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跪在那裡,總覺得心頭有些不安,好似今日有些不大尋常。
被長久問道求仙的皇帝召見,還說了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過來吧!”良久,她才聽見皇帝悠悠然的吐出一句。
千尋擡頭看了站在一側的趙公公一眼,起來蜷着身子越過屏風。越往裡頭走,千尋越發攥緊了衣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浮躁,不像是不安,倒有幾分怒意。
她強力壓制着莫名其妙的感覺,越過了屏風。
皇帝起身走到鑾座處,雖說依舊黃袍加身,但因爲常年修道的緣故,自身少了那份威嚴,更多的是一種厭世後的淡漠疏離。
千尋沒有擡頭,在帝君面前,沒有允准是不許輕易擡頭的。
龍顏不可褻瀆!
“千尋,擡起頭來。”皇帝的聲音有些淡漠。
千尋慢慢的擡起頭來,終於一睹龍顏。那張臉看上去猶如慈愛的長者,面上布着不少褶子。但因爲常年修道的緣故,那雙眼睛總是沒有聚焦點。就算看向千尋的時候也是飄忽不定,幾乎可以用神情恍惚來形容。
千尋心頭想着,大抵是吃多了所謂的丹藥,所以皇帝眸色微黃。那些所謂的丹藥,大多有着硃砂之類的東西,皇帝外表看上去精神郎碩,實則已經金玉其外。
這樣的事情,只怕瞞不了太醫院,但爲何皇帝還一意孤行,無人可知。
這世上覬覦這九重高閣的赤金龍椅,也不是一人兩人,但千尋無心去管這些。
她只想知道,今日皇帝召見到底有什麼目的,若是皇帝是論功行賞,她便可討個賞領旨出宮。皇帝金口玉言,樓止大抵也不會有異議吧!
“奴婢千尋,得幸龍顏,不勝欣喜!”千尋卑謙的行了禮。
然則還沒等到她下跪,她便聽見了皇帝手中的佛串子落在地上的聲音。寂靜的殿宇之內,這聲音夾雜在杳渺梵音之中顯得有些突兀,有着教人心頭直顫的感覺。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千尋撲通跪在地上不敢吭聲。
“你叫千尋?”皇帝的聲音明顯冷了不少,升起少許帝君威嚴。
千尋跪在那裡,“回皇
上的話,奴婢是千尋。”
趙公公快速拾起地上的佛珠,“皇上?”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儀,皇帝緩了一口氣,“起來吧!”
心下如同高山擂鼓,千尋不知道自己哪裡衝撞了皇帝,何以皇帝看到自己有些過激?方纔還見皇帝安然穩坐,如今她擡頭時,卻只看見皇帝暗黑色的臉。說不清是什麼感覺,總之就如同那些嬤嬤們說過的,傳說中龍顏大怒的模樣。
“你家中還有什麼人?”皇帝盯着她的臉。
千尋垂眉順目的站在一側,“奴婢尚有高堂在家,有一個哥哥,一家四口而已。”
像是鬆一口氣,皇帝點了點頭,“有高堂……那你今年多大?”
“奴婢過了除夕便是二十,到了該出宮的年紀。”千尋有意無意的提及出宮,皇帝不是傻子,尋常女子見着龍顏早已嚇得不輕,然則千尋有條不紊的從容應答,可見是個不簡單的女子。
便是這份從容不迫,讓皇帝的眼底有異樣的神采掠過。
“二十?哦……二十好。”皇帝如釋重負般點着頭,“朕聽老十三說,麗妃的案子是你破的。爲此,你還受了傷?”
千尋躬身,“奴婢爲皇上盡力是應該的,不敢居功。”
“你想出宮?”皇帝壓了壓嗓子。
聽得這話,千尋不免在想,一介帝君怎麼會關心宮女出宮的事情。除非是十三王爺……十三王爺說過,會助她出宮。
所以……
千尋抿緊脣,“是。”
“你現在身爲錦衣衛百戶長,若是要出宮必須經過錦衣衛都指揮使的玉印審批。這倒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樓止失了你這樣的人才委實可惜。”想了想,他又道,“然則身爲女子都是要嫁人的,總不能讓你老死宮闈纔對。”
“皇上。”趙公公低低的喊了一聲,“皇上您說遠了。這宮女入宮就是皇上您的人,豈能有怨言?”
皇帝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朕糊塗了。”
“千尋。”皇帝喊了一聲,“你真的想出宮?”
千尋不知道皇帝用意何在,但是她清楚,如果她搖頭,那麼這次她是真的
出不了皇宮。既然橫豎一搏,那不如就現在。
“是。”千尋斬釘截鐵。
“好。”皇帝長長吐了一口氣,“你先回去吧!老十三看中的人,委實有幾分骨氣。朕這輩子後宮三千,花花綠綠的見得多了,如你這般性子的也就是……”
“皇上。”趙公公又低低的喚了一聲,“時辰不早了,仙鶴道人還等着呢!”
皇帝急忙起了身,“朕怎麼忘了,快走吧,免得誤了時辰。”
語罷,皇帝也不管千尋,大步流星的朝着後殿裡頭走去。
千尋凝眉,她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這出宮的事,皇帝是準了還是沒準?是肯還是不肯?
她心下猶豫起來,卻見趙公公急急忙忙的出來,拂塵一甩便擠着他那尖銳的嗓子道,“百戶長大人可以走了,這幾日就勿要輕易出門,皇上的旨意隨時會到。”
說完,趙公公掉頭就走。
“公公?”千尋一愣,“皇上的旨意是什麼意思?”
趙公公極度冷蔑的睨了她一眼,“只管等着就是,費什麼話!”
千尋頷首,“是。”
瞧着千尋出門的背影,趙公公冷了眸色,“像……果然像極了!”
身後的小太監多嘴問了句,“公公,像什麼?”
趙公公冷哼兩聲,“小東西,你這是不想要自己吃飯的傢伙了?以後皇上跟前勿要提起,若是誰在皇上面前亂嚼舌根就別怪雜家扒了他的皮。”
言罷,趙公公快速朝着內堂走去。
誰知一眼便看見從內堂走出來的樓止,紅衣蹁躚,眉目如畫。
睨一眼消失在雨簾中的背影,樓止側過臉漫不經心的剜了趙公公一眼,“趙玉德,你說她像誰?”
趙公公哆嗦了一下,不敢擡頭,“奴才什麼都沒說過。”
樓止薄脣挽起,“最好如此!別讓本座聽見第二次,否則你剛剛說的話,本座就會讓你一語成箴!”
“奴才明白!”趙公公蜷着身快速撤下去。
樓止站在那裡,眸色清淺難料,深邃的目光有着萬年難融的積雪,一點點凍結周圍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