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煙不知道小汜爲何要領着她回到“點翠樓”,而且從後門進來後還在柴房裡換了着裝。今天早些時候月九幽來找她,說晚點會讓小汜來接她,她想問什麼事,月九幽也不與她說,只說不用管等着就好,最重要的是要瞞着家裡其他人,總之不是壞事。
半煙有點心慌,也不知這月九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從她的表情動作來看也不像什麼壞事情,所以也就應了下來。果然在黃昏時,和月九幽一起出去的小汜就騎了馬回來,領她進鎮上去了。
小汜領着她直奔“點翠樓”。說實話,看到這個地點,她心裡還是害怕的,畢竟回去了也許就出不來了,蕭璀也不確定會不會救她出來。
小汜將馬交給後門等侯的一個人,又接過那人手裡的一個包袱,半煙認識那人,是天天給“點翠樓”送柴的人,她曾見過幾面,所以記得。小汜和那人互相點了點頭,那人將他們的馬牽到轉角處的柴堆裡拴好,就不見了蹤影。小汜領着半煙從後門進去,按照柴工的指引鑽進了柴房,小汜把手裡包袱遞給半煙,讓她換上裡面的衣服。
現在入夜,正是青樓開始生意好的時候,所以後院這時一個人也沒有。半煙在柴房裡打開包袱,發現裡面是一套非常華麗的裙裝,還搭配了一整套華麗首飾。半煙有些吃驚,不知道她這到底是何意,還沒有見到月九幽,只得先換好衣服再看看她倒底想幹什麼。
等她換好衣服,小汜又領着她上了三樓。一路上她拿一柄團扇擋了臉,晚上生意不錯,男男女女不少人在樓裡走動,也沒有太多人注意到他們。只是身上的衣服太過華麗,髮髻上的步搖太過晃眼,有些女妓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他們進了三樓一個包間,半煙知道這個房間,是最尊貴的客人才能定的一個房間。
小汜在外面輕釦了兩下門,說道:“公子,半煙姑娘帶過來了。”
只聽裡面一位男聲答:“進來吧。”半煙隱約覺得在哪裡聽到過這個聲音。
小汜把門輕推開一條縫,剛好夠一個進去,他謹慎地走廊兩邊看了看,進了門去,示意半煙跟進來,半煙裙襬剛滑進屋裡,小汜就立馬把門關上了。
進了門廳,就聽到裡面有輕輕的“唔唔聲”,小汜替半煙掀開紗簾,裡面的情景讓她捂住了嘴,差點叫出聲來。
桌前坐着位俊美的公子,他一隻腳踩在地上,另外一隻腳踩在身前的凳子上,再細看,凳子的一隻腳上繫了根繩子,順着繩子望去,繩子穿過屋頂橫樑,另一頭赫然掛着個胖女人。胖女人手被反捆着,吊起的高度剛剛好,伸直腳尖稍稍可以點到地,動作一大就踩不到了,踩不到則被勒住了脖子出不了氣,所以她努力地掂着腳尖,像個圓滾滾的球在那裡晃來晃去,嘴裡發出“唔唔”聲,臉色赤紅。她的身上血跡斑斑,身前的地下扔着一把染血的短刀。
“你們也太慢了些,再不來,我怕她被我玩死了。”這公子切換了女聲,正是月九幽,“小汜,騎馬你還得再練練,太慢了。”
小汜點頭道:“知道了,姐。”
半煙愣了半天,既沒有說出話來,也沒有挪動腳步。
“來來來,坐下說。”月九幽再說話時,半煙纔回過神,慢騰騰地挪到桌前,坐下來,眼睛還沒有離開那個胖女人。
兩人還沒對話,見門就被人推開了,一個黑衣身影走路帶風,直接就到了她們倆面前,蕭璀低沉地聲音就響了起來:“有好玩的事情也不通知我,不聲不響就跑了。”
宇凰和鳳漓在門外守着,這下輪到小汜吃驚了,月九幽也拿眼看着小汜批評道:“不是讓你注意着點後面有沒有尾巴嗎?主上跟了你一路,你都沒有發現啊!”
小汜結結巴巴說:“姐,我真看了,隔一會兒就看,但是沒看着有人跟着啊!”
“看來要練的不止騎馬了。”月九幽搖搖頭道:“那你也出去吧!”
蕭璀也走到桌前坐下來,奪過月九幽手裡的杯子聞了下,立馬責備道:“這傷都沒好透,倒喝上酒了,難怪不想讓我知道了。”
“主上,就一杯。”月九幽抿抿嘴笑。
“所以這是家黑店,送一壺酒過來裡面只有一杯的量。”蕭璀拿起酒壺在她眼前晃了晃。月九幽立即露出一臉笑容,這已經是在撒嬌了。
“那我扮了公子來青樓,也不能不喝酒吧……”她嘿嘿笑道。
蕭璀憐愛地把酒壺和酒杯挪離她的附近說:“不許,沒好全就是不許的。”
半煙見二人似乎已經忘了那胖女人的存在,怯怯地指了指她,又看着月九幽。
“主上,這酒的事兒一會再說,先跟半煙姑娘說正事兒。”月九幽終於抓住機會不說酒的事了。
“那你給我們說說,你這又是玩的什麼。”蕭璀拿了她的手,握緊了。
月九幽朝那胖女人努努嘴:“這是‘點翠樓’的老闆娘。也是燁都‘點翠樓’的老闆娘。這女人心硬如鐵,只要給銀子什麼事情都幹,她長期虐待樓裡的姑娘們,被她賣掉的、虐殺的、打殘的女子不在少數。”她頓了頓,望向半煙說道:“半煙姑娘家的女眷被官府下發到“點翠樓”後,她的兩個年幼妹妹,就是被這女人給虐打致死了。半煙姑娘應該也沒有少捱打。總之,這女人不是個東西。”
聽到這些,蕭璀也面色沉重起來,這些人命其實都應該算到蕭越頭上。
官家放下來人就再也不會管,妓院會強迫這些女人籤終身契,如果付不出天價的賣身錢,那她們一輩子都得爲這個妓院服務。落星的‘點翠樓’後建立,胖老闆娘就讓半煙過來撐撐場面,這兩年在這邊才少捱了毒打。
“她在你身上留的傷,我都替你一刀一刀還了。你那兩位妹妹的命,你可以自己找她拿。”月九幽用腳點點腳下的凳子,對半煙說:“或者你下不去手,讓我幫你來也行。”
半煙瞪大了眼看着月九幽,她的眼淚流了下來,身體都在發抖。良久,才站起身,解了凳子上的繩子,繩子一鬆,那胖女人就滾到了地下。聽她唔唔叫聲好似在求饒。就在其他人以爲半煙心軟要將人放了的時候,只見半煙手拉住繩子背向胖女人,突然發力往前跑了幾步,將繩子搭在肩膀上,把那胖女人吊在了房樑上,一字一句叫道:“姐姐給你們報仇了,你們泉下有知可以閉眼了。”胖女人最後的垂死掙扎拉得她瘦弱的身體也幾乎要跌倒,但她憑着那些恨意硬是站穩了,直到後方再也沒有動靜她才鬆了繩子,聽到身後“轟”地一聲巨響,她也癱軟在地。
月九幽想走過去扶起半煙,但蕭璀拉住了她,對她搖搖頭。一個從未殺過人的女人,心情短時間平復不了。兩人就坐下,靜靜等她回覆心情。
好一會兒終於停了哭聲。她淚眼婆娑地問月九幽,腿仍在發軟無法站起來:“你……爲何……要這麼做?”
“我本是讓月家人去查你的,就查到了這裡和這些事,還查到這女人也來了這裡收賬,就想着,你治了我的傷,人情是怎麼都要還的。本想自己殺了,又怕你不解氣,就喚你來一起。”月九幽答道。
“頑皮。”蕭璀在月九幽身後,拿着環住她的腰。
月九幽笑道:“主上知道我最不愛欠別人人情,一旦欠了,是怎麼都要還的。”她含情默默地看向蕭璀。
半煙慢慢走到月九幽身前,給她跪了下來,給她磕頭行了大禮:“謝月姑娘大恩!莫玉雙無以爲報,以後這條命您若是要就隨時拿去。”
“那就再多磕一個吧,我還有個禮要送你。”月九幽擺出一幅自己受得起的模樣。
待半煙擡起頭,月九幽就把桌上一摞紙遞了給她。
“這是?”
“這是她將這兩家‘點翠樓’土地、房屋、經營均轉於你名下的契約。以後,你就是這兩家‘點翠樓’的主人了。”月九幽笑道。
那胖女人以爲自己簽了這契約就能活,沒想到這些東西對於月九幽和半煙來說根本就不重要,要她的命纔是最重要的。
“這……我不能……”半煙不敢接。
“不要豈不是浪費了我給你置辦的這身衣物?再說難道要我去管個青樓?我家主上肯定不允。”月九幽看着蕭璀。
蕭璀配合地點點頭,對半煙說:“她既幫你安排好了,你就收下吧,你也在這兩個地方待了共十年,其他的營生也不好找,若是嫌累不想做了,以後你自己做主賣了便是。”
半煙又磕下頭去,這纔將東西都接了過來。
“點翠樓”原本的掌事春姨被小汜帶在門口候着了,聽令就將人帶了進來,這位年近五十的女人也是見過世面的,看到死在一邊的老闆,開始嚇了一跳,轉眼見到屋裡的人和半煙就大致知道了什麼意思。
正顫顫巍巍想問,就見小汜指着半煙提醒她:“這便是你新主人了。”春姨忙拜下去。
半煙挺直身板,慢慢走到一樓中央,春姨就給在位賓客和姑娘們介紹道:“這是我家新老闆,半煙老闆。”
大家看到老闆一身華服, 儀態萬分給大家行禮道:“多謝大家捧場,今晚好酒免費飲,要多少有多少。”
等春姨再回那房間看時,房間裡已經沒有任何人,就像這個房間裡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