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垂在雲天之上的夕紅,漸漸下移,慢慢吞噬着整座凡武界。
這一日,大陸各地都在發生不同的事情。
有人生,有人死,有人與敵人展開廝殺,有人暗中閉關開始苦修。
劍宗,也不例外。
一切本是風平浪靜……
但,突兀聳立在九峰一角的‘第十峰’上。
茅草屋中的破衣老者,今日,換上了一套非常出塵的灰衣,他將破衣摺疊好,整齊地放在了小啞巴的牀邊。
桌上,是小啞巴和小胖子精心爲其熬好的湯藥,儘管湯藥無用,治不好老者多年來的隱疾。
老者還是安靜地坐在桌旁,端起湯碗,慢慢飲下。
喝完,老者擦了擦嘴,腦海中回想起小啞巴和小胖子的音容笑貌,笑了出來,很是欣慰。
他將提前準備好的一封信,放在了桌上。他準備了兩封,一封留給小啞巴,一封留給葉無蹤。
隨後,他想到了什麼,又將一張白紙取出,用顫巍巍的手掌,握着樹枝粘了墨燙的前段,在白紙上寫了一個字……
“齊!”
這是老者的姓氏,也是小啞巴的姓氏。
小啞巴姓齊,生於域外‘亂世’,遭逢大劫,數年間,齊氏凋零,爲護大陸一方,而香火盡滅。
只保留了一根獨苗。
齊氏獨苗。
“不知道葉無蹤,是不是小啞巴的真正的劍機……”
風燭殘年,近乎油燈枯竭的老者嘆了一聲。
又將小啞巴親自爲他製作的長明燈,放在了桌子上。
他看了長明燈良久。
隨後,他從被一個劍布套好的長劍,取了出來,握在手裡。
老者走出了茅草屋……
近乎十年,一直與小啞巴小胖子相依爲伴的茅草屋。
他來到籬笆園前,悄悄地走到了藥房,此時,小啞巴和小胖子還在往柴火裡添柴。
“小啞巴,快點呀,第二副藥快好啦!”
“啊啊,啊啊……”
“葉大哥那邊你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象,你能修劍,根基未廢,爺爺和葉大哥都對你充滿了信心!”
“你要是不好好修煉,我打你屁股!!”
小胖子言辭犀利道。
他一邊用樹枝指着火,一邊沒事用樹枝輕輕地拍在小啞巴腦袋上。
小啞巴每次吃痛,捂着腦袋,卻沒心沒肺地笑出來。
看到這一幅畫面。
老者……不忍離開。
但最終,他目光失神片刻,微微一笑,在沒有驚擾到兩個小傢伙的前提下,轉身走出了籬笆園。
籬笆院內。
籬笆院外。
儼然是形成了兩個世界。
夕陽透過第十峰,穿過密林,照耀在茅草屋上,逐漸光明。
但找不到茅草屋外,外面,有些黑暗。
突然,老者停下腳步,轉頭一看,發現齊緣君在一旁靜悄悄地看着他。
“老前輩……你終於肯出來了。”齊緣君冷道。
老者沒說什麼,只是朝齊緣君笑了笑。
齊緣君情緒突然有些失控,道:“全宗保了你,那小啞巴照顧了你十年,你現在還要做什麼!難道這對你來說,無法安享晚年?!”
“我去取劍。”老者輕聲道。
“取什麼劍?”齊緣君想要出手。
“護天下之劍……”
“你在說什麼?!”齊緣君臉色冷絕!
“我想……”老者忽然語氣弱了一些,看向齊緣君,將心事講了出來:“我想替孫子……做點什麼……”
“你能做什麼?”齊緣君赤鳳劍在手,微微出鞘。
老者忽然吟了一段小歌:
“何爲風骨,無非是能受天磨。”
“前人栽樹,後人納涼。”
“殫精竭慮十載,意不能達到。”
“倘若世間需一劍。”
“便唯有劍光衝起。”
“照耀四方天地……”
老者脊背,忽直。
劍布,稍稍鬆動。
他鶴髮年華,忽喚生機,眉眼帶笑,暗含劍意。
他身邊忽起劍風。
九峰劍壇,劍井,劍陣,劍鎖,忽然都被引起共鳴。
這是何等強大的劍威!
齊緣君手中的赤鳳劍,根本不敢出鞘一樣,一直顫抖,一直死死地藏在劍鞘之中。
“這,這!”齊緣君看着老者,目光充滿了驚駭。
她用盡全身力氣,聲音彷彿淹沒在劍風之中,喊問道:“你到底是誰!”
老者雙腿微微一屈,一個沉穩的起劍勢,彷彿下一刻能衝出雲霄一般,他輕聲說道:
“老夫,名齊殿英……”
齊緣君腦海轟地一下子炸響。齊家……他是,齊氏那位域外的那位老英雄?
下一刻,齊殿英直接衝起,宛若直達九重天般,頃刻間,消失在了林間。
待一切風平浪靜後。
齊緣君的目光,依舊保持着呆滯。
這時,小啞巴和小胖子就跟兩個傻瓜孩子一樣,端着熱乎乎的飯菜,進入了茅草屋。
“誒?爺爺呢?”小胖子驚問。
小啞巴忽然呆住了,搖了搖頭。
他二人坐下來,小啞巴忽然變得安靜,他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第十峰尚能保持平靜。
但,九峰卻亂了。
“怎麼回事,劍宗山門大陣在震!”
“不知道,有強敵來襲?”
“快去通知峰主和師傅們!”
弟子們嘰嘰喳喳,亂成了一鍋粥。
九峰之中,有八峰峰主都被震動,這件事,層層上報,開始匯聚到聖武大殿上。
齊洞玄和楊炎魄當然有所感應。
楊炎魄驚醒道:“是他……”
齊洞玄臉色陰沉,道:“當年蕭宗主離開的時候,要我們刻意去提防他,眼下,不知是何原因,他突然恢復了剛進山門時的劍意。”
“不急。”
就在此時,安靜坐在殿中的葉無蹤忽然說道。
三人連忙看向了他。
葉無蹤道:“天下之事,何其有趣,看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柳相瞪眼道:“小子,你還在裝神弄鬼,兩位副宗,你們不是派人徹查此事了嗎……還沒消……”
他話音未落。
整座聖武大殿忽然一震!
三人齊驚。
……
……
那嵐卓發現,驚龍峰上空,有一片攜風帶雨的氣勢,正朝他們這邊急速衝來。
“這是……”那嵐卓皺眉,但內心,卻掀起驚濤駭浪。
是宗主大人回來了嗎?
吱嘎。
殿門被推開。
曹長淵走了出來。
“老師。”那嵐卓起身。
曹長淵道:“卓兒,你退下。”
“可是老師,那邊……”那嵐卓欲言又止。
“他來找我算賬了。”曹長淵道。
那嵐卓目光微冷,爲曹長淵辯解道:“老師,當年,他遁入魔修,以劍養魔,殘害無辜,你將其鎮壓,若非宗主求情,他早已死在驚龍峰上,現在卻還敢來,何謂算賬?他應該戴罪爲我劍宗死去的師傅們做他應有的祭奠……可!”
曹長淵道:“如果不想退的話,可以站在旁邊……”
那嵐卓愣住了。
“去吧。”曹長淵道。
那嵐卓點頭,從曹長淵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曹長淵站在殿前,目力所及,是一片狂暴的氣勢。
很快,就要到了。
曹長淵道:“齊殿英,你一死,他的魂魄,就都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