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肅早上醒來時已是正午,他頭痛欲裂,昨晚陪着月九幽喝酒到丑時,然後兩人都倚在榻上睡了。他伸手一摸,並沒有摸到月九幽的人,便起身看,廳裡並沒有。
“疾風!”霆肅叫道。
疾風正在院子裡,忙應了過來。
“人呢?”霆肅捂着頭問道。
“一早起身就讓綠桑帶她出去玩了。”疾風給他拿了醒酒湯來。
“什麼!喝了這麼多,頭不痛嗎?怎麼出去了?”霆肅吃驚地問。
“好像並沒有什麼事,也沒有說頭痛,倒是喝了一碗醒酒湯纔出去的。早飯也好好吃了,您放心。”這疾風並不瞭解這位小姐是什麼人,可以說,霆肅也不甚瞭解。
霆肅又想起昨晚她換了衣裙的樣子,若是這樣出去,怕是要惹麻煩的,忙又問:“穿的什麼衣裙,可帶了面紗?”
“穿的白衣,也帶了面紗的,您放心,她若是敢穿昨日那身出去,我……我肯定抱了她的大腿不讓她走,她就是踢死我我也不會讓她走的!”疾風知道霆肅在擔心什麼,立即信誓旦旦地回答。
霆肅這才放了心,又教訓道:“還不是你給備的這些衣服!怎麼能……”
“還不是您說的,各色都備點,不知她喜歡什麼色……”疾風學着霆肅的口氣道。
“把那套給我扔……扔了!”
“那她就是愛這個色,下回再尋可怎麼交代?”
“那……留着……留着吧……”霆肅覺得頭更痛了。心裡越想越擔心,還是覺得要出去尋她纔是,也不知道綠桑能不能護得住她。
這樣一想,便急忙追着出去了。
月九幽根本就沒有喝幾口酒,全灑在衣上了,也就是霆肅老實竟然沒有看出。一早便帶了綠桑出去。
昨日霆肅帶着她走的城牆下,一路過去她已記住了換班的人數、時間,牆上的守衛距離以及兵器種類。他們走的圍牆一邊,那麼另外一邊也應該是一樣的。這是刻在骨子裡的能力,即便知道沒有用,但還是在這麼做。
綠桑盡心盡力地守在月九幽身邊,耐心地回答她那些好奇的問題。她不害怕這位殺戮成性的小姐,因爲她看起來除了美還是美,美得女子都會對她傾心。
“小姐,午時了,您餓不餓?回家嗎?”綠桑看了看日頭問。
“當然在街上找個地方用飯啊,你家公子別的沒有,金子倒是不缺。”月九幽呵呵一笑。
“那您倒是放心,金子我帶的夠,公子交代了只要您拿起過的,都給您買回來。”綠桑笑道,她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也很是可愛。
“他個傻子,有些就是拿來看看,也都要買回來,又不是真喜歡。”月九幽想起在燁國的集市時,他也是這樣讓疾風給她買東西。
“他是疼您呢!”綠桑倒是會說話,惹得月九幽回頭看了她幾眼。
“也不知道他喜歡我什麼,我可比他大了整整五歲呢!”月九幽搖搖頭,一邊觀察着綠桑的表情。
綠桑表情自然,答道:“哪裡看得出來大了五歲,明明就是剛剛好般配的模樣,我看公子比你還要大個一二歲的樣子。”
“嘴真甜,樣子又漂亮,還機靈,我都心動了,你家公子怎麼能不喜歡你?把你當個下人多可惜?等回去我讓他娶了你。”月九幽接着觀察。
就見綠桑坦蕩蕩地說:“您說笑了,他不會娶我,我自然也不會嫁他的,他只是主人。”
兩人一邊說,一邊在主街道上行走,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他們習慣街道修得很寬,所以即使有些小販將攤檔擺在路邊也不會影響行人通過。賣的東西也是應有盡有,看樣子這個城的商貿還是很發達的,燁國能買到的常用的東西這裡也能買到,只不過貴了許多而已。普通百姓也都穿得整潔,看樣子生活得也還不錯。
可是當她們經過城司府時,月九幽看到城市中央有個看臺樣的地方,一問綠桑才知道,那是刑場,據說每城都有。鏡流的刑罰非常重,基本沒有什麼牢獄之說,都是身體上的懲罰,人若是犯了鏡流的律條不死都要脫層皮。而這刑場放在城市的中央,一旦行刑會讓全城的百姓圍觀,包括三歲孩童,以起到震懾作用。
聽完綠桑的介紹,月九幽心裡發冷,接着走到街面上時,果然看到整個街上那麼多人,連個小偷都沒有。百姓都是縮着頭走路的。
“那有錢人,也是這樣嗎?”顧若影的臉冷下來,只不過她戴了面紗,綠桑見不到她面色的變化。
“唉,有金子便可以解決一切。”綠桑說完臉色也黯淡下來。
“那若是我隨意殺個人,你家公子的金子夠不夠解決一切?”原來已腐敗成這樣,月九幽心裡想。
“那我也不知道了。”綠桑吃驚於她這麼問,她總不至於想當街殺人吧。
月九幽不再說什麼,就在街面上找着想吃的酒樓。正在這時,有個穿着錦衣的年輕男子朝她們走來,嘴裡叫着:“綠桑!綠桑!”
綠桑正站在月九幽的右側後一步遠,聽到有人叫她,月九幽便回頭看到綠桑臉色一變。
那男子顯然就是衝她而來的,走到月九幽身邊時,便伸出了手作勢要抱綠桑,臉上更是露出猥瑣的笑容。
月九幽稍一側身,以免這男人擦到她的衣裙。再趁機細打量了一眼:他身上帶着脂粉氣味,打着哈欠,眼底發青,左手手指本應該戴着三戒指,現在只剩兩個。
綠桑似乎知道他要什麼,早早就向後跳去,躲開他的手。
“我好幾日沒有見過你,你怎麼不出門?”那男子又往前走了一步,但見她不願,便把手收了回來。
“固塔公子……我來幫我家公子買點東西,他回來了……”綠桑怯怯地說。完全不像個會武功,而且武功不低的女子。在燁國或者曜國,若是會武功的女子,都不會如此怯懦。
“他回來了啊!走!我請你吃中午飯,你吃完飯再去買東西給他。”固塔又要來拉她。
“綠桑!”月九幽見綠桑還不還手,便急了,便叫了一聲。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沒了內力,不能惹事。
固塔這纔回頭看到一位身着白衣,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後,頭戴面紗但仍遮不住那雙美目。
“小姐!”綠桑應了趕緊走到月九幽身邊。
“綠桑,這位是……”固塔正想問,就見月九幽的面紗滑落,那張絕色的臉露了出來。固塔的眼裡再也沒有綠桑,已經完完全全被月九幽所吸引。
月九幽看他眼神不對,這才感到面紗落了,於是優雅地戴好。
“這位是我家公子的貴客……”綠桑忙站到顧若影身前,她再怕也知道昨天公子交代她的事。
“那一起吃飯,本公子請客!貴客!貴客!”說着就將手伸月九幽,月九幽閃了一下。他竟上前一步要來抱。
月九幽哪裡會是讓他碰的人,她抓住固塔的一隻手,一閃身就到了固塔的背後,接着便一腳踢在他的腿上,將他踢倒在地,右手已拔下了手中的釵,刺向他的眼睛,在離他的眼睛一張紙的距離停了下來。
“竟敢……想拿……你的髒手碰我……”月九幽咬着牙在固塔耳邊道。
固塔痛得啊啊亂叫。他的三個手下連月九幽的身法都沒有看清,這會兒纔想上來幫忙。
“來,敢上來我就扎爛他的頭!”月九幽冷笑道。
“姑娘放手,放手,不敢了不敢了!”固塔認了慫。
“以後,看到綠桑就繞道走,若是再被我知道你擾她,就等着你的手下幫你數數這腦袋上的洞吧!”月九幽惡狠狠地說。
“知道了,知道了!”固塔眼睛只看着月九幽手裡的釵,一動不敢動。
她聽到身後來了人,是霆肅,他伸手輕輕拿掉月九幽手上的釵,又輕輕掰開她抓着固塔手臂的那隻手,輕輕喚了聲:“幽兒,放手。”
月九幽在鬆手的同時,一腳踢在了固塔的背上,固塔便撲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綠桑,走!”霆肅牽起月九幽的手,見她的手握成了拳。月九幽甩開他的手,又奪回自己的釵釵在頭上,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若不是沒有內力不能用輕功,她早就跑到沒影了,哪裡會給他追上的機會。她走到馬邊,上了馬一路飛奔回了霆肅的宅院。
“幽兒,下回要出去,我陪你去……”霆肅在湖邊找到了月九幽。她剛纔回來以後看到綠桑一個人在哭,原來在霆肅不在時,她被那人給……那人家裡有錢有勢,綠桑怕給霆肅惹上麻煩便根本就沒有提起。
湖邊的樹陰下沒有嬌陽,又有風,在這裡看湖十分舒服。
“今日,我才知道你們鏡流權利的重要。如若不是綠桑告訴了我你們的刑罰,如若不是我沒有內力,他肯定已經死了。”月九幽的手仍握着拳頭,“一個怎樣的律法,能讓一個會武的女子在受到傷害時不敢反抗?!”
“幽兒……不是每個國家的律法都是合理的……”霆肅看着她由冷臉變成怒氣衝衝。
“那爲何沒有人想要去把它變得合理?!”月九幽追問。
霆肅無言以對。
“你知道嗎?今日若是其他喚我‘幽兒’的人在這裡,我是不會被奪釵、被勸‘放下’的。既便我不殺,他們也一定會替我將他的腸子扯出來。”月九幽咬着牙道。
霆肅覺得有人揪住了他的心,並且狠狠地扯出了體外。
“你自稱綠桑已跟隨你十幾年,她被今日這樣對待應該不是第一回了吧,你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護着她,我替她感到心寒。你知道她被……如若明日,他來擾我呢?我是不是也要像綠桑一樣……”她不屑地笑道。
“我沒有……”霆肅不知如何答她。
“也許是你沒有這個權力,你若是王,我們便不會受辱,便不用考慮這人能不能殺。可你不是,所以,你護不了我。我很失望,對你,對沁城,對鏡流。”月九幽看向他,以一種極其陌生的眼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