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屬於英雄,屬於征戰,也屬於歷史。
只是,可惜了那些無辜的英魂。
以往明薩看到士兵們手中的刀劍長矛,司空見慣,毫無感覺,而現在她每看到那些刀劍閃着銀色光亮從自己身邊掠過,都會感覺那是用將士的鮮血滋潤出的鋒利和寒光。
心中千分不忍,萬分悲痛。
明薩在主宮殿前,從正午直等到太陽下山,纔有個侍衛出來傳她進殿。
這其間的漫長等待,也是那位寵妃雲氏一手安排的,明薩來求見國主之時,硬是讓她按住未通報,偏要給這個丫頭點顏色看看。
直到雲氏覺得明薩在殿外已經凍成了冰人兒,心中舒坦幾分,才准許侍從向國主通報的。
明薩一身素衣,清瘦如梅,翩然入殿。
一改往日的活潑喧鬧,此刻她恭敬有禮的襝衽下拜說到:“參見國主。”
“快請起,”燕州國主越安態度倒還熱情:“臉色如此蒼白,可仍是抱恙在身?”
“不勞國主費心,小女一切安好。”明薩說着擡起頭來,見依偎在國主身側的雲氏一臉譏笑神情,似乎就能知曉明府內外的閒言碎語和清冷處境了。
“小女昨日趕回燕州,未能前來請見,請國主贖罪。”
“免了免了,明卿之事讓人痛惜,還望你節哀順變。”
“多謝國主寬厚英明!只是小女剛到家中,尚有族中事務需與胞弟明烈商議,還望國主能念及我等痛失親人,許他歸家幾日。”
明薩直截了當的說明此行來意,這倒是讓越安有些吃驚。
他知道這個要求定是不能答應她的,但是看她幾天之間瘦成了這幅憔悴模樣,那明烈也是小小年紀力挑重擔,多少有些心中不忍。
這一思慮之間,便有些延遲,大殿之中一片寂靜。
明薩期待着國主的反應,雖然不抱什麼希望,但目前還不清楚國主將明烈軟禁是何用意,有何陰謀。
這時大殿裡響起了一個刁鑽的女人聲音,那聲音尖酸刻薄,聲聲入耳,字字誅心。
“這歸家啊也不是不可,明老將軍生前一直以守衛燕州內城爲己任,此刻日月軍覆滅,防禦鬆懈,召明烈前來戍衛也是理所應當。就算國主不召,明烈都該承應明老將軍的家訓,自發請纓纔是,郡主也是巾幗不讓鬚眉的人,應當明白事理喲。”
明薩仰頭看向不可一世的雲氏,見她笑的得意傲嬌,明薩眼神堅定毫不畏懼。
“還好明薩郡主主動來了,若是一直不來覲見,恐怕國主還要登門拜訪了。”雲氏也挑釁的看了一眼明薩,然後嬌羞的倚倒在越安臂膀上,輕輕一推,似乎是說,國主你有話倒是說啊,還等什麼。
明薩於是將目光轉去看向國主,等待從他口中說出他們的陰謀。
“啊,明薩,以你的聰慧定能想到,目前菀陵和燕州的結盟形勢對我燕州是大大不利。所以……你也知道我膝下多兒,兩位郡主都還年幼,我有心與菀陵尊主聯姻,思來想去,這聯姻的人選唯有你最合適。”
聯姻!
明薩心中苦笑,終於說出口了。
如此說來,軟禁明烈,就是爲了要挾自己嫁去菀陵。
堂堂燕州國主,竟也做起了這讓人不齒的小人行徑。
“你意下如何?”國主越安見明薩不吭聲,心中有些擔憂,生怕明薩拒絕了似的,自己說都說了,威脅也威脅了,臉面都割了出去,要是還落個明薩誓死不從的結局,未免太得不償失了。
“把我送去菀陵,就放明烈歸家?”明薩臉上毫無表情。
“當然。”越安見似乎有了轉機,匆忙應道。
明薩心中鄙夷,我嫁去菀陵,籌碼已經不在,明烈是生是死,是囚禁還是放回,還有什麼可以保證。
“好,我可以考慮。不過在這之前,我需要做兩件事。”
等了半天才是個可以考慮的答覆,國主和雲氏顯然都不滿意。
“什麼事?”國主的聲音有些低沉和不悅。
“第一,我要看前方將士送回的日月軍戰報。”
“這有何不可。”國主說罷一揮手,身邊的侍從便將戰報取了來,走下臺階交與明薩。明薩打開卷帛,那一字一句寫的真切。
大意跟剛纔大殿外的兩個侍衛描述的不差許多,不過明薩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語句混亂言辭虛無的戰報。
也許是那種從未見過的強大神秘力量,任誰見了也不知該如何描述清楚。
明薩隱起眼中的淚水,將卷帛送還給那個侍從,又開口道:“父母族兄剛剛辭世,我尚未見過他們葬身之處,此時答允和親未免不孝不悌,我要親臨日月軍和青城作戰的戰場,拜過父兄忠魂歸來再做其他打算。”明薩義正言辭的說。
明薩說的句句在理,越安深知,在一個十七歲女子遭遇家族滅頂之災的第七天,就提出讓她遠嫁菀陵,這是怎樣的不符人道,心中本就有愧,此刻面對明薩的堅決便不可不許。
“好,待你回來再議。”
“小女要請國主派精通渡水的將士助我前去,還望國主成全。”
“主宮守衛本就欠缺,怎可爲了你一己之私再調離將士?”此時雲氏不耐煩的插話道。
而明薩早就知道她會如此爲難自己,心中早就想好了對應之策,明薩嘴角露出一絲挑釁的笑意說到:“沒有水兵的引渡,小女至少要十天半月後才能歸來,當然,那還是沒有葬身魚腹的前提下,也好,那便等小女幸運歸來我們再議和親之事。”
和親之事國主可比誰都急,等明薩在外面呆夠了,還不知何時回來呢,這小丫頭野的可以,她若是一時半會不歸,甚至一去不返,豈不是損失巨大?
“好!你且回府等候,我即刻便派水兵前去明府。”國主越安說到。
明薩便拜辭出殿,走到城門外,擡頭看向明烈曾經駐守的位置,那裡的士兵已經換崗,明烈不見了蹤影。
明薩收緊了披風,一切都等從父兄離世的戰場上回來再說,她心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