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嫌惡

樑錦官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無錫樑家錢如流水,自有着潑天富貴。

只是聽着世子夫人胡氏這麼隨口一說,便就添了家裡下人們兩季三套的新衣裳,她心裡不由暗暗訝異。

這麼大的開銷,沈氏連眉頭也不帶皺一皺,還直誇兒媳想得周全。

拿着府中的銀錢做胡氏自己的臉面,下人那裡得了好,婆婆面前如此有體面,還討盡小姑的喜歡。

方纔夏蘭馨替胡氏挑選的布匹,樑錦官並不陌生,全是當季的新品,一價難求的好料子。胡氏何德何能,在偌大的夏閣老府裡左右逢源。

想想胡氏的得臉,再想想陳芝華的受寵,樑錦官一時浮想聯翩。憑她的美貌聰慧,若是她嫁了夏鈺之,婆婆面前這種好事,哪輪得到別人來做?

樑錦官面色隱晦,臉上情緒莫辨,夏蘭馨偶爾擡眼,很是瞧不上那張妝容精緻、塗脂抹粉的臉,誇張地拖長了聲音:“嫂嫂手底下快些,知蘭苑裡金駿眉剛巧喝沒了,人家還等着去你房裡挑些好茶。”

胡氏擡頭輕笑,好脾氣地應道:“這便好了,六妹妹再等片刻。”

將事情樁樁件件交待清楚,胡氏又不忘囑咐樑夫人道:“夫人自去帳房支了訂金,這兩日便將現成的料子送過來。府上下人的衣裳交待手底下人動作千萬快些,咱們醜話說在前頭,若誤了事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樑夫人自然滿口應承,唯唯諾諾帶着樑錦官告退,由胡氏身邊的人帶去帳房。

樑錦官出了正院,依舊依依不捨,懊惱自始至終未見上夏鈺之一面。瞅到了夏家的潑天富貴,竟有些懊惱當日不曾下了狠手,將生米做成熟飯。

哪裡捨得就走,樑錦官隨在姑母身後磨磨蹭蹭,末了驚呼了一聲,道是自己的帕子方纔丟在了沈氏正房裡頭。

雖然做成了夏家的生意,樑夫人心間卻捏着一把汗。她深知這批吉衣不能有一絲錯處,恨不得立刻領了銀子便回到樑錦記中趕緊安排。

偏是侄女丟三落四下自己的臉面,樑夫人當下將臉一沉,吩咐道:“我隨着嬤嬤先去帳房,然後回來尋你。你快去快回,就立在這株樹下等我,莫要驚動兩位夫人和郡主。”

樑錦官遵命往回走,瞧見身旁再無人跟隨,心內暗暗竊喜。

她哪裡有什麼手帕丟在了沈氏正房之內,只是方纔聽到夏蘭馨要去胡氏房裡,想着這二位大概同自己前腳後腳,她要求個偶遇,藉機與夏蘭馨套幾句近乎。

折返至正房門口,正瞧着夏蘭馨扶着小螺出來,與胡氏並肩往外走。樑錦官喜出望外,緊趕了幾步上前請安,喚了句:“世子夫人、禧英郡主安好”。

嬌滴滴的作泒,立在一樹木芙蓉之下,襯着發上那朵顫巍巍的海棠花,玫瑰紅的帔子尤其俗氣。

夏蘭馨擡眸輕掃,心內已然不喜。人還未至眼前,便嗅到樑錦官身上一股濃濃的花香氣,忍不住打個了噴嚏。

胡氏四顧一望不見旁人,不覺眼含詫異,開口問道:“樑姑娘如何一個人在這裡?沒有隨着令姑母一起?”

樑錦官屈膝行禮,故做羞怯小心之狀:“回世子夫人,錦官適才不留神,將帕子落在了正房前頭。如今剛剛尋得,正要往外頭等着姑母。”

又恐機會失不再來,樑錦官衝夏蘭馨甜甜一笑,曲身下拜:“禧英郡主,無錫一別,已然有些時日。錦官入京這多日來,一直想要給郡主請安,不想今日才得上天垂憐。”

夏蘭馨挽着胡氏的臂膊,臉上雖有絲笑意,眸中卻盡是冷光,回頭望着小螺問道:“在無錫時,本郡主只記得太守夫人曾領着吳小姐來請過兩次安,哪裡還有旁人?”

小螺何等的千伶百俐,聞絃歌而之雅意,曲膝回道:“郡主記得不錯,太守夫人和吳小姐極知進退,去驛館給大公主和郡主請安時,何曾將旁人帶在身邊?想是這位樑姑娘記不清楚,在此間隨意攀附。”

小丫頭言語犀利,如兜頭一盆冷水澆在樑錦官頭上,她打了多時的腹稿半分用不上,只能期期艾艾地說道:“當日龍舟賽上,夏將軍擂鼓助威,民女驚若天人,龍舟賽上獨佔鰲頭之時,民女的確與郡主有過一面之緣。”

從無錫暫別再聽到夏鈺之的龍舟寒,到了如今僅餘的一面之緣,樑錦官處處牽強附會。這等攀附的話語太過明顯,連胡氏都聽得不像,將臉沉了下來。

小螺不待夏蘭馨開口,上前一步指着樑錦官嗔道:“當日端午節的龍舟賽人山人海,敢情只要到過太湖邊上的都敢稱一句與郡主有一面之緣?真是無稽之談。還不趕緊將路讓開,見了世子夫人和郡主如此不知退讓,你有幾個腦袋一味衝撞貴人?”

本以爲無錫樑家聲名赫赫,那龍舟賽又是自家出的銀子,夏蘭馨總該不看僧面看佛面。未料想出師未捷,夏府裡一個小小的丫頭也敢對着樑錦官百般呵斥。

樑錦官瞧着對方的目光裡毫不掩飾,對自己全然一片厭惡之意。夏蘭馨還拿帕子扇了兩下,又輕輕掩住口鼻,似是聞到了什麼極爲不堪的氣息。

今日勻的牡丹花粉和那一點腮紅,明明都是胭脂鋪子裡買回的上好東西,樑錦官自己嗅着花香撲面,特意多撲了一層香粉,在夏蘭馨看來簡直是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打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嫌惡,樑錦官只覺得雙頰火辣辣難受,尤如大熱天吞了生薑的感覺,她第一次曉得什麼叫做低聲下氣。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方纔既然開了口,便是自己唱獨角戲,也只能將這齣戲唱完。

樑錦官眼眶微微一紅,趕緊後退了半步,顯得極有規矩:“民女不是有意阻攔禧英郡主,只是想着既然有緣相見,一定要在郡主面前請個安。”

約略有些熟悉的眉眼,還如當日無錫城中一般稠豔與綺麗。夏蘭馨過目不忘,如何記不得樑錦官當日飛揚跋扈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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