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四千年前(六)

“戴天逸,你當真要和人族拼的魚死網破麼?”天空浮城之上,戴天沐與戴天景二人,將夙隱護在身後。此時此刻,即便是問這種話也已經是枉然。

千年前那一戰,半神族與人族早已結下了不解之仇,只不過在夙隱的影響之下,戴天沐與戴天景兩兄弟能夠從這種仇恨中解脫出來。

其實夙隱是又能夠改變的,她爲主宰,雖然封印了自己的靈力,但是天地萬物發展卻能夠收到她主觀意願的影響而發生改變,只不過這種她主觀意義上的改變,是她更加不想看見的。她希望天地萬物順應自然發展,而不是順應她。

看着天上地下那一片血色,生爲萬物之主,她心中無限的哀涼。

何曾想過,這些自己親手創造出的孩子們,終有一天竟會互相爭鬥到魚死網破。

“天景,算了,這場劫難發展到這,已經不是語言能夠勸說的了。”夙隱輕輕拉住他的衣角:“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其他的種族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大陸的土地太美好太富饒,那些種族互相壓抑了這麼多年,借這個機會爆發開來的話,除了一個人,根本就無法阻止。”

“那個人是誰?”

看着戴天景熾熱的目光,夙隱輕輕低下頭:“那個人,就算是能夠阻止,現在也是無力阻止了。”

說着,看着大陸上人族那悲慘的命運,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淒涼的笑意,身體突然變得柔軟,從天空浮城中直墜而下,悽美的就像一曲哀歌。

“夙隱!”戴天沐連忙跟着跳下去,這千年來,夙隱雖然不會死去也不會變老,但是她卻始終都沒有什麼靈力,若是從這麼高的地方跌下去,必然屍骨無存!

“嗷——”

突然,天邊傳來一聲嘹亮的鳳鳴聲。那響徹天空的清亮聲音,帶着半邊天的火燒紅雲從天際直飛而下。一鳳一凰相互追逐,耀眼更賽過天際血紅的太陽。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一鳳一凰吸引住了的時候,飛在最前面的那隻徒然加速,在戴天沐之前接住了墜落而下的夙隱。

“小凰,是你們來接我了啊!”夙隱無力的伏在火凰的背上,抱着它的脖子:“小凰,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會是今天這樣了。”

“嗷——”火凰發出一聲狠厲的叫聲,金黃色的喙中噴出熊熊的火紅色火焰,所過之處,全部開始燃燒着熊熊烈火!

“夙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就看到了現在的狀況吧,就因爲這些是你親手創造出的孩子,所以你就不想面對麼?”火鳳從後面追上來,隨後也賣力的噴了一口熊熊火焰:“既然如此,我們就幫你把這大陸毀滅了罷了!這些貪婪的罪惡!”

“毀滅啊……”她的目光隱隱有些模糊:“可是,這大陸上的一切,都是我創造的,若是毀滅了,那這十幾億年我守在這裡,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嗷——”夙隱身下的火凰發出一聲哀鳴,那熊熊的火焰,已然將整片大陸化作一片火海。

她看着那在火焰中,已經失去了理智,殺人殺的已然進入瘋狂狀態的戴天沐,以及在他身邊與他配合的戴天景兩兄弟,晶瑩的淚水從眼眶中悄然滑落:“再掙扎有什麼用呢?”

意識彷彿都開始模糊,隱約中,竟看見前幾日在浮城上,戴天沐站在自己面前時,臉上那帶着憂傷、卻夾雜着希望的眼神。他說:“夙隱,雖然我想報仇,但是與此相比,我更希望和平,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可笑的想法。”

她看着那浴火廝殺的身影。

那是她最愛的人啊!那麼溫柔的一個人,爲了他自己心中的堅持和信念,明明知道什麼也改變不了,但是卻無論怎樣都不放棄。

“天沐……”夙隱伏在火凰身上,看着戴天沐早已經被鮮血染紅的身軀,身體竟然開始冒出乳白色透明的火焰。

火凰感受到背上的異常,連忙回頭看,可是這一看,眼中竟流出兩行血淚。

夙隱當初下界的時候,封印了自己全部的靈力,若是想要恢復,第一個辦法就是死去轉生,第二個方法,就是燃燒生命之火!

而此時的夙隱,身體已經飄了起來,一身雪白的長裙竟散發出七彩的光芒,那一瞬間,整個充滿了喧囂罪惡的世界霎時間全部都陷入寂靜之中,夙隱睜開眼,淒涼的笑着,縈繞着身體的七彩霓虹突然伸出了一條緞帶般的色彩,衝入大陸上的火焰中,纏上戴天沐的身體,將他拉到自己身邊。

此時的戴天沐,雙眼血紅,早已經喪失了理智。

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但是夙隱卻知道。他憎恨的不是人類,不是半神族,不是任何人,而是試圖破壞和平的因素。

“天沐,你醒醒……”

沐浴在七彩霞光之中,戴天沐雙眼依然空洞,卻在這光彩的感染下,放棄了無止境的殺戮掙扎,靜靜的站在半空中,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夙隱拉住他的手,目光如水,這大陸,這世界,在她眼中只剩下這一人。

“既然要死去的話,我陪你一起……”溫柔的聲音,喃喃的低語,一切的一切,在千百萬年之後,竟然又重新的回到原點:“天沐,這一次,不要再丟下我了……”

七彩霞光瞬間充斥了整片天地,兩個人手牽着手,站在高空中,俯覽着腳下的斷壁殘垣。

隱匿在空間中蓄勢以待的各個種族,在看見懸浮在天空中的夙隱的時候,竟然不約而同的全部都散發出屬於自己的氣息,彷彿在呼應着主宰的召喚。

“天沐,你看,你的目的馬上就要達到了呢。”

乳白色透明的火焰越燒越劇烈,夙隱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我堅持不了多久了呢,這些孩子們,果然我還是無法捨棄啊!”

各個種族在感受到了主宰的存在之後,竟然全部都不約而同的加入戰爭之中,全力的打壓半神族,處於弱勢的人族局勢頃刻間扭轉。

夙隱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戴天沐那空洞的臉上,感受着他身體中那盎然的殺意,輕輕的扶上他的臉。

六道顏色各異的光芒突然出現在戴天沐的頭頂,循環的在戴天沐的身體上閃過。

“看來,還是你比我先離開啊!”夙隱緊緊的抓着他的手不放,眼中滿滿的哀傷淒涼。

暗白色的天道,暗黃色的人道,暗藍色的畜生道,煙霧色的地獄道,暗紅色的餓鬼道,然後是……暗綠色的修羅道!

“修羅?!”

夙隱的身體徒然一僵,帶着巨大的殺意與血腥投入修羅道的話,那麼生性嗜血嗜殺的修羅族,必然會變成大陸上的災難!

“天沐,你不能變成你所熱愛的土地上面的災難啊……”夙隱看着戴天沐的身體逐漸變淡,在徹底消失之際,突然身體表面的乳白色透明靈魂之火暴漲:“天沐,我封印了你的修羅族,你不要怨我,你一定也希望這樣吧……”

“天沐……”

看着那消失的身影,從她身體中散發出的七彩霞光也漸漸的消散,那乳白色的靈魂之火,再也沒了養料。

彌留之際,她看見她自己所創造的的世界,那足以摧毀一切的戰爭,終於落下帷幕,耳邊隱隱的聽見一聲淒厲的嘶吼,她依然分辨不清那聲音喊了什麼,但是卻知道,那個人,是戴天景……

“天景……”

一滴血淚,從她的眼角滑下。

天景,你的心思我都懂,只不過我無法迴應,對不起。

那滴血淚,彷彿穿過了時間與空間的罅隙,滴入塵緣!

懸浮在半空中,夙隱的身體突然變得虛幻,戴天景嘶聲力竭不顧一切的衝向那個聖潔的女子,但是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排斥在外。

只見夙隱的身體竟然化作了一個嬰兒,然後跌入空間裂縫中!

“不要——!”

如同野獸一般的巨吼,戴天景瞬間失去了理智,在那空間裂縫閉合的前一瞬間,竟然硬生生的撕碎了自己的靈魂,將自己的一部分魂魄附着在了她的身上。

在這無法掌控無法抗拒的亂世中,各自的命運,我無力改變,但是我卻可以拋開一切保護你,即便是祭奠我的靈魂。

你離開這個讓你心灰意冷的世界,去另一個地方,但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孤單的離開。

我愛你,不求回報,甚至不求你知道。

夙隱變成嬰孩,去另一個空間這一幕,似乎除了戴天景以外,沒有人看到。但是在空間閉合的一瞬間,整片荒穹大陸,彷彿失去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變得空落落的。

“夙隱……”

夢魘森林,一名被一團黑霧包裹着的男子,手中拿着夙隱的雪白長裙,發出低聲的嗚咽。那金屬質感的聲音,絕望而瘋狂。

Wωω.tt kan.c○ “若是你不把我封印起來,我就可以幫你了啊,你也不至於落到這幅田地……”他輕輕的跪在地上:“你的封印那麼強,我用自己的元氣支撐,也只能離開一小會呢,我的時間不多了,不能帶你會亡靈世界,那麼,就葬在這片你最喜歡的森林裡面吧……”

說着,周身的黑氣以他的身體爲中心,在底下鑽出一條一條的甬道,宛若迷宮一般。

“你……安心的睡在這裡吧。”

看着那水晶棺材中的衣裙,喃喃低語:“等我破開你的封印,就來接你……”

轉過身,腳步突然凝頓了一下,看着那他親手刻上的“夙隱之墓”四個字,又擡起手,在那旁邊刻了一行小字——荒唐醉,許是癡子無夢,最是煞人。任有春風過,亂葬萬冢千魂,心無處,遁去重天,仍埋雜絮,化各種無言。

也許,經過這次的戰亂,荒穹大陸會走向一個新紀元,但是,夙隱,那些都是無關於我的事,與我相關的,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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