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從前只做分離只在朝夕,無論是康南帝還是君妃娘娘,心裡總有無言的感傷。
君妃娘娘時常懷想,七夕鵲橋相會縱然時間短暫,牛郎織女每年總有重逢的時刻,若康南帝撒手人寰,她卻是連一點盼頭都不再有。
如今撥開烏雲,總算是瞧見了希望。琴瑟宮庭院深深的臨仙閣中,君妃娘娘手指顫顫從白玉鉢中取出最後一枚硃紅的丸藥,瞅着康南帝仰頭服下。
一藥入口,口齒沁香。康南帝慢慢咀嚼着口中的藥丸,威威虎目中含着大滴的淚水,君妃娘娘早忍不住淚眼婆娑,悄然轉過身去。
輕風吹皺一池月影,滿園山茶次第綻放。傷別離情不會再有,帝妃二人深情相擁,宛若歲月從來都是這般靜好。
溫婉當日泒人送上冰山雪蓮,君妃娘娘一刻也不耽誤,她拿雪蓮曬乾入藥,與朱果及重樓相配,替康南帝君重新制出了救命的藥丸。
重樓以毒驅毒,朱果碾壓一切邪祟,萬谷冰川的雪蓮更可以洗滌康南皇帝腦中殘餘的瘴氣,遏制腦中毒瘤的生長。
配合着丸藥,君妃娘娘親手替康南帝君施針。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往空拜了幾拜,祈求上神的憐憫。這才取出那套從不離身的銀針,在火上小心炙燒了片刻,然後便請康南帝平躺在錦榻之上,沉着冷靜地擡起了手。
伴隨着銀針在康南帝頭上的穴道遊走,那顆困擾了康南帝二十餘年的毒瘤漸漸化做烏黑的血跡,順着君妃娘娘的銀針緩緩流淌。
黑血濃稠腥臭,一股污濁的氣息充斥在臨仙閣中。香復替君妃娘娘拭了拭滿頭的汗水,在一旁捧着漱盂,足足接了兩茶盞那麼多的膿血。
恍若隔世重生,康南帝緩緩從榻上坐起,輕輕撫了撫額頭。腦間一陣清明,再無往日疼痛煩悶之感,連胸口的濁氣也消失到無影無蹤。
一粒朱果、一枚雪蓮,困擾康南帝二十餘年的頭痛頑疾竟然真得消除。康南帝想哭,又忍不住大笑出聲,他的笑聲中混合着淚水,與君妃娘娘滿身的汗水與眼淚沾在了一起。
那麼粗獷的一個人,將君妃娘娘擁在懷裡,激動得泣不成聲。君妃娘娘邊抹着眼淚邊將康南帝重新扶回榻上,自己卻是又哭又笑:“皇天不負有心人,阿離苦盼多年,想不到朱果與雪蓮能夠尋齊,您的病已然痊癒。”
康南帝被君妃娘娘強制不許起身,他靠着枕頭微微搖晃了一下頭顱,清晰地感覺到如今腦中清明無比,再無一絲平日那種混沌這之感。
感念君妃娘娘這些年不離不棄,爲自己能夠活下去所做的艱苦努力,一個大膽的想法漸漸成形。納蘭家已然勢微,除掉了納蘭慶與那三萬私兵,他們原氣大傷,再無足夠的力量與顧晨簫抗衡。
此時此刻,便是提出重立太子的最好時機。
康南帝雷厲風行,第二日大朝會上,便將這個議題拋給文武大臣。
自然有大臣跳出來反對,拿着嫡長來做文章,依然支持被貶爲康王的顧正諾。
也有大臣仗義執言,反駁道:“帝王之位,自來有德者居之,寧王殿下德才兼備,世人都瞧在眼裡,如何便不能立爲太子?”
一時之間,朝中兩泒分明,各持己見,連着幾日大朝會上都吵得不亦樂乎。
顧正諾搬離了太子東宮,卻依然居住在京中,每日的大朝會上,聽着兩泒各自不同的意見,瞧着顧晨簫的呼聲如此之高,直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忍字頭上一把刀,顧正諾每日咬緊牙關,任那把刀在自己頭頂高懸。
爲了以退爲近,彰顯自己低調隱忍的態度,顧正諾還特意寫了奏摺,表明皇帝春秋正盛,自己並不覬覦太子之位,此事可以暫緩。
種種伎倆落在康南帝眼中,不過是欲蓋彌彰。
康南帝早想得明白,立不立太子只是個形勢,他不過借個這個議題將顧正諾的心腹一網打盡。皇位想要傳給誰,原不在一個閒散的太子之位,他真正想做的,是替顧晨簫掃平以後的隱患。
康南帝穩紮穩打、步步爲營,由着親近納蘭家的魑魅魍魎們上躥下跳。
果不出康南帝的所料,暗衛們傳回的消息句句直指顧正諾的陰奉陽違。離着皇宮不遠的康王府內,如今每夜都是外頭大門緊閉,裡頭明燭高懸。
顧正諾拉幫接泒,將昔日納蘭家的黨羽聚在一處,和他手下的幾位幕僚一起,衆人苦思對策,想要再次翻盤,重新奪回太子之位。
最近一段時日,康王府內住進一位神秘的不速之客,顧正諾與心腹之臣商討大事的時候,他也時常在側,還會不時給出點建議。
原是蘇光復在靖唐關內坐立不安,瞧着康南情況有變,與顧正諾取得聯繫之後悄悄折返了京城,以整個千禧教傾力相助爲由,趁機索要了一筆銀錢,好解靖康關冬日燃眉之急。
在康南的產業幾乎被一鍋端淨,蘇光復早對康南帝與顧晨簫恨之入骨,他藏匿在康王府內,每日舌燦蓮花,想要伺機挑起顧正諾的反骨。
以爲做得隱密,蘇光復一踏入康南地域,早被暗夜的人監視。如今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爲了部署最後的戰鬥,寒簫與烈琴都悄悄撤回康南。
列琴佈署宮內防衛,寒簫則領了一隊暗衛,密切注視着康王府的一行一動。
蘇光復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只有他與顧正諾兩人在座時,特意將秦懷將要弒君的密信拿給顧正諾過目。他目含惻隱,彷彿極替顧正諾不值。
“建安帝一味袒護那太子秦恆,如此懦弱之人怎能當得起一國重任?秦懷在國內素有賢王的美名,建安的天下也該取而代之。他尚且敢行如此大事,康王殿下您名正言順,又如何能嚥下這口氣去?”
顧正諾被蘇光復說中心事,眼中沉鬱得能滴下水來。若是納蘭家還有那三萬私兵,趁着顧晨簫不在京中,他到也敢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