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漿崖?”
仍述頷首:“正是井漿崖。”
傳令士兵騎着馬,遂將主將藍風的軍令傳下。全軍,改向進軍井漿崖。
“寧將軍,你熟悉軍務,你傳令三支靈活騎兵隊,三五百人的規模。再給各隊配備幾名當地士兵。騎兵隊的任務,便是上到近前,由東南方向,與呼延虯的軍隊交戰。”
“記住,要三騎兵隊輪換做前鋒,且戰且敗,退走捷徑小路,跟緊我軍大部隊後方。”
“主將大人,您的意思是?”寧遠一面猜測一面問道。
他料想中稍一停頓,仍述就已頷首認同。
“先與他呼延虯小打小鬧,騎兵隊雖敗撤退,卻不讓仲家軍佔到便宜。以呼延虯的性情,定會追擊而來。”
“他有至少兩萬軍士,中有衆多蠻獸軍,硬拼下來,我們雖有辦法獲勝,但損失未免大了些。”
“用我軍小隊,引他們進入井漿崖,集中兵力,守株待兔,正面狙擊,速戰速決。”仍述手執地圖,對寧遠解釋道。
寧遠聽着仍述的部署,眼中看向仍述的眼神,多了一絲敬佩。
原來,藍風並非是個紈絝的世家子弟,他的作戰軍謀,似乎並非紙上談兵那麼簡單。看樣子,更像是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只有經歷過戰場的嚴酷,纔有如此縝密的佈局和思慮。
部隊轉向,行進於井漿崖的路途中,接到前方信鳥傳信。
哨兵探得呼延虯的第三軍,足有三萬餘衆。其中大半是野獸、獸人組成的蠻獸軍。這消息,更讓仍述滿意自己方纔的決策。
敵軍人數有優勢,更不利於納四軍,與他們正面硬碰硬。
雖然法器宗的納家軍,將士們都有法寶武器在手。但作戰強度和身體耐力,也不敵經受馴練的野獸。
部隊再次如常行進之後,副將寧遠遂去隊伍後方,安排打快捷戰的騎兵隊。
仍述轉而吩咐,詢問本土將士,井漿崖的具體情勢。他問的細緻,包括哪裡有陡坡,哪裡是谷底,哪裡水流湍急,統統問過。
而後,仍述再吩咐兩隊快馬騎兵,趕在大部隊前,直奔井漿崖,提前去佈設陷阱。
看着騎兵隊躍馬而去的行程,仍述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心中終於安定。
“少爺,”阿昆見周圍清淨,便湊上來似有話說。
“怎麼了?”仍述問他。
“我看第四軍的將士,需要整頓。”阿昆聲音雖低,但言之鑿鑿。
“哦?”仍述笑目對他,問道:“你說說看,如何整頓?”
“他們總是在你聽不到的地方,說一些有礙於作戰之事。”
“我覺得,他們膽小怕事,不願捨身出戰。總覺得納一軍最強,納一軍才應當拼命抗敵,納四軍在後方等着就好了。”
阿昆說起來,越發不忿。
仍述寬和地笑了。
“那你知道,他們爲何會這麼想嗎?”仍述反問。
阿昆不假思索:“膽小嘍。”
“有人生來膽小,有人就生來無畏?”仍述繼續反問:“說到死,無論誰,都是怕的。最起碼,一開始是怕的。”
“爲何有些人,經歷戰火之後,會變得英勇無畏。而有些人,越經歷戰爭,越變得貪生怕死?”
“是因爲戰爭給他們的印象不同,體驗不同,戰後的反饋也不同。”
有些將士,經歷了酣暢淋漓的大戰,嘗試記憶猶新的勝利,保衛了自己的親人和尊嚴,而事後,他們也被譽爲勇士和英雄。
他們必然會被英雄的血液洗刷,從此變得更加無畏。
而有些將士,經歷的征戰或許並不少,但他們卻多半嚐盡了戰敗、撤退、逃潰的滋味。
甚至遇人不淑,他們的將領撇下他們,自己先逃生而去。
戰後,他們被人譴責,甚至唾棄。那之後,他們便甘心做一個膽小鬼。
同樣付出了難以言喻的傷痛和血淚,但得不到人們的尊重。他們還如何堅持心中所想,做自己想做的英雄?
仍述的反問擲地有聲。
阿昆陷入了沉思。
“我倒覺得納四軍的將士,很真實。他們是這個世界的一個縮影。”仍述微笑着:“這沒什麼不好。”
明薩也在一旁若有所思,她被仍述的話振奮着,想到了當年奮勇無敵的日月軍。
當年的日月軍,也是從一羣戎族的散兵遊勇,逐漸被父將明池整編,在不斷打下勝戰的激勵中,成爲令人聞風喪膽的虎賁之師。
小時候,彷彿也聽父將說起過,同樣的道理。
“他們需要幾場勝戰來激勵,哪怕艱苦卓絕。”明薩在一旁補充道。
仍述回顧,對明薩綻出笑容。彷彿在說,我家夫人說的極是!
“相信你家少爺吧,他能讓納四軍振奮。”明薩進而對阿昆說,轉回頭,對仍述投去一個戲虐的眼神。
“納四軍真實,有想法,並且靈活。這樣的將士都聰明。”仍述笑笑,對兩人說道。
還未等明薩和阿昆說什麼,仍述又加了一句:“就像我以前一樣。”
明薩不屑地撇過頭,對仍述的自誇感到無語。不論何時何境,他總不忘變着花樣,將自己誇許一番。
阿昆習慣了少爺和少夫人的打趣,不覺得奇怪。心中還思慮着少爺剛說的一番話,似乎有所頓悟。
……
井漿崖,崖如其名。
在秦山南翼,一道天然形成的陡峭崖壁。形狀猶如井噴,內有水流無數,交錯盤桓,猶如仙人瓊漿。
故名,井漿崖。
仍述率領大軍,一路向東南方向行進。
大軍的行速並不快,極力與隊伍後方,故意挑撥呼延虯的分隊,做好首尾呼應。同時,盡力降低讓呼延虯起疑心的機率。
而短短兩日之中,三個騎兵分隊,在年輕善戰的將領率領下,已與呼延虯的蠻獸軍前鋒交戰了三次。
每一次,納四軍的騎兵,都在即將戰敗時,一聲亮哨,小隊將士瞬即撤離。潛入原本已經計劃好的山林或是峭路中。
那裡是隻有小股軍隊才能行進的地勢,呼延虯雖有心追擊,卻不願冒險將部隊分散。然而,大部隊又無法行進追擊。
呼延虯只能暗自氣惱,敵人就在眼前,卻碰不得,抓不到。
直急的他心中焦躁,眼中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