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王沒有將湯湛列入問斬的名單中,對外只說兩夫妻是意外身亡,並予以厚葬,保留住了他們的名聲。他還令暉郡王徹查暘王生前殘羽,務求全部剪除,一個不留。
從這些人口中,曜王得到與燁國私下往來的官員名單,也以最快的速度一一送到了燁國太子蕭璟手中。這條四人兒時用着好玩的信道,沒想到會成爲一條最穩妥的秘密信道。
月九幽收到了洵美死的消息傷心不已。吃了好幾日藥,直到雪停了,才感覺人好了些。她覺得生珏兒時受的苦也不過如此,以後若不注意些,可能真有罪受了。
蕭璀奪南州十分順利,他與路劍離互相哪裡都看不順眼,只有在兩樣事情上是一致的:一是愛月九幽,二是一統四州。兩人早就預計了要奪南州,南州雖小兵力也不多,但燁國與曜國都未經海戰,怕沒有把握,於是兩人在奪下彗絕國後,就在邊境海邊悄悄建了船廠以及訓練軍隊的地方。當時兩人一拍即合,世人只以爲他們奪彗絕一人是爲了田地,一人是爲了礦,其實不然,他們想要的還有彗絕這一片海灣。
這事情其實隱秘,這也是當時奪彗絕時燁蕭璀一定要親自前往,並和路劍離見面的原因。
所以當戰船逼近阿密裡,阿密的士兵們都傻了眼。在這鐵戰船面前,他們的木船不堪一擊。鐵戰船上使用的是雲與歌制的穿雲箭,射程極遠且破壞性大,阿密人船都未看清,箭已一批批如雨般落到了陸地上,除了退,再也做不了什麼。阿密近陸的戰船被燁國鐵戰船上的投石器投出的巨大石頭砸穿,沉沒的沉沒,撤回的撤回,戰船甚至連火藥都還沒有用上,就已將戰船消滅得七七八八了。
戰船吃水深,未靠得太近,燁國軍隊換成小船登陸,小船也是備有箭筒,以前防禦用的盾板,一邊防禦一邊進攻,登陸前毫髮無損。
到了陸地上,一列隊,身經百戰的燁國將士已是無敵。
阿密人還以爲他們會因爲在大海上航行不適應,會吐個不停、身體虛弱無法戰鬥,卻不知這衝在最前的先頭軍可是經歷過風浪的,除了在彗絕海里訓練外,還被分成很多批僞裝成商客往來於北州與南州間,早已視大海於平地。
路劍離運籌帷幄,靠猜靠算靠計,而蕭璀,則是先計後定再行。
阿密是三國中實力最盛的,順利攻下阿密後,畢嶈爲了不讓百姓受苦已表示臣服,只有蘭邦還準備抵抗。蕭璀留在阿密,並未親到蘭邦,因爲,根本就不用他去。
蘭邦國所在的地域,多谷地,植被叢生,一年大半時間陰雨綿綿,所以林中多半有瘴氣,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他們仗着這屏障,想誘燁軍深入,待他們中了瘴氣的毒再殺之。
蘭邦人不知道,來的這一支也不是普通的燁國軍士,其中有一半是曜軍。他們忘記了燁國與曜國的盟約,也忘記了曜國正是多山多谷多瘴氣的地形。路劍離在還是昫王時就在有瘴氣的無人地帶建了貪狼寨,研習避瘴氣的方法,而且已成。曜軍先查看了地形,給衆軍都吃了解毒藥並且佩戴了冥藥研製的染藥面紗,再配合地形與毒瘴升起降落的時間,輕鬆過了這屏障,直搗都城。
蕭璀見大事已成,便決定回燁國,順路再收拾掉鋆國這個不安分的存在。代王已是無用了,需得清他王族,全新換血才能使他們安定下來。
可是當他所在的戰船航行到快到鋆國時,鋆國已殺了代王,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他們用自己的戰船將蕭璀的戰船團團圍住。蕭璀帶着幾艘戰船走在最前,還有一部分比他們慢幾日出發,並且留了一半船在南州以防有變。但是就算是現在的狀況,對付鋆國卻也應該綽綽有餘。
那邊卻派人來講和:說鋆王會親自來與燁王相會,商談臣服一事,請燁王耐心等待。
蕭璀並不知道他們已經殺了代王,他覺得既然想談,那便談吧,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他便命人放了錨,等鋆王來。
鋆國過了兩日才上船來,蕭璀也不急,他在等後面跟來的戰船,若是談不攏,那就等他們到了一起進攻。
“王上。”鋆國是位年近八旬的老者,“請恕我年紀大了,從鋆都趕來多花了些時日,還請見諒啊!”
蕭璀請他坐下,見他就只帶了兩位隨侍、兩位使臣,想是爲了表示些誠意吧。
“您都親自來了,就說吧,有什麼要求。”蕭璀加大了些聲量,窗戶外是巨大的海浪聲音,再加上鋆王年紀大了,怕他沒有聽清。
“我鋆國臣不臣服,都尚能自給自足,王上就不能放過我們,讓我們自生自滅嗎?”鋆王問道。
“您有沒有想過,您島下的珠貝採完,魚撈完,淡水喝完……您要怎麼辦?一統北州,也是爲了北州百姓,北州同一才能更強大。”蕭璀回答道。
“說到北州,我們在海中央,既不在南州,也不在北州,我們若不想與你們北州一統呢?”鋆王臉上帶了些笑意,他渾濁的眼睛望向窗外,看天色有些陰沉,可能要下雨了,風也大了些。
“我也可以真不管,但你既不願同盟,那麼我也會切斷所有燁國與你們的往來!哦,對了,還有南州,也已是我囊中之物。”蕭璀笑了笑,都沒有提身後正趕來的其他戰船。
蕭璀知道,鋆王所說的自給自足,只不過是欺騙下自己而已,他們需要燁國、需要阿密。
“你……”鋆王似乎有些生氣,還有些着急。
“要麼歸順於我,不再有異心,要麼,真就讓你自生自滅!”蕭璀冷冷道。
“可是,我若臣服,於燁國自是有好處,年年上供加倍,但是於我鋆國呢?既要上更多的供,還要守燁國的律,代王來了以後更是雪上加霜,令我們痛苦不堪。”鋆王發着牢騷。
“既要變,那定是需要痛苦的過程,熬過去便好了。”蕭璀答道,態度強硬,“而且,你們所缺的物資,燁國也都加倍送去了。比起你那些上供的珍珠,怕是更有用些吧!畢竟,肚子餓了是不能吃珍珠的。”
“哼!我們不需要你的施捨,我們只想自己好好生活,既然你如此堅決,那就戰吧!我來也是抱了必死的心,你大軍到陸時,你得勝時,將看不到一個活着的鋆國人。”鋆王滿臉毅然。
“這又何必。你們王族自己死就算了,爲什麼還要帶上百姓?你可曾問過他們,是否願意隨你們一同去死?”蕭璀苦笑,王者又如何能懂百姓的心意。他在民間長大,遊歷燁國全境四次,深知百姓的苦。
鋆王還想再說什麼,突然,船身搖晃得厲害起來。
這戰船一向平穩,在海上走了這許多時間,都沒有感覺到這麼搖晃過。
“哈哈哈哈……”鋆王發出一陣笑聲,“你若死了,這天下才是真正的太平了,你所謂的一統北州也好,一統四州也好,是爲了百姓嗎?還不是爲了你姓蕭的以後能名垂青史!打着爲百姓的幌子,欺騙世人,今日,就讓你藏身這魚腹,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原來,他等了兩日才上船來,是算準備了風暴的時間,而之所以將蕭璀攔在這裡,正是將他的戰船攔在了暴風眼中。
戰船過鋆國境到南州去時,鋆國人已經看到了戰船的厲害,深知這次回程怕是逃不過這場劫難。便想着引他們入風暴中,若是能成,蕭璀一死,便也太平了。
“王上!小心!”鳳漓緊緊將蕭璀抱住,保持着他站立的姿態。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海浪裹着雨水撲進船艙裡。不一會兒,便積到了小腿處。
“快走!”蕭璀對鳳漓說。
這麼大的船在風暴中不能像小船那樣隨波逐流,更容易沉沒。就算不沉,也不能留在這底艙裡,需得再上兩層才行。
船晃得越來越厲害,桅杆與帆已經摺斷,有些人已經掉入了大海。
鋆王上來拉住蕭璀:“一起死吧!你今日走不掉了!”
鳳漓再也顧不得這許多,一劍刺進他的身體,又飛起一腳將他踹開,接着蕭璀便往上層走。
兩人跌跌撞撞地走着,越往上過道里的水倒是少了些,總算是走得快了些。可是當他們想上甲板時,卻發現甲板上已經亂成一團,颶風幾乎是將他們吹回了艙裡。
船體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要散架一樣。
鳳漓與蕭璀相互看了一眼。
在大自然面前,人類是那麼的渺小。
戰船一點點地傾倒,直到整個都沒入海水中,風暴在船沉後不久,也漸漸平息。走在最前的這批戰船一共七艘,沉了三艘,包括在最風眼位置的蕭璀這艘。
戚雷帶領着船隊趕來時,原本風暴剛停時還一片雜亂的海面現在已恢復了平靜,就彷彿只來了這四艘戰船一樣。
戚雷知道在這大海中,想要生還的可能微乎其微,他按照與蕭璀的約定,帶領軍隊踏平了鋆國。
鋆國的百姓根本沒有像鋆王所說的那樣,與王室共存亡,在死亡面前,不是人人都有死的勇氣,更容易有的是活的強烈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