一意地愛護。何公子太幼稚了,我有些擔心……”
王嬤嬤道:“那我們是不是該提醒七老爺一聲?”
紀氏遲疑道:“可要是我看錯了何公子呢?豈不是耽擱了壽姑!說起來,這門親事還是那何公子自己相中的呢……”
只覺得左也爲難,右也爲難,患得患失。兩天都沒有睡好。
竇昭自然不知道紀氏爲她擔驚受怕,早寫了信讓陳曲水連夜送給父親,要父親從魏家把信物要回來。又給遠在西北的舅母寫了封信,把這件事告訴了舅母,免得舅母不知道內情,到時候爲人所乘。
想當初舅母聽到她和鄔善的事。知道這媒是六伯母保的,高興得不得了,丟下舅舅和表姐們,收拾行李準備直接進京相看鄔善,誰知道她還沒有啓程,她和鄔善的事就黃了。舅母當時傷心了很久,連着寫了好幾封信給祖母和六伯母,過年的時候還專程差了人來給六伯母問安,一是感謝六伯母爲她的婚事操了心,二來也是求六伯母繼續幫她關留意一門好親事。
這些點點滴滴都藏在她心裡,她只有找機會再報答了。
紀詠來拜訪她。
竇昭有些意外,但仔細一想,卻又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她在花廳招待紀詠。
紀詠一言不發,像頭次見到竇昭似的,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竇昭早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大大方方地坐在那裡任他打量,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等他打量完,還問他:“你看完了?”
紀詠很認真地回答她“看完了”,然後皺着眉問她:“你爲什麼要說我‘不規矩’?”
沒想到這件句話讓他如此的耿耿於懷,事隔大半年還要問個明白。
竇昭也就很認真地回答他:“我覺得,一個人可以標新立異,獨立特行,那是名士風流。可若是因此打擾到別人,讓別人覺得難受,那就是傻大憨的討人嫌!”
“你罵我!”紀詠的臉立刻陰得隨時可以下雨。
“你是這樣的人嗎?”竇昭問他。
他額頭冒着青筋,陰森森地反問竇昭:“我是這樣的人嗎?”
竇昭不是爲了讓他難堪才這樣說的,因而真誠地道:“你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霸道了。比如說那次寫春聯,啓光一心想科舉入仕,他是真心希望皇上千秋萬代,盛世永昌,可你偏偏把啓光嘲笑了一番。他又沒礙着你什麼事,你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