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朗克的手駭然掐住了戚姬纖細的脖頸,充血的眸,宛若染了血,“你說什麼?戚飛雪!”
戚姬忽然笑了,眼底的光瞬時柔和,“你終於肯叫我的名字了?你還記得我教戚飛雪嗎?阿朗克,你終於肯……”
下一刻,不待她說完,阿朗克已經鬆了手,直接將她推搡在地。
戚姬沒防備,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卻笑得越發不能自抑,眼淚沿着臉頰滑落,在厚厚的脂粉上畫出一道道清晰無比的淚痕,就像抓破的美人臉,略帶驚悚。
“完顏穆!”阿朗克怒喝。
“二師伯!”千尋攔在他跟前,“完顏穆不會那麼做,他既然容忍姨娘任性多年,怎麼捨得將她剁碎了喂狗?”語罷,她低眉去看轉而發出低冷謾笑的戚姬,“想必戚姬娘娘,另有說法吧!”
聞言,戚姬漸漸轉頭仰望着英氣逼人的千尋,“拓跋翎的女兒,果然不簡單。”
“很高興,不負戚姬娘娘所望。”千尋冷笑。
身子顫了顫,戚姬搖搖晃晃的起身,“我不會告訴你們,始月的屍骨何在。除非,你求我!求到我心滿意足爲止!”她盯着阿朗克殺氣騰騰的臉。
阿朗克一步一頓的朝着戚姬走去。
千尋心下一怔,“二師伯?”
他擡了手,示意千尋別管。卻直接走到了戚姬跟前,一雙染血的眸,死死注視着戚姬臉上那種恨之入骨的表情。
下一刻,阿朗克忽然雙膝跪地,撲通跪在了戚姬跟前,“滿意了嗎?”
戚姬先是一怔,而後幾近切齒,“不夠!遠遠不夠!我要你求我!求我你不會嗎?就像我當初跪在你的馬前求你那樣!求我!”
阿朗克狠狠朝着她磕了一個響頭,“我求你!”
音落,又是一記響頭,還是那一句,“我求你!”
腦門落地,發出清晰的悶響。
額頭磕出血,漸漸的染紅了戚姬的腳下。
“夠了!”千尋慍怒,卻因爲動了氣,一口黑血陡然吐出,腳下一軟頓時跌跪在
地,“你還想怎樣?他都已經跪下求你了,你難道……”
“你沒資格說話。”戚姬身子輕顫,“你可知道親手殺死自己腹中的骨肉,而後遞到心愛之人面前,是什麼滋味嗎?你不懂,可是我懂!”她的視線徐徐移到阿朗克身上,“他更懂!”
“什麼是絕望?什麼是無望?沒有人比我更懂!”她繼續說着,臉上麻木得,沒有半點情緒,半點表情,“我是卑賤的奴婢,什麼都不配擁有。可我也是個女人,說到底我想要的,只是眼前這個男人,一絲半點的施捨。”
戚姬深吸一口氣,“可是直到現在,我還是一無所有。我是戚姬娘娘,也是世上最望而不得之人。所有人都知道,我存在的價值,只是牽制。只是靠着一個承諾,活到了今天。可是我想要的,始終沒有得到。”
身子慢慢滑落在地,終於跪在了阿朗克跟前,她面無表情的扶住阿朗克。
千尋愣在那裡,體內血氣翻滾得厲害,只能極力保持自己的平靜。
阿朗克半垂着眉目,始終不肯正眼看她。
“爲什麼?”她的手,輕輕撫去他額頭上混合了鮮血的泥土,從容而淡漠,“你們兄妹兩個,爲何都是一樣的?寧可去等一個永遠都回不來的人,也不肯正眼去看眼前人?我只是出身不及拓跋翎,可是我對你的心,從不輸給任何人。”
她哽咽着,竟然放軟了音色,若低低的哀求,“我到底哪裡不好?你告訴我,我會改,我真的會……”
“你改不了。”阿朗克擡眸。
下一刻,戚姬忽然像瘋子一樣捶打着他。那種忽悲忽喜的表現,瘋狂得教人心驚膽戰。
“爲什麼?”她死死揪着他的衣衫,哭花了妝容,“你寧可遵守承諾留在南理國,也不肯帶我走?”
阿朗克甩開她,不欲糾纏,起身往外走。
“外頭都是弓箭手,你找不到國主的。”戚姬嘶吼着,“你會死的。”
“就算萬箭穿心,也就罷了。”他如釋重負,“糾纏下去,還能怎樣?你痛苦,我也不快
樂。既然如此,不如給個了結。就像始月那樣,一了百了。”
戚姬淚落,“一了百了?哈哈哈,一了百了?真好,一了百了?!”她仰起頭,看着燦爛的陽光,笑得更驚心,“阿朗克,我們的帳,還沒完!”
語罷,她越過阿朗克往外走。
“始月得了不治之症。”阿朗克道。
戚姬頓住腳步,“她活得好好的,你還想騙我?”
“她本就快要死了,想着能爲自己贖罪,纔會許身完顏穆。她……就算不死在完顏穆手裡,也活不長了。”阿朗克痛苦的合上眸。
“你以爲我會相信你?”戚姬冷笑兩聲,眸色冷若刀刃。
阿朗克不語,依舊緊閉雙眸,那種痛徹心扉的表情,連千尋都覺得心如刀絞。
她從不知道,始月竟然身患不治之症,早晚都是要死的,所以纔會想要爲千尋搏一搏。哪怕是個死……早晚是要死的,還不如圓了自己的憾事。
只要盡了心,死也無憾。
“贖罪?”戚姬淚流雨下,“我有什麼罪可以贖?我沒錯!真的沒錯!”
她失魂落魄的走出門去,終在不遠處頓住了腳步,臉上掛着淚,眼底的情緒波動得厲害,卻複雜得難以解讀,“要怎樣,才能記住一輩子?非得死,纔夠刻骨嗎?”
阿朗克不語,甚至不肯看她一眼。
“二師伯,外頭都是弓箭手,我送你出去。”千尋只覺得體內的腐屍毒開始蔓延。劇烈的疼痛,讓她整個人都開始顫抖。
千尋扶着牆,也顧不得阿朗克,顫顫巍巍的往前走。
她必須在毒發前,找到樓止。
“千尋?”阿朗克一怔,陡然回過神,一把將跌跪在地的千尋抱起,瘋似的在宮道里跑着,“撐着,我帶你去找樓止!”
樓止的手上,有後續的腐屍丹。
千尋疼得縮成一團,那種撕裂般的劇痛,直教她咬破了脣。
疼,撕心裂肺的疼。
御花園內,樓止驟然起身,莫名心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