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最熱鬧的還要數下山村的後山上，那裡留着大大小小的墳墓。這一天，山上煙霧繚繞，雖然早就禁止用火，但還是擋不住人們對先人的懷念與哀思。
鍾平就帶上孩子坐着老三的車一起回鄉下，徐老三也要回村裡去建築隊，兩人商量好之後，最後達成的協議是房租一月一交，有了房子才能辦理小區住戶證明，孩子的上學名額才得以解決。在這一點上，鍾平對老三還是非常感激的。
“老三，你還是幫我很多的忙，我會記住的，今天我去祭拜祖先，讓他們也保佑保佑你們家的孩子能夠順利出國讀書。”
“阿平哥，你不要客氣，我也是沒有辦法，到了城市裡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要不然我這個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給你們住着也是好事情。那明天你帶着孩子去學校校長那邊報個到，帶上臨時居住證，還有一定要帶上萊弟，她成績好，要是能夠過掉面試，那就更好了。”
“爸爸，我可以去上學了嗎？太好了，謝謝老三叔叔。”萊萊高興地把頭伸到前面的駕駛座位上：“面試小意思了，我全科總分年級前三哦！”
“坐好，坐好。小心點等一下撞到頭了。”愛弟把萊萊拉回了座位上坐好。
“我說什麼來着，沒有我們書記辦不成的事情，哈哈！”鍾平說着話，車窗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彙集成一串串水珠像掛在玻璃上的白色簾子。遠處的電燈柱上掛着紅色的橫幅“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在雨水的沖刷下，分外顯眼。半個月沒來，這裡就已經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原來的房子都已經夷爲平地，建築工人們正在修葺橋墩······
“阿平哥，沿着這條路就可以去後山，雨天路滑，小心腳下啊！孩子們要是不跟去的話，我帶着他們去海灣村那邊參觀別墅，那邊正在建別墅呢！”
“不了，帶倆孩子一起去，他們也該見見她媽媽了。”鍾平說着，拿起車上的紅色大袋子，這裡面裝着各種蠟燭，紙元寶、冥幣等。
“那好的，我要去那邊考察了，到時候忙完了電話聯繫我哦！”
“謝謝叔叔！叔叔再見！”愛弟牽着萊萊的手跟在她的父親身後往山上走去。
幸好，山還是原來的那座山，半山腰上的果樹還能好好長大：“哎喲，總算活過來了，還是咱們老家好啊，這個山啊，果樹啊，總算活過來了。”鍾平看着沿路的風景，樂呵呵地對孩子們說着話，難得一見的笑容綻放在他們三個人身上。
到了果樹林後面的那片空地上，發現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邊，撐着一把黑傘靜默在雨裡。“這個不是二姐嗎？二姐”萊萊第一個反應過來，興奮地跑過去，一把抱住了鍾引弟。
“還真是，引引啊，你還是來了，讓你跟姐一起回家，你不願意，自己偷偷過來了？”
“引弟，你回家就好，等一下跟老爸一起坐老三叔叔的車回家吃飯吧，啊？”
黑影終於轉過身來，一臉的淚痕沖刷掉了睫毛膏，看起來像一隻受傷的小貓。一件黑色的長裙像是一個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可她的眼裡卻射出寒冷的光：“我不是鍾引弟，我是李貝貝，最後過來告別一下，跟過去的生活告別，也跟過去的鐘引弟告別。”
“閨女，回家吧，爸爸以前也有不對的地方都過去了，好吧！”鍾平說着，拉着引弟的手，然後用近乎央求一樣的語氣說着。
“別假惺惺了，就知道在姐姐面前演戲，你不是不把我當女兒了嗎。只想把我賣出去對吧，現在又有人來買我了嗎？哼！”引弟說完，用盡全身的力氣一甩，把他的手甩開：“既然你們來了，那我走了，司機在那邊等着我呢！”
“引引，你不要這麼任性，再怎麼樣他也是我們的爸爸，你爲什麼一定要這麼傷人心呢！最親的人就只有爸爸了，不是嗎？”
“好，那你當一個孝順的女兒吧，我不會阻攔你，你也不要阻攔我爲媽媽報仇。”
“啪”地一聲，鍾平一個巴掌扇到了引弟的臉上：“別給臉不要臉，有家不回就想當騙子，早死早超生！你媽媽怎麼死， 你不知道嗎？”
“啪”，鍾引弟反手一巴掌扇到了她父親的臉上：“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引弟了，不再是你們想要兒子的工具人，我是李貝貝，是你能打的嗎？”萊萊嚇得躲到了愛弟的身後，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姐姐呢？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嗎？我告訴你，生男生女還不是你們男人染色體決定的，關我媽媽什麼事情？爲什麼要把我媽媽逼死？爲什麼？她活着的時候從不好好待她，多買點菜都要罵好多天呢，怎麼現在捨得花錢買蠟燭了？做給誰看呢？爲什麼不把我當人看待，三番兩次地想把我送走？要是這麼不喜歡我，爲什麼還要生我？”鍾引弟一邊說，一邊步步緊逼，鍾平步步後退，最後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別，別，海清不是我，海清，不是我害得你，你不要······”
鍾平看着眼前這個穿着黑衣服的女人，臉上流着黑色的眼淚，站在海清的墳頭，感覺就像是索命來了。
愛弟跑過去：“爸爸，你怎麼了，她是引弟，媽媽已經走了兩年了。引引，你趕緊回去吧，跟姐姐一起回家好不好，我們回家好好說說！一家人有什麼事情說不開的。”
“哈哈哈，回家？我早就沒有家了，哈哈哈······”
“萊萊，姐姐，你們看，他心虛了，哈哈哈！他心虛了。我說過，媽媽的死沒有那麼簡單，我會把賬算清的，以後你們就當沒有我這個姐妹吧！”引弟說完，撐着黑傘不管不顧地向山下走去，也沒有回頭望一眼，似乎在走一條不歸路。
“引引，引引，你早點回家吧，我們等你！”愛弟的喊聲在大山的風雨中漸漸消散。
鍾平看着二女兒的背影，渾身還在抖索着，有一瞬間，他看到海清回來了，明明那天看着她拉進太平間，又親手葬到這裡。鍾平連忙讓女兒把祭祀用品拿出來，點上蠟燭，雙腿就跪在墳前：“海清啊，你在那邊好好過日子，保佑我們一家都過上好日子，得福不要生病，讓我早點找一份好工作，多賺錢給你多買點金元寶，我會好好培養萊萊的，她跟愛弟一樣也是讀書的料。萊萊，趕緊過來給你媽媽磕頭。”
雨依然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山上的煙霧也漸漸被雨水打散，一陣陣風吹來，卻有一股金銀紙燃燒後給人們帶來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