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楊宇曦早早起來,由於城主府上下的悉心照顧,傷勢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
他走進自己的書房,他的書房比起楊三忘的要小得多,而且也要亂的多,書籍隨處亂扔,那本《最新九元器掌控者列傳》就被隨意地丟在一旁,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
他踢開地面上擋路的書簡,徑直走到書桌前,將暫時用不到的東西堆到一邊,拿起紙筆,開始寫些什麼。
他這一寫就是一天,當夕陽落至西山下,夜幕重新降臨時,他才一把甩開手中的毛筆,身子後仰倒在椅子上,大大地喘了口氣。途中僕人甚至楊林都來喊他吃飯,卻都被楊宇曦拒絕,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三少爺平時最不喜歡的就是念書了。
楊宇曦伸了個懶腰,才從椅子上跳下,他的手上臉上全部都是墨跡,他對此絲毫不管,打開書房門,肚子裡傳來的“咕咕”聲讓他一溜煙跑向了廚房,
楊宇曦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後楊三忘出現在他身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許久,然後楊三忘邁步走進楊宇曦的書房。
楊三忘看着桌面上堆積如山的信封不由嚇了一跳,他從中抽出一封,展開後楊宇曦略顯稚嫩的字落入他的眼簾。
許久後,楊三忘再度將紙摺好放進信封,將一切保留原狀退出了書房。
“你過來一下。”楊三忘正好看見了一名僕人。
僕人應聲走了過來:“老爺有什麼吩咐。”
“去把楊林總管找到我書房裡來,我有事找他。”
“是,老爺。”
“啊,好飽啊!”楊宇曦聽着個大肚子回到自己房間,然後賊兮兮地一笑,四下環顧了幾次,小心翼翼地把門窗都合上。
確定已經將門窗都關好後,楊宇曦來到書房,坐在椅子上將寫好的信一封封擺開,一會兒後整個桌子上都鋪滿了信。
楊宇曦的神色變得黯然起來,他用手指輕輕摩挲信封,眼眶都漸漸紅了起來。
“爹,楊林爺爺,大哥,二哥……”
“二虎子……”
這一刻他想了很多,八年來所有的記憶都被他回想了一遍,從搶奪孩子王的頭銜到被搶奪孩子王的頭銜,從李步苟到陳虎,從藍雨嫣到夏景晴……
荒谷裡的種種,再度浮現在他的眼前。
藍眼御火獸的強大,南宮藏劫的決絕和奮不顧身,此時如圖畫一般掠過他的腦海。
最後出現在他腦中的,是楊三忘斷臂的那一瞬間,那團血霧讓他立刻從傷感中回過神來。
“我要變強,要變強!”楊宇曦堅定道,他緊緊雙拳,更加堅定了心裡的決定。
他從椅子上跳下,開始收拾行李,他儘量控制不發出響聲,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離去,他要偷偷走。
“三弟在嗎?”門外突然傳來大哥楊宇武的聲音。
楊宇曦趕緊停下手裡的活,裝作要睡的樣子回道:“額……是大哥嗎?”
“嗯,是我。那麼早怎麼就把門關上了?”
“啊……額……因爲有些不舒服,所以想先睡了。”楊宇曦繼續裝腔作勢。
“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楊宇武的聲音透着些關切。
“額,不用不用了,我休息會兒就沒事的。”楊宇曦連忙道。
“真的沒事嗎?”
“嗯,大哥不用擔心。”
楊宇武有些疑惑,不過還是道:“那三弟你好好休息,大哥我就先走了。”
“好,大哥也早點休息。”
聽到楊宇武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楊宇曦大舒一口氣,繼續收拾行李。
“我身邊只有這點銀子了,怎麼辦?”楊宇曦感到有些頭疼,他平時都不用錢的,想要什麼直接搶來或者偷來,不過離開夕陽城後自然不能用偷的搶的。
“有了!要不先去拿一些?”楊宇曦這麼想着。
說幹就幹,他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房間,片刻後他抱着一袋銀子回來了,臉上很是高興,因爲運氣實在是太好了,這袋銀子就這麼放在楊三忘房間的桌上,沒有任何的保護。
對這一點楊宇曦也有些奇怪,不過他也懶得去管這些,有錢就好了!
錢的問題解決了,楊宇曦也不再婆婆媽媽,背起行李,走到書房,將那本《最新元氣掌控者列傳》塞進包袱,最後拿起所有的信,從窗口跳了出去。
他像只小老鼠一般在城主府裡竄來竄去,把信放在對應人的門前後急速離開。
說來也奇怪,整個城主府那麼多人,楊宇曦愣是一個人都沒遇到。
最後他將寫給楊三忘的信放在楊三忘的書桌上,退後兩步,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低語道:“爹,孩兒不孝,就此別過,不有所成不再回來!”
他輕輕合上楊三忘的書房門,他突然有種感覺,今天他不會在城主府裡碰到任何人,所以他又在城主府裡逛了好幾圈,將每一朵花每一株草看了又看,他輕輕撫摸過牆壁,藉着月光仔細端詳每一抹青苔。
淚水,漸漸溼潤了他的眼眶。
許久許久之後,他從後門離開,他合上門,就這麼呆立在門前片刻,然後一咬牙,忍着眼淚跑開。
“我走了,再見,我的家。”
夕陽城的夜晚,晚風輕輕吹,
楊宇曦一個一個對照着信封上的名字,將信一封封送出去。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巧合,楊宇曦一次只送信堆最上面的信,如果順路路過某個也要送信的人家,但是這封信還在信堆的中間,那楊宇曦也不會抽出來送走,而是寧願過一會兒再走一遍這條路線。
楊宇曦只是想,多走幾遍夕陽城的路。
但就算這樣,信也有送完的時候。
他拿着最後一封信站在藍雨嫣家門口,他雙手緊緊捏住信封的兩角,心裡卻在猶豫。藍雨嫣家的燈火還沒有熄滅,藍雨嫣獨自坐在桌前,雙手託着下巴,透着窗戶看着天空的月亮,愣愣出神。
月光如雪,灑滿人間,楊宇曦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銀光,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夜色下,他一個人在猶豫,在掙扎。
他想送,可又不知道在顧慮什麼,或許是因爲他還想再看藍雨嫣一眼。
最終,他下定了決心,他將信封輕輕放在門前,月光照在信封上,有些清冷有些孤寂。
“呼……”
楊宇曦深吸氣,緩緩吐出,接着他伸出右手,屈指在門上敲了敲,然後迅速躲了起來。
藍雨嫣打開門,看見門外並沒有人,她微微皺眉,趁着月光看見了地面上的信,她撿了起來,和着月光打開。
“宇曦哥哥……”一看字,她就知道是誰。
楊宇曦躲在暗處,藍雨嫣在看信,他在看藍雨嫣。
“小嫣兒,請允許我再這麼叫你一次,因爲恐怕是最後一次了。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夕陽城,獨自走向外面紛雜的世界。原諒我沒有遵守承諾,沒有帶你一起走,因爲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宇曦哥哥,你也不是我的小嫣妹妹,我們,都不同了。我曾經幻想過,和你一起走出夕陽城,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陪你笑陪你哭。可是現在我做不到,南宮藏劫是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害得我爹和南宮藏劫都失去了一隻手,這個罪孽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沒有力氣再帶你一起上路,我要用歷練讓自己變得更強,讓自己有能力來償還這個罪孽,到時候我會回來,真心祝福你和南宮藏劫。楊宇曦。”
藍雨嫣嬌軀猛然一顫,眼眶有些紅,淚水緩緩流下,她擡頭看着天空的月亮,雙手合十放在胸口,虔誠道:“月亮神,請一定保佑宇曦哥哥,讓他早日回來!”
一旁的楊宇曦吸了吸鼻子,最後狠狠看了藍雨嫣一眼,縱身離開了這裡。
月光下楊宇曦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但他的嘴角卻微微上揚,他知道,自己就要去擁抱一個全新的生活!
一個,由自己一手創造的生活!
他來到城門前,今天的城門竟然沒有關,遠遠能看見白色的霧氣從外面涌進來。
他走過城門,回頭看了看城門上方三個大大的“夕陽城”字跡,深吸一口氣走向遠方的山路。
楊宇曦並不知道,在夕陽城旁的一座小山上,楊三忘和楊林並肩站着,遠遠眺望着獨自離去的楊宇曦,楊三忘的左袖在風中飛舞。
“老爺,這樣好嗎,三少爺才八歲啊!”楊林滿臉擔憂。
楊三忘面色毫無波瀾,看不出喜怒,他道:“我八歲的時候,已經在外闖蕩很久了。”
“這……”楊林默然,久久才道,“老爺你是天縱奇才,三少爺能比嗎?”
楊三忘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楊林道:“這……老爺你八歲的時候什麼境界?”
楊三忘頓了頓,才道:“合真上級,將入微芒。”
楊林苦笑:“這你讓三少爺怎麼比啊?!”
楊三忘卻道:“沒什麼不好比的,我是一路殺出來的,宇曦他還沒鍛鍊過就已經達到靈啓上級,這種天賦也很不錯了,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趕上我。”
“三少爺這一去,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楊林遙看山路,山路上一個模糊的小黑點緩緩前進,速度雖慢卻很堅定。
楊三忘也看向楊宇曦的位置,道:“難說,不過他總會回來的。”
是的,爹,孩兒總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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