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川在心中對莫輕塵暗暗提高了警惕,表面上卻仍然同往常一樣,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異常,熊天和菲婭就更不必說,他們還不知道莫輕塵身上的詭異,再加上之前無故的冤枉了人家,自然少不得要彌補一番,是以雖然莫輕塵迴應不多,兩個人卻仍然是沒話找話,倒也在無形中掩飾了葉川的尷尬。
就這樣捱過了三天,服過解藥的葉川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適,可就在葉川要將解藥分給熊天和菲婭的時候,莫輕塵卻阻止了他。
“根本不需要什麼解藥,你們所中的毒,其實早就已經解了。”,莫輕塵仍然是冷着一張臉,一副看誰都不爽的樣子。
“那我吃的是什麼?”,葉川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打蛔蟲的小藥丸而已,如果你肚子裡沒有蛔蟲,可能會拉幾天肚子。”,莫輕塵表情不變,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般。
“我……”,葉川強忍着一拳將莫輕塵打翻在地的衝動,他的身體一向極好,這幾天卻開始鬧起了肚子,一晚上至少要往廁所跑上四五次,他還以爲是不習慣這裡的水土,誰知道,竟然是莫輕塵那粒所謂的藥丸起了作用。
“如果我不那麼做的話,你們怎麼可能安心留下來?”,莫輕塵白了葉川一眼,轉身背起了一個巨大的包裹。
“你要做什麼?”,菲婭好奇的問道,這個莫輕塵雖然冷的像冰,人卻委實不壞,這幾天也給她開了幾副藥,吃下去之後,身體果然舒服了許多。
“和你們一起走,離開這裡。”,莫輕塵嘆了口氣,有些留戀的撫摸着冰冷的牆壁。
“跟我們走?爲什麼?”,這下輪到葉川好奇了,平心而論,知道真相的他並不願意同莫輕塵有過多的接觸。
“只有我能根治他們兩個的舊疾,憑這一點,就夠了!”,莫輕塵猶豫片刻,還是鎮定的看向了葉川,眼神中,分明有一絲乞求。
不知爲什麼,看到那眼神,葉川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去,他能夠理解,像莫輕塵這樣的異類,在過去這些年裡肯定受盡了冷落和白眼,好不容易有三個不明真相的人願意和他接觸,莫輕塵就如同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不管莫輕塵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至少這一刻,他是一個可憐人。
“莫醫生也和我們一起走?那可太好了,四個人一起上路,彼此之間還能有個照應!”,沒等葉川表態,向來最熱心的熊天已經是拍着胸脯答應下來。
莫輕塵用力的點了點頭,隨後卻仍然是將目光投向了葉川,他知道,葉川的態度,纔是最關鍵的。
“既然莫醫生也要出行,我們就暫且結伴好了,離開了外域之後再做打算。”,葉川苦笑着點點頭,熊天已經答應了,如果他再反對,未免會讓朋友下不來臺。
更何況,莫輕塵那無助的眼神,也的確讓他動了惻隱之心。
莫輕塵聞言大喜,他那僵硬的臉上,也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即使那笑容是那樣的不自然,可卻是整整五年沒有笑過的他,第一次有了興奮的感覺!
就這樣,除了熊天、菲婭和大黃之外,葉川的身邊,又多了一個不苟言笑的古怪醫生,就連葉川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所說的暫且結伴,即使是在多年之後,卻仍然沒有解散。
不用說,活着從村裡走出來的葉川等人,讓被逼無奈移居到村外的人們大爲震驚,而當他們看到走在隊伍最後的那個臉色蒼白的男人時,即使是最精壯的漢子,也嚇得雙腿顫抖了起來。
“鬼啊!”,片刻之後,一個婦女扔下手中剛納了一半的鞋底,連滾帶爬的向家裡跑去,這一聲尖叫就像是信號一般,轉瞬之間,原本坐在村口閒聊的十幾個村民就跑了個一乾二淨,留在地上的,只有幾隻跑丟了的草鞋。
莫輕塵似乎是早就習慣了這一切,他緩緩的蹲下身,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用一塊碎步仔細的包裹起來,揣入了懷中。
誰也不知道,略微有一些潔癖的莫輕塵,爲何會對這一抔泥土如此珍重。
“父老鄉親們,這些年來,輕塵,給你們添麻煩了!”,在葉川三人詫異的目光中,莫輕塵忽然雙膝一屈,重重的跪倒在地!
那帶着一絲哭腔的嗓音,在山巒之間迴響着,良久方消!
吱扭……隨着一個艱澀的聲音,最靠近道路的一戶人家,緩緩將大門推開一條縫,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透過門縫,巴巴的向外張望着。
隨後,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透過牆頭、門縫向外探視,他們的目光中,除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之外,又多了一絲複雜的情感。
而莫輕塵,卻是將頭緊緊的磕在地上,久久不願擡起。
山間的風很大,不一會的時間,莫輕塵那身白色的長衫,就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塵土,他就像是一尊快要完工的石雕一般,默默忍受着一切。
“小子,有機會的話,再回家看看!”,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個第一個打開屋門的老者,忽然扯開脖子吼道。
莫輕塵身體微微一震,卻沒有回答,徑直站起身來,轉身大步向村外走去。
葉川三人卻注意到,莫輕塵起身的那一瞬間,早已是涕淚縱橫!
眼看着莫輕塵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村外,那個白鬍子老者用力的推開屋門,拄着柺杖走了出來。
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抱着孩子的,牽着老婆的,那一張張冷漠的臉上,此刻,卻無一例外,染上了一絲愧疚。
直到此刻,他們才意識到,即使莫輕塵的身上發生了劇變,可這五年來,他卻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村民們之所以對避之不及,歸根結底,還是因爲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排斥。
直到這一刻,直到莫輕塵遠去的那一刻,他們才忽然響起,那個長相俊俏的少年,在事發之前是多麼的討人喜歡,不知道有多少父母日夜盼着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做妻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懷春的少女故意經過他家門外,就是爲了多看他一眼。
現在想想,在那件事裡,莫輕塵,纔是最大的受害者。
喊話的白鬍子老者瞪大了昏花的雙眼,看着莫輕塵漸漸從自己的視野中消失不見,他那乾枯的雙眼中已經流不出的淚水,可他那顆已經跳動的越來越虛弱的心臟,卻在滴血。
“那個人,是我的父親啊!”,莫輕塵抹去臉上的淚水,一抹笑容,掛上了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