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坐在門檻處,望着外頭的天,上頭掠過一批雪白的鴿子,鴿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甚是好看。
“大人在想什麼?”海棠不解。
“還記得藍鷹說,藍字部有叛徒。我在想,到底誰能出賣錦衣衛的藍部?同時還要有那麼大的本事將藍字部一鍋端?”千尋託着下顎。
海棠垂眉,扯着脣淡笑,“大人想這些作甚,反正他們藍字部會處置。”
千尋莞爾,“你似乎不太喜歡他們。”
“他們總是一味的跟着咱們,屬下覺得心裡不太痛快。”海棠撇撇嘴。
“這好辦,我們現下什麼都沒有,總要去外頭置辦一些日常的物什。”千尋起身便往外頭走,海棠快步跟上去。
藍鷹守在門口,“你們去哪?”
“出去走走,備些乾糧以防不時之需。時下黃昏,我們會小心。”千尋道,“當然,如果一大羣人出行,勢必會引來懷疑,若你想要跟着我們,就必須考慮清楚後果。”
言下之意,當然不希望藍鷹跟着。
事實上,千尋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像她這種崇拜自由,行事幹練之人,是不喜歡整日被人盯着的。藍鷹的眼睛就是樓止的眼睛,但……她寧肯躺在樓止的懷裡撒嬌,也不願意被樓止的眼線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的跟着。
藍鷹凝眉,“我會很小心,儘量跟你們拉開距離。”
千尋挑眉,“隨便!”
黃昏降至,街面上依舊人來人往。千尋與海棠在前頭走着,藍鷹與屬下遠遠的跟着,儘量保持安全距離。
兩人有計劃的籌備一些乾糧返回,誰知一陣紛亂的馬蹄聲自後頭狂奔而來。
定南侯的一小隊軍士策馬飛奔,直逼將軍府而去。
“似乎出事了。”海棠一怔。
千尋看了藍鷹一眼,藍鷹會意的讓屬下去探。
隱了身子在四合院的門後,千尋蹙眉,“是不是跟賴笙歌有關?”
等着外頭沒了動靜,她才走出門,盯着將軍府緊閉的大門略有所思。這般急促,分明就是軍事緊急,要麼就是賴笙歌。
她相信樓止現下是不會攻城的,所以不會有軍事緊急一說。
那唯一的猜測便是,定南侯得到了賴笙歌的消息。
驀地,有人策馬而來,快速下馬敲門。
黑衣,黑巾蒙面,手持冷劍,看上去似乎有些來頭。
海棠手中的乾糧盒子突然落在地上,千尋愕然回頭看她,“噓!”
“是。”海棠急忙俯身去撿,只是起身的時候,嬌眉微蹙,面色有些怪異。擡頭看着那人進去,海棠抱緊了懷中的物什,一聲不吭。
“此人是誰?”千尋蹙眉回眸看着藍鷹。
藍鷹搖頭,“不曾見過。”
“黑巾蒙面,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去查查,我總覺得此人不簡單。”這種時候,黑巾蒙面的去將軍府找定南侯,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人。
“明白!”藍鷹頷首。
千尋看了海棠一眼,“你不舒服?”
“沒事。”海棠勉強一笑。
聞言,千尋的眉頭淺淺蹙起。
將軍府的書房內,定南侯竇慈年端坐在案前,身後站着他的兩個兒子,竇東旭和竇東成。三人冷眼看着面前抱劍而立的黑衣人,房門緊閉,四下沒有半點聲音。
“早前的飛鴿傳書,侯爺收到了吧?”這聲音……極爲熟悉。
“哼,我們憑什麼信你?”竇東旭冷笑兩聲,“如今戰局吃緊,誰會相信他有那麼好心,送來妙計安敵。”
黑衣人搖頭,“不是安敵,而是助你們殺敵。對岸駐紮着錦衣衛大軍,你們有幾分把握可以全身而退?若不是隔着華陽江,就憑樓止一人,就足以打開城門。”
“他有那麼大的本事嗎?”竇東成冷哼,一臉的不屑。
“信與不信全在你們,我不過是來傳個信。”他的聲音越發沉冷,視線終究落在了一語不發的竇慈年身上,“侯爺覺得呢?”
竇慈年平靜的臉上沒有半分波瀾,行伍出身的威嚴不容小覷,“連你都能出入自如,何況是樓止。老夫雖然沒有與樓止正式交過手,但對於他的手段還是略有耳聞。十五歲殺了前錦衣衛都指揮使王韜,一人執掌錦衣衛生殺大權至今,又豈是池中物。”
“還是侯爺明理。”黑衣人淡淡道。
“哼!”竇慈年剜了對方一眼,“不過那又怎樣,他一人能敵得過我的數十萬大軍嗎?”
“一人自然不行,但樓止有錦衣衛大軍隨行,侯爺覺得硬拼會是什麼後果?兩敗俱傷還是勝負難分?如此一來,只要朝廷援軍趕到,侯爺還有幾分勝算?”黑衣人眼底帶着陰冷的笑。
竇東旭冷然拍案,“你敢威脅我們!”
“豈敢豈敢,只是想來提醒一下侯爺,時不可失失不再來。”黑衣人握緊了手中的劍。
“你!”竇東旭剛要開口,卻被竇慈年擺手示意噤聲。
眼底的光冷了不少,老謀深算的臉上慢慢堆砌着狠戾的笑意,竇慈年斜眼看他,“就憑你也能殺得了樓止?”
“自然是殺不得,但有人可以。”黑衣人眸色幽暗,“只要侯爺肯出手,一定能馬到功成。只要錦衣衛大軍全軍覆沒,必定會給朝廷重大的打擊。到時候侯爺揮師入京,定然勢如破竹無人能阻。”黑衣人上前一步,“侯爺意下如何?”
竇東旭看了竇東成一眼,兩人雙雙盯着自己的父親。
打着褶子的臉上,有着無法辨清的複雜神色。
是輕信?還是保持己見,等抓到賴笙歌再說?
“要如何做?”竇慈年冷了聲。
“抓住一個人,就等於抓住了樓止的要害。”黑衣人從袖中取出一副畫影圖形,“此人名喚千尋,乃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座下弟子,身負錦衣衛百戶長之職,現下就在華陽城內。”
竇慈年驟然起身,眯起冷戾的眸子,“你說錦衣衛已經打入了內應?”
“沒錯。”黑衣人頷
首,“錦衣衛無孔不入,侯爺現在該知道樓止的厲害了。”
拳頭駭然握緊,竇慈年低眉看着畫中的女子,陡然一怔,“你說這人叫什麼?”
“千尋。”黑衣人重複一遍。
竇慈年別有深意的拿起畫像,“這人爲何如此熟悉?似乎哪裡見過?”
“侯爺常年駐邊,怎麼可能見過她。她原是宮中的宮女,機緣巧合才得以進入錦衣衛,根本不可能與侯爺相識。”黑衣人淡淡道,“侯爺只管生擒她便是,若是下手晚了,就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你這話什麼意思?”竇東旭冷喝。
黑衣人笑得詭譎,一雙眼睛裡都是陰冷的風,“還有人在找她,不過卻是要她死的。”
竇東成不屑,“她是香餑餑不成?你們一個個都要抓她?”
“抓到了她,就能威脅樓止,你們不會沒聽說雲龍關的事情吧?樓止出動大批錦衣衛,只爲保護一個女子。那女子不是旁人,就是千尋。”黑衣人挑眉。
此言一出,竇家兩兄弟陡然面面相覷。
如此,他們便徹底意識到千尋的重要性。
早前雲龍關的事情,他們已經聞風,但沒想到就是畫像上的女子。
“你爲何要幫我們?這對他可沒有一點好處。等到我們揮師京城,他還能作甚?”竇東旭蹙眉。
黑衣人垂下眉睫,“因爲我家主子,要樓止的命,不惜一切。”
“果然是不惜一切。”竇慈年深吸一口氣,“想借刀殺人,總該留下點什麼纔是。”
彷彿早就料到竇慈年會有此一招,黑衣人上前一步,奉上一個精緻華貴的錦盒,打開來是一枚印鑑。
“這是什麼?”竇東旭看了父親一樣。
竇慈年面色稍霽,“沒想到你連這個都帶來了。”
黑衣人噙着笑,“那是自然。我家主子特意吩咐屬下帶來,表示合作的誠意。侯爺覺得這個誠意如何?”
長滿繭子的手抓起了錦盒裡的印鑑,竇慈年看了黑衣人一眼,復而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們。將印鑑沾了印泥,按在了白紙上。
“皇長孫玉印”五個鮮紅的字跡,躍然紙上。
“不愧是皇長孫殿下,頗有太子爺的心思。未雨綢繆,爲了殺樓止一人,不惜賠付整個錦衣衛。了不起!”竇慈年重重頷首,口吻清冷,聽不出是讚許還是輕蔑。
自己打自己,需要多狠才能做到如此的孤注一擲?
“爹?皇長孫這麼做,會不會是個圈套?”竇東旭還是不信。
“印鑑在此,侯爺可一辯真假。”黑衣人昂起頭,目不斜視。
竇慈年冷笑兩聲,望着手心裡的印鑑,“既然長孫殿下有此雄心壯志,那老夫就勉強收下。等到殺了樓止,再與長孫殿下共話天下。”
“好!我會如實轉告殿下。”黑衣人轉身便走,笑得越發得意。
望着黑衣人消失在門口,竇慈年握緊手中的印鑑,嘴裡低狠的吐出兩個字,“千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