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縷縷的地圖是藏在腦海最深處的秘密,周老爺子憑着記憶勾完最後一筆,輕輕噓出一口氣。檢查無誤後,將一張完整的秘道地圖呈現在夏鈺之面前。
昔年那位小皇帝算得上是位亂世梟雄,可惜生不逢時。他來不及遏制增長越來越快的諸候勢力,唯有瞧着大周朝的國勢愈加衰敗。
他曉得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頭上無時不刻都懸掛着一把利刃,指不定哪天便做了刀下之鬼。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坐在金鑾殿上的君主。他巧用瞞天過海之計,讓全天下曉得他不近女色,身邊更無子嗣,卻偷偷與乳母安通款曲,誕下一對麟兒。
姑蘇行宮更是他留給自己與後人最堅實的庇護之地,不大的皇城裡被他幾載經營,挖了多條可以貫穿皇宮,又直通城外的秘道,以做將來藏身之用。
秘道里另闢秘室,更藏了大量的珠寶,以備自己與子孫不時之需。
小皇帝想借姑蘇皇城的地利暫時棲身,待自己羽翼漸豐時,再將那些不軌的諸候們一網打盡,重振大周的雄姿。
未料想他百般算計,縱然做出一幅不理朝政的昏君樣子迷惑着衆人,金鑾殿上的位子令人覬覦,他照舊躲不過諸候們的屠刀。
小皇帝死得突然,自然來不及留下那些未竟之言。周揚塵當年行事刻薄,只想替小皇帝留下一條血脈,哪將旁人的生死看在眼裡?
縱然是無耐之下做出的決定,卻顯然置小公主的安危於不顧,更將小皇帝視若掌珠的乳母棄如敝履。
此種行徑,自然大大傷了那乳母的心,死也不肯將秘密和盤托出。
周揚塵替小皇帝做出舍女留子的決定,無視那一對母女的安危,只抱着重九殿下一個人逃出了姑蘇,與他隱居在玉屏山的石洞之中數年。
那乳母與她誕下的公主被周揚塵遺棄在秘道之中,身邊唯有一位忠心的宮女不離不棄。乳母自知必死,拼盡全力向這宮女交待了姑蘇皇城的秘密,將小皇帝留給她的深宮秘道全圖交給這位宮女,要她循着秘道帶小公主出宮。
貼身宮女懷抱小公主,依着那乳母的指點,取了些財寶,當做日後自己與小公主傍身之物。他拿着乳母傳給她的地圖一路按圖索驥,才能順利脫險。
一個女人家氣力有限,懷中又抱着剛出生的孩子。縱然秘道里的寶物件件價值連城,她所能拿動的東西自然不多,只維持了後頭幾代人的家用。
斗轉星移,有些個秘道的標註已然不好尋覓,更兼這些後世子孫都是文弱書生,縱然想再進宮取寶,也是心有餘力不足。
到了周老爺子這一代,公主殿下所餘財物已然一無所有。
寧死不吃嗟來之食,周老爺子明知蘇家老宅衣食無憂,卻依着乳母與小公主的遺言固守貧困。因當日遺棄之恨,她們與周揚塵和重九殿下這一支已然是刻骨銘心的仇人,深深劃清了界限。
明知道蘇家老宅幾代人都在尋找這張地圖,伺機匡復大周,周老爺子一脈卻留有公主的遺囑,寧願將地圖帶入黃泉,絕不透露給蘇氏族人一毫。
這個圖代代相傳,爲怕旁人覬覦,並不留有實物,都是當家人彌留之跡才傳給下一代背熟。
周老爺子聽溫婉多次述說阮夫人的行事,一瞬間醍醐灌頂。他下了最後的決斷,不要後代子孫再揹着這樣沉重的包袱。
過去了百年的皇族,早已零落成沙,便該放開手任它們落地。而不是握在手裡,妄想有一天會光芒萬丈。
周老爺子希望所有的恩怨打從自己這一代便真正結束,將所願的仇恨與包袱從此卸下,叫後人清清白白、安安心心,像普通人一樣生活,過最平凡與簡單的日子。
夏鈺之手握周老爺子繪製的地圖,瞧着那上頭盤根錯節的標識,心裡的驚駭一浪高過一浪。即不齒當年小皇帝與乳母那般荒淫的行徑,卻又真心折服於他過人的才能。
一紙地圖,秘道的走向連同機括的安裝,全是小皇帝當年親手設計。上頭的秘道如星羅棋佈,貫穿在大半個姑蘇皇城。
有些秘道他已然知情,手指抖抖地尋到自家府邸浣溪堂的位置,再沿着秘道的標識由浣溪堂尋到壽康宮太后娘娘的寢殿,再從壽康宮直接通到仁泰宮。
有些困擾了多時的難題迎刃而解,如此便可解釋爲什麼仁泰宮的沙盤能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形下被人悄然換掉,又能解釋在障日城那一戰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破壞。
侍衛絕然盡職,終是守在外頭,誰能想像地下另有碩鼠,通過秘道出入?
再細細往下看,尚宮局的位置有秘道直接通着壽康宮的小佛堂、含章宮有一處秘道通着璨薇宮的後院。兩下里似有交集,到像是暗中相聯。
整張地圖就像是一張細細密密的網,姑蘇皇城便處在這網的中央,呈九宮八封之勢。除卻浣溪堂內有那條祖母曾經提過的直通皇城外頭的秘道,夏鈺之又尋到另兩處也能避開城門直接出城的地方。
如此說來,繼蘇光復上次被安國夫人逐出,四個城門無一發現他再入打不皇城,他卻悄悄出現在了桂樹衚衕何宅裡頭,還能借着夜色掩映撬開錢唯真尚書府的後門,這一切也都有了解釋。
當日那些地圖殘缺不全,有一部分流落在外。與太后娘娘和老太君一樣,千禧教的手裡必然也有這麼一少部分的地圖。每到危急時刻,他們並不用通過城門進出,自然能避開守城人的視線。
若不是周老爺子今日茅塞頓開,交出這如此寶貴的東西,自己與李少將軍縱然將皇城部署成天羅地網,終歸是百密一疏。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以爲固若金湯的防守在這張地圖面前不堪一擊。
夏鈺之驚悚地從那條城外的秘道一路往南,繞過護城河,指尖劃過南城門,由南宮門過章德殿,最後停頓在崇明帝外書房的位置,剎那間便是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