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依賴彷彿是前世的事情,模糊不清卻真實存在。
沒有楊柳煙,沒有碧草漫天,只是策馬緩步走,安靜的從午後的溫暖陽光裡走出來,走進黃昏的斜陽裡。
殘陽如血,懸掛天邊。
千尋依在樓止的懷裡,他一手勒着馬繮,一手勒着她,也不去馭馬,任由馬兒隨意的走,最終在一座矮坡處停了下來。
好似到了天盡頭,他終於低下頭看她,眼底的光復雜難解。
“還記得本座跟你說過什麼嗎?”他冷了聲音,在這荒原之上飄渺無根。
眉睫微垂,她緩緩鬆開抱着他的手,坐直了身子。從腰間取出禦寒決,“這是你要的東西,我拿到了!”
他卻沒有看一眼,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臉,“本座說過不許以色相奪,看來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呵……是嗎?”她悽婉輕笑,“師父覺得失身是大事,但對於我而言丟了性命纔是大事,別的……都不過爾爾。不過現在,師父說什麼都晚了,徒兒與王爺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千尋!”他幾近咬牙切齒。
千尋笑得微涼,“我還沒死,所以這身上的血,師父要多少便抽多少,只要留下我一條命就可以。別的,我什麼都不求。”
樓止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卻如同早已預料般,隨即恢復了原有的冷傲,“看樣子,他已經對你說了什麼。”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徒兒都略知一二。”千尋淺淺吐出一口氣,“師父費盡心思,爲的就是徒兒這條命。而徒兒費盡心思,爲的也是這條命。只是你要我死,我卻只想活。”
擡頭的時候,她看見他的喉結滾動,眼底的光越發冷冽,比繡春刀的鋒芒還要鋒利幾分。
“若本座執意要你死,你又當如何?”他說這話的時候,口吻冷得可怕,那雙狹長的鳳眸裡,淌着不爲人知的情緒。
千尋苦笑兩聲,“師父手握生殺,要我死我又能怎樣呢?打不過,逃不得,就這樣吧!”
她垂下眉睫,笑得揪心。
樓止的指尖挑起她的下顎,強迫她與自己對視,“這麼快就服輸,不是你的作風。”
“我從未怕輸,只是不喜歡輸的感覺。然則輸給你,我無話可說。”她哽咽着,“師父要殺要剮最好痛快些,徒兒……怕疼。”
他的手停頓了一下,大拇指的指腹在她的臉上微重的摩挲着,“徒兒如此深情,爲師如何捨得讓你死呢?你知道了也好,免得成日胡思亂想。爲師也不妨告訴你,留下你,與所謂的藥引子無關。”
千尋嬌眉微蹙,迷惑不解的望着他,眼底有少許淚光。
“不過你也不必自作多情,你這條命還有別的價值,所以爲師不會讓你死。”他鬆開手,冷傲的擡起頭眺望遠方,不叫任何人看清眼底的神色。
“那這禦寒決,師父打算如何處置?”千尋知道他的冷傲嬌,也不願去捅破所謂的窗戶紙。很多事,其實一捅就破,可惜……
樓止接過紙張,“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千尋點了點頭,“那徒兒可以問一下,師父又該如何處置我?殺人滅口?還是留作他用?亦或是……替師父解毒?”
“你知道怎樣解毒嗎?”他忽然勾起脣角,眼角眉梢的邪肆教人心驚。
這個雲殤倒沒說,千尋也不得而知。
只是……
“師父果然中了毒?何以、何以脈象並無異常?”她跟樓止接觸了這麼久,確實沒有發現樓止的體內有毒素存在的痕跡。
這是怎麼回事?
樓止幽邃的眸子暗了幾分,嘴角的笑愈發冷冽妖異,“想知道?”
她稍稍一怔,打心底有種想逃的衝動。每次他笑,總會預示着另一番危險降臨。 下一刻,她忽然推開他縱身跳下馬背。
哪知他竟跟着跳下,一手環住她的脖頸,一手環住她的腰肢。
藉着他一身的氣勁,穩穩落地。
他便抱着她,順着山坡往下滾。
暖春陽,綠草坡,誰家胭脂紅,落心成硃砂?
千尋咬着牙不肯讓自己發出一點驚叫,雙眸緊閉,卻死死的抱緊了他的抱緊。他卻如同戲耍一般,將所有落地的重量都放在自己的身上,與她一道滾下山坡。
天旋地轉,視線裡唯有彼此的影子。
終於,不再翻滾。
千尋只覺得腦子裡暈得找不到東西南北,視線恍恍惚惚的盯着被壓在身下的樓止。他髮髻散落,那烏墨般的青絲襯着他沾了少許泥土的臉,一雙平靜如水的眸子牢牢鎖定在她的身上。
她無力的趴在他的身上,眩暈得沒能回過神來。
下一刻,他忽然翻個身,直接將她壓在身下。
髮絲垂落,他笑得格外驚心,鳳眸微揚,眼底波光瀲灩。精緻的懸膽鼻下,如月彎脣勾勒出攝魂的笑意。指節分明的手掠過她的眉心,那種溫柔得教人揪心的舉止,讓千尋的腦子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樓止,繚亂的美,魔化的男人,透着蝕骨的銷魂。
他的發垂落兩邊,低下頭來剛好能遮住她左右的視線,她的世界突然就暗了下來,只剩下他在自己的視線裡,逐漸放大的臉。
羽睫止不住顫抖,千尋盯着他的臉。
他的吻終於落下,一如往昔般帶着啃咬的痕跡。微微的疼,微微的麻,而後是他的舌挑開她的貝齒,她生硬的迴應着他的賜予。
不知道爲什麼,在雲殤那裡的排斥感,此刻竟蕩然無存。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會不由自主的迴應他的灼熱,就好像一種使命,一種一往無前的勇氣,不顧一切的飛蛾撲火。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大抵是第一次吻她,第一次抱她,第一眼!
微涼的手環上他的脖頸,她覺得整顆心都跳到嗓子眼,恨不能蹦出來。可是他的吻那麼深,教她難以自拔。
他吻着她素白如玉的脖頸,那裡還烙印着屬於他的紅印。
眼底的光,沉了幾分。
便是這樣,也沒能擋住雲殤?雲殤是真的不惜一切了?
她喘息着,附在他的耳畔呢喃着,“徒兒說過,許是那一日徒兒會捨不得走,捨不得離開師父。”
他琉璃般的眼底有過異樣的東西劃過,漸漸的歸於黯淡,“你這是在玩火。”
“師父如此顏色,讓人長久對着不動心也難。
”她眸光晶亮,第一次主動的吻上去,因爲躺着,她只能吻到他的下顎。
“愛上不該愛的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咬着她的耳垂呢喃。
“代價嗎?那徒兒賠上這顆心,以及這個身子,全部交給師父。”她迴應着,脣角笑意清淺。
下一刻,他愣了一下,忽然發瘋似得撕開她的袖子,胳膊處鮮紅的守宮砂依舊在。
“你敢騙本座?”他駭然翻臉,表情驚怖得難以言喻。
千尋一愣,“是,徒兒還是完璧。怎麼這不是師父要的結果嗎?徒兒不辱使命,沒有失身卻拿到了師父一心想要的禦寒決。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她不懂,爲何他發現自己還是完璧會如此激動?
這樣的欺騙最多隻是善意的謊言,何況現在她確實想過,把自己給他。
誰知他卻戛然而止!
樓止臉上的表情極爲怪異,似驚似怒,又似一種黯淡的絕望,透着少許的恨意。他的手死死按住她的雙肩,力道之大似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下一刻,他陡然痛苦的凝眉,“滾!滾得越遠越好!永遠都別再回來,別再出現在本座面前!滾!”
最後那個“滾”他幾乎抓狂得如同惡魔臨世,歇斯底里的聲音劃破蒼穹,帶着暗啞的嘶吼,徹骨的疼痛。
他怒然起身,轉身便往坡上走。
千尋坐起身子,望着表情轉瞬即變的他,那個頎長的背影透着隔世的涼,讓她的眼眶忽然滾燙起來,“爲什麼?”
樓止翻身上馬,“本座做事,無人敢問緣由。”他深吸一口氣,而後居高臨下的冷睨着狼狽得往他跑來的千尋,眸光微涼而暗沉,卻是壓低了聲音,“滾!別再回來!”
音落,馬聲嘶鳴,他已策馬而去。
夕陽西下,她在後頭追着馬,他卻越行越遠。紅色的蟒袍在風中呼嘯,她只能撿起地上的墨色披肩,忽然就淌下淚來。
此生兩朵桃花,一朵被人摘了去,她斷了心腸;一朵翻臉無情,還未開花便已經凋零。
千尋覺得爹說得是對的,她此生命硬,本就不敢沾染宮廷之人,不該有覬覦之心不該有非分之想。可是控制不住也有錯嗎?
捧着手中的墨色披風,擡頭間,那抹紅衣已經消失無蹤。
日薄西山,寒意陣陣,卻比不上心頭的涼。
“我也好希望他能如此吼我,讓我滾。可惜,我沒有機會。他卻把機會給了你!”身後一道幽怨而微冷的聲音陡然傳來。
千尋驟然轉身,卻見修緣不知何時竟然站在自己的身後。
可見她的武功何其之高,高深莫測得教人心顫。
“你到底想說什麼?”千尋倔強的撫去臉上的淚痕,這個人她見過,當時在無塵閣上,千尋見過修緣殺人。
但她此刻出現在這裡,到底意欲何爲?
而修緣的話,爲何如此奇怪?
修緣挽脣謾笑,眼裡滿是嘲諷,“你配不上他,只能毀了他。可是我不準!不管你是千尋還是她,在我眼裡沒有區別。這世上,他不能做的事,我來做。他捨不得殺的人,我來殺!明白了嗎?”
千尋的羽睫赫然揚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