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黃昏依然炎熱,月如銀盤,天空已掛滿灼灼發亮的繁星。
“還是一點沒變?”
蘇家武堂,一名少年咬着牙,努力要爬上近十丈高的藤柱,可他如何用力,雙腳始終無法離開地面。
摸天門,據傳說是‘天門府’考覈、招收弟子的一種方式。
這纔是用藤蔓編制搭建而成的藤柱,僅僅十餘丈高,傳聞天門府那天門高達百丈,從未有人能成功爬到最巔峰,有幸摸到天門,從而靠自己成爲天門府弟子。
按照少年這個年紀,爬上幾丈高度應該沒問題,而且是小菜一碟。
“我蘇方不信命……”
少年再次弓身,雙手微微顫抖,十指抓緊藤條,當用力之時,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就像饅頭,連小手臂也是一塊塊凸起的肌肉。
即便如此,十個呼吸過後,別說爬上三尺,連身體也無法騰空。
“撲哧!”
突然在後方,傳來一記笑聲。
“偷偷摸摸,滾出來!”
少年緩緩轉過身,凝視大門方向,那裡一片漆黑。
只見五名少年大搖大擺來到月色下,看來一個個都是蘇家公子哥,錦衣束髮,好不富貴。
裡面有一名胖少年,挺着大肚腩:“說我們偷偷摸摸?蘇方,你還以爲你是半年前的天才苗子?”
“那是以前,他現在就是個不能練武的廢物,我們蘇家明確規定,只有苗子纔可以進武堂,不得擅入,你卻偷偷進來,明天我定要告訴嚴叔!”又一名少年顯得趾高氣揚。
“我會再次堂堂正正來到這裡!”
那名叫蘇方的少年,低着頭向大門徑直走去。
“就你這廢物,還想練武?連食氣一重也達不到!”
“有本事別走,我們比劃比劃!”
幾名少年追了幾步,盡是嘲笑與謾罵。
蘇方攥着拳頭,他停了一步,換做以前他必會讓他們住嘴。
但現在……
“找打是吧?以前你是威風了,現在在我們面前就是一條哈巴狗,就是你這個掃把星,將你娘給害死,又因你那個廢物老爹,將我們蘇家祖傳神兵遺失,你與你爹就是我蘇家的災星,你就該被逐出家族,賣去礦場當一輩子礦奴!”
那胖少年居然捲起袖子,怒氣衝衝盯着蘇方。
“蘇小龍,你們倒是很有精神,要不要明天扎一上午馬步?”
在大門處突然傳來一道霸氣的喝斥聲,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位中年人。
“嚴叔,我們錯了!”
胖少年立即認錯,隨着其他人老老實實離開。
蘇方來到門口,看向身材魁梧的‘嚴叔’,慚愧低頭:“是我的錯,不應該來這裡!”
嚴叔從黑暗中現身,他步伐輕盈,彷彿一點重量也沒有:“你身體還未恢復嗎?”
“感覺不到痠軟,只是怎麼也使不出力氣來……”
說到這一句,蘇方突然凝視嚴叔:“我真不能練武了嗎?”
似乎他腦海裡,在這一刻已經問出無數次這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
不知爲何,嚴叔見到少年那渴望求知的眼神,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一陣他纔開口:“按照從天門府流傳下來的武學來看,你衝擊食氣六重失敗,全身經脈受到重創,許多經脈已經扭曲變形,不但不能用力,將來也無法運氣,無法吸納練氣的話,你永遠都無法成爲一名修士!”
“那我這六年的努力……從基礎開始修煉,一步步邁入一重,在六年時間裡,我不分酷暑,晝夜苦練,終於修得食氣五重的境界,是這天宗城歷史上,唯一一個不以練氣,只將肉身練到五重的苗子……這一切都白費了嗎?”蘇方戰慄的搖頭道。
不知何時,他臉頰留下一道淚痕。
往事一幕幕,一下子涌入心頭,令他感覺陷入冰窟。
從九歲開始,六年的苦練,清晨到晚上,盛夏或是嚴冬從未間斷一天,他終於在無數人嘲笑聲中,甩掉了體弱多病的身軀,踏入了食氣五重。
修煉一道,最開始從內外兼修開始修行,外修練體,內修練氣。
食氣十重,這是從天門府傳承下來的境界,而天門府是距離天宗城最近的一座修行之地,傳聞之中的‘天門之主’,擁有凌空飛度、腳踏山河的神通。
成爲修士這是天宗城每個人一出生就懷揣的夢想。
對蘇方而言,他只要修得食氣四重,就可以成爲蘇家的苗子,然後經過考覈,踏入那天門府修行。
現實往往是努了力,到頭來卻是兩手空空。
在他十三歲那年,經過幾年苦修,他終於踏入了食氣三重,可開始接觸內修才發現他的經脈天生閉塞,根本無法運氣。
如果無法內修練氣,根本無法成爲一名修士。
而要改變經脈,只有一個辦法。
繼續堅持肉身修行,達到食氣六重,然後以肉身優勢進入天門府修行,說不定可以改造閉塞經脈。
只修肉身,要將肉身修煉到食氣六重,又談何容易?就算是成年人,也是無法只修肉身從而進入六重。
懷抱着執念,在他十五歲時好不容易踏入食氣境五重,那時他成爲天宗城所有人談論的對象,誰不羨慕他,因爲在天宗城歷史上,從來沒有未成年人,只憑肉身修煉踏入食氣五重的境界。
他又開始衝擊食氣六重,哪知衝擊失敗,當時肉身迎來衝擊巨力帶來的反噬,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將他全身經脈震傷,有的甚至扭曲。
一夜之間,他從天堂墜入地獄。
衝擊失敗,別說修行,連活下來都困難,好在半年裡服用了不少上等靈藥,當他逐漸恢復之後,卻不得不面對冰冷而殘酷的現實。
他連幾十斤的東西都背不動,走一段路就氣喘吁吁。
廢人!
他又回到了九歲前,那個病怏怏的他,註定一輩子當個凡人。
而且他也錯失在兩個月前,天門府使者所舉行的考覈,必須又要等三年,三年之後纔會是新一屆的測試大會。
“我真不能練武了嗎?”
許久之後,蘇方回過神來,又看向嚴叔。
“蘇方,人生不只有練武一種活法!”
嚴叔本想喝令蘇方離去,但又不忍心多說一句:“聽聞遠古修士,有專門修行肉身的法門,而且將肉身分成先天、後天、超凡、大圓滿四個境界,而傳聞肉身達到大圓滿境界,就可以洗髓肉身,逆天改命,這樣也許能改變你經脈閉塞的問題,可畢竟是傳說,當不得真,而且遠古肉身修行功法,早就不存在了!”
“遠古肉身功法?”突然間,嚴叔不經意的一番話,令他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嚴叔又看向豎立的藤柱,搖搖頭一嘆:“雖然已過天門府三年一次的測試機會,可你要靠摸天門加入天門府……不是叔叔打擊你,就是成年人都不可能登上天門府那天門,從天門府建立到現在,一個人也沒成功過,回去吧!”
見到蘇方那炙熱的目光,他眼中卻是無奈,應付幾句,便向前方內堂走去。
答案,他得到了答案。
再也沒有看一眼他心中的‘聖地’,蘇方默默離開。
來到大街上,雖然此時處處都有燈火,但對蘇方而言卻如同置身寒冬,似乎每個人都在笑他。
“喲,蘇方?”
一個驚訝的聲音,忽然從前方出現:“蘇炎,你看這不是你們蘇家昔日苗子蘇方嗎?他可是你的表弟!”
“蘇炎?”
蘇方本不在意有人認出他,但‘蘇炎’這個名字卻令他突然有了一絲訝然,擡頭就見到三位風度翩翩的少年,正好出現在街道中央。
因爲蘇炎乃是蘇家族長的兒子,也是蘇方的表哥。
蘇方父親與當今蘇家族長是親兄弟,曾經也是名震天宗城的高手,可惜在十六年前蘇方快要降生的時候,被天門府突然召集而去,就再也沒有活着回來。
其中有一名英俊、體格健美,與蘇方有着一些相同打扮的少年,向着蘇方冷嘲道:“這的確是我的表弟啊,我們的天才,難道你也知道陸嵐小姐今天回城,想來一睹芳容?”
左側那少年當街譏笑:“別開玩笑了,陸嵐小姐可是我們天宗城第一天才,兩個月前更是我們之中,以第一名通過考覈的天才,這次回來是因幾天之後,天門府使者就要接我們去天門府修行,而我們的蘇大天才呢?已經是無法練武的廢人!”
“蘇炎、李元東,這人都成了廢物,對他棒打落水狗,還不如想想如何靠近陸嵐小姐,將來我們去到天門府,還是有希望的!”
另一位少年則更加冷漠,強行推開兩人,三人得意洋洋向前方走去。
望着三人昂首挺胸、意氣風發的背影,蘇方突然想到曾經,他也是如此啊。
“陸嵐……”
蘇方怎麼會忘記這個名字,她可是天宗城所有少年心目中的女神,來自天宗城最大的家族,而且貌美漂亮,又從小是陸家最出色的苗子。
如今已超越所有同齡人,高高在上,不沾凡塵。
他又低頭不語,默默地來到一家藥鋪前。
走進藥鋪,一位白髮蒼蒼的駝背老人,坐在石磨前,正在磨藥。
他見到蘇方立即招手:“好孫子。”
“爺爺,讓我來磨藥,入夜冷起來了,你去休息吧!”
蘇方擠出笑容,然後開始收拾東西,把擺在門口的木架搬入大廳。
“也好,現在你多多接觸藥草,爺爺這一身醫術,好歹也有個傳人,至於練武那檔子事,以後你別再多想,那時你能爲蘇家、爲爺爺爭光,爺爺已經很知足,而且你也靠自己雙手努力,曾向所有人證明過自己!”
爺爺臨走之際,不忘悉心叮囑。
“不,我蘇方不能就這樣信命,我不受老天爺的安排,我要練武,我要找到遠古肉身修行功法,然後經過苦修獨自去天門府,通過摸天門堂堂正正進入天門府,我要令所有嘲笑我的人都閉嘴!”
“爲了爹我也必須要去到天門府,我不相信爹就這麼死了,我要把爹與家族祖傳神兵‘降月刀’帶回來,這樣表哥就不會當我外人,伯父也不會疏遠我……族人更加不會說我是災星!”
蘇方咬着牙,好想發泄一番心中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