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便有兩副擔架被擡進來,隱隱散發着一股子惡臭,王府內的府院全部退到一旁。這股子臭味連地上的白素雪都險些嘔吐出來,面色煞白如紙。
“想知道這是什麼嗎?”千尋卻眉目輕笑,“自己打開看看吧!”
“不不不……怎麼、怎麼可能!”白素雪連連後退,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千尋俯身望着腳下的白素雪,脣角扯開迷人的微笑,眼底的光狡黠而微涼,“看樣子你已經猜到那是什麼?很好,跟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來人,打開!”
白布瞬時掀開,是兩具令人作嘔的屍體。
一個是白素清,一個是沐素素。
沐素素是近期死的,故而屍體保存尚算良好,也未曾有什麼損壞。
但白素清死了太久,又逢着前段時間陰雨綿綿,屍體高度腐敗。若不是用藥水保存,並先前服用過劇毒的緣故,蛇蟲鼠蟻沒敢隨便啃食她的屍身,纔算保存了個大概。只是那張原本清秀的臉,早已腐敗不堪,一對烏眼珠子腐爛得不見蹤跡,眼皮深深凹下去,黑漆漆的眼眶教人肝膽俱顫。
這副模樣,與綠萼裝扮的白素清,簡直一模一樣。
不過綠萼掉下來的那對眼珠子是假,暗衛對於這種裝神弄鬼的東西最是在行。
千尋起身,站在白素雪跟前,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姿態望着白素雪慘白如紙的臉,“現下如何,要我驗毒嗎?三小姐中的是不是鶴丹,一驗便知。至於沐素素,屍體被發現當日,我就發現這臉色有明顯的淤痕。”
綠萼用刀鞘踢了一下沐素素的臉,教其側過臉去,果然見到下顎處有圓點狀的痕跡。
“想知道這個是怎樣造成的嗎?”千尋忽然掐起白素雪的下顎,“就是這樣把毒灌進去的吧?白素雪,你好厲害啊,這親手殺人的滋味想必很痛快吧!午夜夢迴,你就不怕她們找你追魂索命嗎?”
“我什麼都沒了,還怕追魂索命嗎?”白素雪低低的笑着,似嗚咽似抽泣。驀地,她擡頭死死盯着千尋的臉,“你是何時發現我有問題的?”
“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你就是我心中完美懷疑對象。”千尋笑得格外自信,一雙秋水剪眸熠熠生輝,讓所有的光輝在她的世界裡黯淡失色。
白素雪冷哼,“是嗎?我不信,如果不是海棠出賣我,你怎麼可能知道是我。”
“海棠只是個人證,在她之前我早已知曉。你想聽嗎?那我就告訴你。”千尋雙手負後,一身飛魚服英姿煞爽,“我說過,人的腳印是最真實的證據,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對你的懷疑,是你一直不信罷了!”
“在白素清的房門外頭,我發現了一組腳印,很不巧沾着少許的鶴丹毒液。鶴丹這種毒其實很有趣,旁人聞不到我卻能聞到,這味道經久不去,需得數日纔會消散。在死者的門前有帶着毒液的腳印,不是兇手是誰?”千尋嘴角微揚,“白素雪,你輸在自己的疑心病上。你若完全相信海棠,就不會走這一趟,去看看白素
清死了沒有。”
“若不是那個腳印,我是根本找不到兇手的。你假意失明,當我也是瞎子嗎?你這點把戲,從你墜下馬車我就看出來了,只是我不明白你爲何拼了命也要對付我?若是純粹爲了王爺倒也罷了,不過一腔癡心,怕就怕……”
說到這裡,千尋頓了頓,扭頭望着依舊淡然飲茶的雲殤,“心太大,勢必心太狠。白素雪,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白素雪冷笑兩聲,“你不是說白素清是被勒死的嗎?就算我下毒在先,真正殺了白素清的人也不是我,是那個勒死她的人,與我何干?”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千尋終於發覺,原來女人善變,這話是實打實的對。
雲殤輕嘆一聲,“多說無益。”
千尋一怔,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沒有繼續說下去。雲殤的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越發看不透這個溫潤的男子,分明有種旁人無法企及的美麗五官,也有一顆塵封不欲他人知的心。
四下陡然一片冷寂,白素雪不敢置信的望着慢慢站起身來的雲殤。
誰都不知道雲殤要做什麼,他的臉上還是那種清淺從容的表情,從未改變。
“殺人償命,白素雪,不管你還有沒有話說,現在都失去了意義。”雲殤的聲音低柔至極,溫潤悅耳,不見慍色不見悲喜,“硯臺,把東西給她。”
硯臺愣了一下,想起了雲殤不久前的話語: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打量着他們家主子早就洞悉一切,只是爲何按捺不動。
然則主子的心思,本來就不是誰可以猜透的。
一封休書擺在白素雪的跟前,連千尋都跟着愣了半晌。此刻休妻,是否太過絕情?就是沒有感情,就算怕連累,如此這般是否有些無情義?
白素雪原本還勉力維持的鎮定,此刻竟然全部崩潰如堤,“王爺?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我是你的妻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你怎麼可以休了我?”
“殺人也是爲了本王?”雲殤冷淡的開口,“白素雪,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本王不欲染血,你自己解決吧!”
“王爺!”白素雪哀慼的哭着,“我爲你殺了自己的妹妹,你難道一點心思都沒有嗎?我到底哪裡比千尋差?我有一顆全心全意愛你的心,我傾慕你多年,爲何你就看不見?”
“心?”雲殤終於擡眸看她,“最毒婦人心嗎?白素雪,本王容忍你很久,是你一直不知道收斂,一錯再錯。如今,怪不得本王絕情。”
“那她呢?如果是她殺人,王爺也會如此絕情嗎?”白素雪咬牙切齒的指着千尋。
“夏蟲不可語冰,豈可同日而語?”雲殤冷了眸,嘴角微揚,“這世上,無人能與阿尋相較。更何況……”他頓了頓,“此事就這樣吧,死的死,活的活。”
錦衣衛上前拖走了白素雪,很多事情不能說盡,不能說透,就好似有些人必須死,有些人只能取而代之,接
着又被代而取之。
若白素清,庶女的身份註定她會死。
若白素雪,就算做了正妃又能怎樣,她爲自己清除了障礙,殊不知自己也成了別人的障礙。她自以爲是的做了人家的刀,最後還是被當做棄子。
“一夜夫妻百日恩。”千尋扭頭望着雲殤。
白素雪被拖出去的時候,雲殤連正眼都沒看她一眼。那種淡漠疏離的表情,讓千尋覺得很陌生。也許本就沒有感情,強加在一起也不會改變,但是好歹一夜夫妻,如此絕情還是溫潤如玉的十三王爺嗎?
雲殤眉頭微凝,轉身直面她的臉,“阿尋覺得本王太絕情?”
千尋面無表情,“卑職沒有這樣說。”
“可是你心裡這樣想了。”他低低的開口,聲音若好聽的焦尾琴,在這樣清冷的夜裡,有着微涼的聲色。
聞言,千尋垂眉不語。
雲殤笑了笑,伸手去撫她的劉海,千尋卻退後了一步避開。
她看見他的手停駐在半空,眼底的光依舊溫和,脣角的笑意卻越發濃烈,“如你所願,讓你配合樓止對付丞相府,你反倒不高興了。”
千尋稍稍一怔,“你知道?”
“重要嗎?”雲殤清淺的笑着,溫柔的望着她冷了整張臉,“阿尋,離開樓止吧,本王也可以保護你。不管你要什麼,本王都可以給你,包括這天下。”
“王爺未免太言過其實,這天下還是皇上的天下,卑職不過是個小女子,要不起也要不得。”千尋別過頭不去看他,“何況卑職與指揮使乃是師徒,在師父門下當差乃是理所當然。王爺還是管好自己的王妃側王妃,以免重蹈今日之恥,皇上責怪下來王爺也不好收拾。”
雲殤不怒也不喜,燭光下,青山明眸,“你只管開心便好,剩下的本王自會處置。”
千尋大步走向門口,硯臺卻突然道,“百戶大人,其實王爺……”
“硯臺!”雲殤稍稍凝眉。
硯臺咬着脣,看着千尋頓住腳步卻沒轉身的背影。
深吸一口氣,千尋沒有再回頭,大步走出門去。
“王爺?”硯臺紅了眼睛跪在雲殤跟前,“王爺與王妃根本沒有圓房,何來的一夜夫妻。那素帕上的血,是王爺您……王爺若是不解釋,只怕千尋姑娘會越來越誤會您。”
“她心裡已經認定的事實,說也無用。”雲殤的手微微垂着,指尖的劃痕剛剛淡去。但心裡的劃痕,卻永遠都不會消退。
硯臺哽咽着抽泣,“王爺若是一直不肯說,只怕千尋姑娘會與你越走越遠。”
“說了怎樣?不說又怎樣?那些本不是她該承受的,她愛或不愛也不是本王可以控制。本王只希望將一切都埋得更深一些,再深一些。可是天不從人願,到底還是沒能握住。”雲殤苦笑兩聲,“分明是本王搶先一步,如今爲何反倒落了空?”
“王爺?”硯臺跪在那裡。
雲殤輕嘆一聲,“還有最後一種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