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夢裡卻不再有任何人。她也不記得自己喊過什麼,那只是隱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根本不是她現下可以觸及的黑暗角落。
誰知她剛睜開眼,十三王府又出事。
外頭有些碎言碎語,但一個個看到千尋出門,隨即都緘口不語。
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似乎並沒有什麼髒穢。千尋凝了眸轉身問兩個錦衣衛,“我是不是哪裡不對勁?”
錦衣衛齊刷刷搖頭。
退出屋檐,站在院子裡,千尋望了望房頂。
“大人在找什麼?”錦衣衛隨即上前。
“不是有暗衛跟着我的嗎?人呢?”千尋可不傻,那個把她從荷池裡撈出來的顯然就是樓止的暗衛,身手何其好,定然是大有來頭的。
隨行錦衣衛對視一眼,“那是赤魅。”
“赤部第一暗衛?”早前千尋就有所耳聞,沒想到樓止竟然將赤魅安排在身邊,她這條命對於他……真的如此重要嗎?
千尋撓了撓腦門,“赤魅,你給我出來,我有話問你!”
一道暗影隨即出現在她身後,千尋悠悠然的轉身,“速度真快。”
“大人有何吩咐?”赤魅沉着臉。
“王府內發生了什麼事?”千尋擡步走着,所到之處,奴才們看見她就腳底抹油跑得飛快,她壓根沒來得及問一句。
赤魅頓住腳步,容色竟有幾分猶豫。但他是暗衛,自然不會做那些個欺上瞞下之事,便道,“側王妃死了,十三王爺封鎖了消息。”
“哪個側王妃?”千尋心下一抽,“沐素素?”
赤魅頷首,“是。但是王爺吩咐了衆人,不許在你跟前嚼舌頭。”
千尋凝神站了一會,“你先走吧,我自有分寸。”
“昨兒個大人留了一句話給您。”赤魅轉身時道,“大人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心慈手軟必受其害。”
音落,赤魅縱身飛上屋檐,消失得無影無蹤。
羽睫微微揚起,樓止的話素來高深莫測,這兩句話的意思……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該去找雲殤,好好的面對面的說清楚一些事情。
迴廊盡處,她看見秋棠和海棠攙着白素雪出來。
眉目微垂,千尋不動聲色的側了一下身子,等着白素雪她們慢慢走過來。
“側王妃是什麼時候歿的?”白素雪略帶焦灼。
秋棠俯首道,“清晨婢女進去送早膳,發現已經僵硬。具體什麼時候誰也不知,大抵要問王爺才知道。”
海棠接過話茬,“王爺下令不許任何人在百戶長那裡提及,更不許私下議論,只說是側王妃舊疾復發,暴斃。”
白素雪頓住腳步,沒有焦距的眼底泛着幾分淚花,“暴斃?到底是一條人命,一句暴斃就可以視若無睹嗎?那我的三妹還……”
“王妃心善,只是到底是暴斃還是人爲,只怕要看了才知道。”海棠低低開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白素雪愣怔。
海棠看了秋棠一眼,秋棠隨即道,“王妃,奴婢聽聞那幾個最先進去的丫頭說,側王妃身上有傷,只怕不是暴斃那麼簡單。說不好是被人給……”
“這話到此爲止,若
是教王爺知道,我也保不住你們。”白素雪面色一緊。
“王妃難道就沒有想過,爲何王爺會如此小心的隱匿消息嗎?”海棠笑着。
白素雪垂下眉睫,“是爲了她嗎?”
輕嘆一聲,她的臉上溢出淡淡的憂傷,“走吧,去看看。”
等着她們從一側的迴廊出去,千尋才站直了身子。
沐素素……
看樣子沐素素一死,所有人都該懷疑是她下的手。畢竟沐素素的傷是錦衣衛給的,究其原因還是因爲她。
“大人?”隨行的錦衣衛自然也是聽見了那些對話。
“既然王爺有心護我,那我也不能辜負人家一番好意。”千尋冷了眸,大步流星朝着沐素素的閣樓走去。
沐素素的閣樓被護院包圍得水泄不通,連白素雪都站在了外頭。
“讓開,這是王妃。”海棠冷聲呵斥。
“王爺有命,任何人不許入內。”護院自然只聽雲殤的命令,對於王妃多少抱着禮敬的姿態,也不敢太強硬。
白素雪垂下眉睫,低低道,“進去通報一聲,若是王爺不肯,我便回去就是。”
千尋上前一步,“王爺在裡頭?”
護院頷首,“是!”
“煩勞通稟王爺,就說是錦衣衛百戶長千尋求見。”她報的是官職,這意味着她將以錦衣衛的身份接觸這事。
於公於私,這是最好的處置辦法。
剛說完,她便瞧見雲殤站在正門口,面色有些冷,“過來吧!”
護院讓開一條道,千尋快步上前,卻在院門前停駐了腳步。門前皆是雜亂的腳印,有深有淺,千尋蹲下身子,“這麼多人進出過房間,想必王爺沒找到有用的東西。”
起身時,千尋的臉上沒有平日裡的打趣,多了幾分肅色,眼底有異樣的東西灼灼其華。認真的男人最迷人,認真的女子亦是如此。
雲殤清淺一笑,不管發生何事照舊溫潤,“是。”
千尋進門時轉頭看了白素雪一眼,她們還被攔在外頭。耳畔卻傳來雲殤的聲音,“本王不想讓閒雜人攙和其中,你該明白本王的意思。”
“那我算是當局者?”千尋嘴角微揚,斂了眸光走進去。
如此言語,倒讓雲殤眸色一怔。
然這種愣怔的表情也只是一瞬即逝,很快便消失在他脣角的溫潤笑意中。
房內很乾淨,看上去並未有什麼異樣。
“沒有打鬥痕跡。”雲殤開口,扭頭看着她。
沐素素和衣躺在牀榻上,寢衣乾乾淨淨沒有絲毫污穢。千尋走過去的時候,拿出手絹丟在沐素素的臉上,伸手按了按她僵硬的下顎,翻看了沐素素的身子。
“看這屍斑的遍佈情況和屍身的僵硬程度,死亡時間估計是寅時左右。”千尋一掃過往的玩性,嚴肅之中透着稍許威嚴之氣。
雲殤盯着她的臉,腦子裡卻浮現出一個人來。
斂了眸,他淺笑,“沒有外傷,應該是舊疾復發。本王會上稟天聽,以……”
“以暴斃了結嗎?”千尋起身,不怒不笑,眸色幽冷,“王爺不尋仵作,不驚動京畿府與錦衣衛,就想息事寧人?”
雲殤點頭,“是。”
他竟不否認?
也不辯解?
千尋一時語噎,抿緊了脣,良久才道,“是毒殺。”
聽得這話,雲殤的眉睫也只是稍稍擡了一下,經年不改的笑臉無波無瀾,“你覺得誰會相信?阿尋,莫要自尋煩惱。你該明白,若這事一旦捅出去,你會成爲第一個被疑心的對象。畢竟素素的腿是因爲錦衣衛才廢的,當時你們的恩怨有目共睹,足以……”
“恩怨?”千尋挑眉,聲音冷了半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至於錦衣衛,那是指揮使下的手,與我無關。我何必自己去擔這干係?王爺也不必想太多,很多事情清者自清。”
“人言可畏。”雲殤依舊笑着。
千尋看着他,羽睫微微垂落,“王爺以前不是這樣的。爲何如今卻束手束腳,彷彿很多事都優柔寡斷?”
“是嗎?”雲殤頓了一下,伸手在她的劉海上輕輕撫過,“誰都可以說本王變了,唯獨你不可以。阿尋,本王是爲了你好。便是你現在不明白,以後你也會明白。”
“我原以就算天下人都不信我,還會有一個人深信不疑。卻原來,也是不堪一擊。”千尋只知道心裡憋着一口氣。
語罷,她見着雲殤的手緩緩落下,眉宇間竟凝着無法言語的糾結。
淡淡的,若薄霧般教人猜不透看不穿。
四下的氛圍陡然變得極爲怪異,越漸越冷,慢慢的化作一股寒流涌入心窩。殘存的溫度終於慢慢的退卻,冷了又冷。
“阿尋,本王並未疑心過。”雲殤良久纔開口,執起她微涼的手,“不管沐素素是怎麼死的,如今她都……”
“是毒死的。”千尋抽回手,“若我說,她與丞相府三小姐的死因其實一樣,你還會這樣說嗎?”
雲殤的眉睫抖了一下,“你說什麼?”
千尋背過身去,盯着沐素素的屍體,“當日我在丞相府檢查了三小姐的屍體,表面上看着是勒死的,其實她早就中了毒。中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相信,那麼多人想要三小姐死一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音落,千尋的眸色略顯沉冷,“王爺,你覺得呢?”
“站在這裡兩相猜,有意義嗎?”雲殤轉了話鋒。
“先下毒的顯然是要三小姐死的,與後出手的本不是一夥。就算後面的人不出手,三小姐也會死,根本不必費那麼麻煩。”千尋步步上前,“王爺,你說是不是?”
雲殤笑了,“這便是你一直擱置三小姐被殺一案的原因嗎?爲了護着本王?”
千尋斂了眉,“我沒有說過,與你有關。”
“可是你的心裡已經懷疑了。阿尋,這就是你的兩不相疑嗎?”雲殤站在那裡笑着看她,眼底的光有着異樣的盈動。
握緊了繡春刀的刀柄,千尋深吸一口氣擡眸看他,“王爺的側妃屍骨未寒,如今站在側妃的屍體前頭說這個,有意思嗎?那個與王爺兩不相疑的人,是王妃而非千尋。此刻的千尋是以錦衣衛百戶長的身份調查此案,側妃是被毒殺,此事我會上報指揮使大人。”
她頓了頓,“你,攔不住我。”
千尋掉頭就走,卻被雲殤陡然抓住了手腕,“阿尋,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本王是爲你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