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了金風鎮他們就直接去了風家,昫王沒有到過風家,顧若影倒是去過的,那時是雪天,是她和蕭璀傷愈後去找衆人的那一回。
風家兩姐妹並不知道他們會來,門人倒是認得顧若影,直接像上回一樣領了二人進院子。
顧若影讓他去通報,她們就在院子裡等。她喜歡院子裡這棵樹。這個時節,已是滿眼綠色,十分養眼。
風凝紫、雲且歌、風夕嵐與月冷河四人到了前院,竟有些恍惚。那美人還是美人,但身旁的美男子卻是換了人,四人雖然也早看到了詔告天下的告示,卻也是吃驚得很。
這美人今天穿着一身燁國薔薇色的婦人裙裝,梳着墜馬髻,插着金釵與金制珠花,臉上,未着妝,卻已讓人一眼難忘,那流轉的美目,豐盈的脣,那窈窈身姿、盈盈細腰,那微擡起的下巴,不是月九幽又是誰。她根本不像個長途跋涉而來的人,就像住在近前,發一絲不亂,衣裙上連一條褶皺都沒有。
她的身旁,站着一位明朗如暖陽的男子,他的臉龐如精雕細琢般精緻,烏黑的眼眸如墜入了星辰,薄薄的嘴脣本無笑意,但當望向顧若影時,身體就像注入了蜜糖,嘴角、眉眼全是笑意。他身量中等,略顯瘦弱,但站姿挺拔,身着磚灰色常服,頭戴銀冠,王子的氣勢也是刻在身體每一個地方,不經意間便流露出來。
“九幽!”風夕嵐挺着個極大的肚子,先叫道,就要衝過來報。
“夕嵐,你慢點!別忘記了規矩!”月冷河在她身後扯住她。
兩人回身也看着衆人,四人領着風家的人先拜:“拜見郡主、昫王殿下。”
兩人按規矩受了禮,顧若影這才先將風夕嵐攙了起來。風夕嵐這就上來要摟,可是發現兩人已經靠不近了,就自己“呵呵”笑起來。
“哥,夕嵐這可是雙胎?爲何肚子這麼大?”顧若影問月冷河。
月冷河搖搖頭說:“只有一個,她再吃下去,怕是還得再大些。”說着看了一眼,正拿着糕點準備往嘴裡塞的風夕嵐。
衆人都笑了。
“無間與冷淵的寶寶可漂亮?”風夕嵐拉着九幽的手問。
“漂亮呢!像極了無間的眉眼。”顧若影答。
“像無間啊,那就是像你羅!那這以後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了!”風夕嵐笑道,“不行,你快去信,把兩人的親給定了。”她對月冷河說。
“誰?”顧若影問。
“子歸和我肚子這個啊!”風夕嵐答。
衆人又都笑了。
“你這個都還沒有生下來,怎知是女兒?”風凝紫笑道,她一直沒有說話,默默觀察着顧若影與昫王。
“我覺得是女兒。”風夕嵐纔不理大家笑她,將顧若影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孩子似有感應,輕輕的伸出了小拳頭來頂她的手。
“這怕是又一個風夕嵐,火爆得狠呢!”顧若影拿手指輕輕點了點風夕嵐肚子上突起的包塊。
她非常高興,原先臉上的冷酷與陰狠已然是全看不到了,笑得如個正常的女子。昫王憐愛地看着她,也跟着笑,這樣開心的笑容,他見得不多,但她在見子歸的每一次都是這麼笑着的。
“九幽,你可等到我生產了再走?冷河說還有月餘就要生了。”風夕嵐說。
顧若影頓了頓,看了一眼昫王說:“我與殿下是偷偷離了送嫁的隊伍過來看你們的,這二三日就得走了,我們還要去曜國舉行典禮。”
“是,父王還在家裡盼着我們回去。等風大小姐生了,一定來信給我們,我們再回來看你們和孩子。”昫王忙也接着說道。
“多謝殿下了,您有心了。我收到冷淵的信,他說您每日都給子歸買玩具制新衣,家裡需得一間房子才能下您送的東西了……”月冷河忙謝禮。
“都是郡主珍視的人,我也自然珍視,這個孩子也一樣,以後吃穿用度一應按最好的來才行。”昫王笑了。
“雲二公子最近可有制什麼好玩意兒?”顧若影問,她看到風凝紫身旁的雲且歌一直沒有說話。
雲且歌剛纔一直老老實實地,聽到她問,得意勁兒就上來了,忙答:“自然是有的,等會帶你見識見識。”
就見風凝紫扯扯他的衣袖,輕聲說:“不得無禮。”
雲且歌忙說:“對對,一會請郡主看看。”還行了一禮,惹得大家又笑了。
“不必這麼生疏,你們叫我九幽也行,若影都行,只要不是叫郡主便好。”顧若影笑着應了,見到衆人都好,也是覺得心安。又對衆人介紹了跟來的人與越漣漪。畢竟要一起出行,他們已向越漣漪表明了身份,越漣漪開始很吃驚,但是爲了自己活命,也只能跟着了。
晚飯顧若影因爲高興飲了些酒。大家散去後,她躍上了這座宅子最高的檐頂,手中還握着一壺。昫王上不去,只能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擡頭望着她。
“公子,我上去陪她,喝了不少,別給摔了。”灼瑤說着就想上去。
“不用了,哪裡還能摔得着她。讓她一個人待待。”昫王阻止了。灼瑤便也站得更近一點,擡頭望着,以便她摔下來能上去接。
看灼瑤走遠點,秦柏舟湊過來說:“我看那風家主很是聰明。一直在觀察您與郡主。”
昫王點頭表示注意到了。
“但風大小姐就直多了,看樣子和郡主的關係最好。”秦柏舟又說。
“你都能看出來,難道我看不出來?”昫王撇了他一眼。
“郡主的大哥……”秦柏舟還沒有說完,就見檐上多了一個,正是月冷河。
“他大哥,對於她來說亦兄亦父,比對她的義父還要情深。”昫王聽顧若影說過。
月冷河手裡也提了酒,兩人坐在檐上看着月亮對飲。
“事情我都知道了,小幽,你犧牲太多,義父也好,王上也好,都不應如此待你。”月冷河眼角泛紅,第一次聽到她爲保月家承擔殺人責任時,他就準備要來燁都救她,但還未出落月,又聽到了她被昫王救出的消息。接着,就聽到了蕭璀封她爲郡主下嫁曜國昫王的消息。
“哥,都不重要了。我與他們再沒有任何關係。但你是我的哥哥,這輩子都是。”顧若影的眼裡含淚,卻沒有流下來,她飲了一口酒。
“這一去曜國,不知何時能回來?”月冷河將月家的令牌遞給她,“你上次已經將令牌都還給月家了,但我這個希望你留着,好歹到了那邊也有幾個人用,是我自己的人。”
他既這樣說,顧若影也沒有理由拒絕了,她接過來說:“如果你和夕嵐需要我,我一定回來,但若是月家、燁國或是他需要我,我也不會再回來了。”
“我這個當哥哥的,什麼都爲你做不了……我與他們也沒有兩樣……”月冷河眼淚終是掉了下來。
“不一樣的,”顧若影笑着將自己的酒壺與他的撞在一起道,“你不是不顧一切地準備來救我了嗎?我知道你備了人,只是昫王他先將我救了出來,我知道的。他不來救我,你也一定會救我,這一路我看到有人護着我,準備隨時接我走,也是你的人吧!”
“是,我不知道昫王待你如何?若是待你不好,我定是要接你走的。”月冷河說。
“你到風家來也是料定我會走這邊,纔來的吧,你想見見他。”顧若影笑中含淚,她將自己的頭擱到月冷河的肩上,月冷河攬着她的肩,讓她在自己肩上痛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那……他待你……是真心好嗎?”他等顧若影平靜下來,才輕輕問。
“是,待我很好。”顧若影擦乾了眼淚。
“那便好。”月冷河也閱人無數,昫王眼裡的情,他也能看到。
“哥,我困了。”說着倚在了月冷河身上。
月冷河站到她身前,將她背在背上,就像小時候一樣,她困了就會來扯扯月冷河的衣袖,說:“哥,我困了。”月冷河就會將背起,在院子裡走,直到她睡着,然後纔將她放到牀上去。
月冷河輕輕落到地下,揹着她在院子裡走,嘴裡念着“小幽乖,安心睡,天一亮,有糖吃。”直到顧若影在他背上沉沉睡去,才揹着她走進昫王住的院子裡,昫王也不說話,剛纔就一直不遠不近跟着,見他進了院子,就忙去開門,月冷河走進去將她輕輕放在牀上,又脫了靴子,才蓋好被子出來。昫王跟着他出了房間。
“殿下,我想與你說說話。”月冷河輕聲問,就見昫王點了點頭。
兩人走出去些,在前院坐下。
“殿下,我妹妹命苦,五歲起就被訓練做個殺手,隱者,死衛,甚至都沒有脫衣睡過一個安穩覺,我不求別的,我只希望在曜國的日子,你能讓她像一個普通女子一樣,吃飯、睡覺、歡笑。可應我嗎?”月冷河雙眼緊盯着昫王,眼裡都是哀求,聲音卻是冷竣的。
“請大哥放心,這也正是我希望的,她受了太多罪,太多傷,我會好好護着她。她再不是月九幽,而是我的顧若影。”昫王應道。
“她說你因爲上次治病失了內力,這瓶藥就當是我給你這個妹夫的見面禮,你每日吃一顆,然後運功調息兩輪,不要間斷共七日,可恢復五六成的內力,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你一點內力都沒有,如何能保護她呢!”月冷河機緣巧合得了這藥方,一直沒捨得吃,沒想到竟是爲了留給他。
“大哥,這……”昫王不敢接。
“拿着吧,不用說與她聽。”月冷河說着,就將藥塞到了昫王手中。
“多謝大哥。”昫王只能接下了。
“她雖說自己不再是月家人,但我不能不把她當家人,以後她要有什麼事,還勞煩你通知我攬月閣一聲。”月冷河朝他禮了禮就走了。
他們只待了三日便離開了,昫王感覺這三日是顧若影這一生中最開心的幾天。不,以後他要讓她每一天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