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個難熬的中秋之夜,薛重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一般滿臉蒼白憔悴。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坐在牀上發呆,侍從們端來的早餐一口未動地擺在餐桌上,早已沒有了絲毫熱氣。
眼看着太陽越升越高,他獨居靜養的這座小院子裡卻依舊是一片死寂,他耳邊能聽到的除了沙沙的落葉之聲和僕役們輕手輕腳走路的聲音之外,便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了。
他終於死了心一般重重嘆息一聲,伸手自袖子裡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錦盒。他伸出兩根顫抖的手指打開了錦盒上的鎖釦,“噠”的一聲輕響,盒蓋彈開,露出錦盒內的一顆暗紅色的藥丸。
薛重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拈起那枚指肚大小的藥丸,動作緩慢卻絲毫沒有遲疑地直接納入口中。許是那藥丸的體積太大了些,他伸直了脖子用力吞嚥了幾下纔算將那藥丸吞入腹中。之後他就慢慢地躺在了枕頭上,自己伸手將被子蓋好,一臉笑意地閉上了眼睛。
半個時辰之後,薛重的書童小西匆匆忙忙地跑到院外,對守在門口的僕役道:“快去稟告丞相,太子殿下和芮王殿下一起過府探病來了!”
一個僕役聞言急忙跑到薛重門前大聲稟報道:“啓稟老爺!太子殿下和芮王殿下來看望您來了!小的這就進來幫您收拾一下!”
僕役說完不等薛重回答便推門進入房間,揮手叫跟在身後的一個小丫鬟將桌上的飯菜端走,自己走到薛重牀邊拱手道:“老爺!太子殿下和芮王殿下說話就到了,讓奴服侍您起來吧!”
他等了一會兒,見薛重沒有反應,便朝前走了一步望向薛重,心中不禁疑惑起來:“老爺今日這是怎麼了?以往從未這般貪睡過呀?!早飯也沒吃……”
這樣想着他不由自主地走到牀邊再次叫道:“老爺!老爺!”
見薛重依舊沒有反應,僕役心中害怕起來,他有心伸手推他一把,卻終究是不敢動手。
正躊躇間,只聽門外腳步聲響,羽若宸的聲音傳來:“外男若宸前來探望外祖!”
緊接着是羽若宣的聲音道:“外男若宣前來探望外祖!”
那僕役只好匆匆走到門邊行禮道:“啓稟太子殿下、芮王殿下,剛剛奴進來叫老爺起牀,可是……可是……”
羽若宸心裡一驚,沉聲道:“可是什麼?!”
僕役道:“可是老爺他怎麼也叫不醒!”
“什麼?!”羽若宣聞言再也顧不得禮節,急速邁步走到薛重牀前,羽若宸也跟了進來。
羽若宣上前抓住薛重的肩頭搖晃了兩下叫道:“外祖父!外祖父!你醒醒啊!你這是怎麼了?!”
羽若宸見狀立即吩咐跟在身後的侍從道:“立即去太醫院請太醫來爲丞相診病!快!”
侍從答應着急速離去,羽若宸來到牀前對羽若宣道:“宣弟切莫着急!也莫要亂動老人家的身子!一切等太醫來了再說!”
這裡正亂着,薛重的管家已經帶着一個醫生匆匆趕來,薛靜琨的兩個兒子薛海和薛浩也趕了過來。
衆人匆匆見禮之後,管家對羽若宸和羽若宣道:“啓稟太子殿下、芮王殿下!這位是一直給我家老爺瞧病的李大夫!還請兩位殿下許他爲老爺診治!”
羽若宸和羽若宣急忙起身讓開,李大夫坐下來號了號薛重的脈搏,又翻開眼皮看了看,起身搖頭嘆息道:“唉!丞相他恐怕是……恐怕是不成了!諸位還是準備後事吧!”
此言一出,別人尚未怎樣,薛海與薛浩兩個已經哭喊着撲到薛重身上痛哭起來。
羽若宣見狀大怒,上前將兩個少年抓起來推到一邊道:“你們兩個哭什麼!這個狗屁大夫的話也信得的麼?!昨夜外祖父還好好地出席了中秋宴會,怎麼今天便不成了?!還不速速退下,一會兒太醫來了自然會將外祖救轉過來的!”
薛海和薛浩年紀尚小,見羽若宣發怒便再也不敢哭嚎,只是站在一邊啜泣。
羽若宣心亂如麻,在地上走來走去,不時地望向門口。
羽若宸見了他這副樣子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靜靜地站在一邊,腦子裡卻在飛速運轉,思索着眼前的情形。
羽若宸突然開口道:“怎麼這太醫還不來?!宣弟你在這裡守着,本王親自去接太醫!”
羽若宣點頭道:“如此多謝太子殿下!”
羽若宸匆匆騎馬來到街上,剛走了不遠就見一輛太醫院的馬車跟在自己侍從的馬匹後面匆匆而來。羽若宸迎了上去,匆匆鑽進了太醫的馬車之中。
當羽若宸帶着太醫趕到薛重房間的時候,不但是薛海薛浩兄弟倆以及他們的母親薛夫人俱都哭成了淚人兒,就連羽若宣也已經淚流滿面不能自已。
太醫匆匆伸手搭上了薛重的腕脈,又掀開他的眼皮檢查了一番,最後還捏開他的嘴巴看了看舌苔,之後起身衝着羽若宸行禮道:“啓稟太子殿下,薛丞相他已經去了!還望太子殿下節哀順變,儘早爲他老人家操辦後事爲好!”
此言一出,衆人的哭聲更大。
羽若宸面上也露出幾分悲慼之色,默默地衝着太醫拱了拱手道:“依孫太醫看來,丞相的死因是什麼?”
孫太醫神色複雜,擡眼望着羽若宸沒有說話。
一直站在一邊的李大夫插口道:“丞相自去年中風以來身體每況愈下,如今自然是油盡燈枯、心血耗盡而亡了!”
羽若宸衝着孫太醫點了點頭,他立即開口道:“啓稟太子殿下,這位同仁所言極是!丞相確是因中風之疾、日久耗盡心血而亡!”
羽若宸立即轉身對管家和薛夫人道:“外祖一生,恪盡職守,爲國盡忠,如今仙去,還望舅母節哀順變,儘快着手安排外祖的後事吧!外男這就進宮去,親自將此事告知父皇和貴妃!這邊的事情就仰仗宣弟、舅母和管家了!”
薛夫人哭哭啼啼地答應着,羽若宣一邊哭泣着一邊對羽若宸道:“有勞太子殿下!還望太子殿下儘快將此事告知父皇母妃,外祖他終究是朝中重臣,他的身後事自然是馬虎不得的!想來父皇和母妃也必定會掛懷於心、好生操辦的!”
羽若宸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宣弟放心,爲兄進宮稟告之後即刻返回來協助你辦理外祖的後事!你放心好了!”
羽若宣流着淚點點頭,羽若宸衝着孫太醫道:“勞煩孫太醫跑了一趟,本王即刻便要進宮,就請孫太醫與本王一起進宮面聖,將外祖死因向父皇和貴妃告知吧!”
孫太醫拱手稱是,幾個人離開了薛府朝皇宮的方向行去。
羽若宸坐在孫太醫身邊,輕聲道:“孫太醫,你可仔細瞧明白了?丞相他到底是因何而死?”
孫太醫也壓低聲音道:“啓稟太子!據臣看來,薛丞相表面上似乎是因病而亡,但是據說他昨夜還好好地出席了中秋宴會,即便是再重的中風之症也不會這麼快就不濟事的!可是,臣仔細看了他的面色和舌苔,卻絲毫看不出有中毒的跡象!因此,若想知道丞相的真正死因,只怕還需要進一步的檢查,最好是請有經驗的仵作破腹檢查才能找到!”
羽若宸沉吟片刻,點點頭道:“多謝孫太醫直言相告!待會進宮見了父皇,你可以將剛剛對本王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講給父皇聽!但是此事太過重大,薛家的人是斷斷不會允許仵作查驗薛重屍身的!因此,這些話除了我們三人之外,萬萬不可再說與第四個人知道!否則,恐怕會引來殺身之禍也說不定!”
孫太醫聞言心中害怕,連連點頭道:“這個臣自然是省得的!太子殿下只管放心好了!臣在宮中當了二十年的差事,就只是學會了閉緊嘴巴這一項安身保命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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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若宸點頭道:“本王知道孫太醫是個明白人!太醫放心,只要你好好當差,盡心向父皇效忠,日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孫太醫面現感激惶惑之色,連連頓首答應,
羽若宸與孫太醫進宮之後直接面見了德威皇帝,將薛重去世之事和孫太醫的診斷結果詳細報告一遍。
羽曠面色沉重,沉吟半晌道:“孫太醫,此事你自己心中有數便可,萬萬不可說與他人知道!下去吧!”
孫太醫雙膝跪地叩首道:“臣遵旨!”之後起身離去。
羽曠轉向羽若宸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羽若宸輕聲道:“兒臣覺得丞相之死太過巧合了些!昨夜城頭宴會他還好好的,偏偏趕在兒臣和宣弟過府探望的時候便去世了!據兒臣猜想,他恐怕是料知陰謀敗露而畏罪自盡了!只要他死了,冷月的供詞便成了死無對證的一面之詞,根本就沒有人能夠憑藉那個便給他定罪!這樣不僅是薛氏一族得以保全,父皇恐怕還得給予他無限的哀榮……”
羽曠嘆息道:“是啊!薛重爲人一向精明謹慎,萬事都會事先想好退路!只不過……這次他選的是一條不歸路罷了!……罷了,事已至此,我們也只好暫時隱忍!但是薛靜琨藏寶之事還需繼續調查!薛重已死,你們行事可以稍微大膽一些了!”
羽若宸立即起身行禮道:“兒臣謹遵父皇旨意!”
羽曠點頭道:“好了!你這便去薛府協助處理薛重的後事吧,寡人這裡恐怕還是得……”
羽曠話音未落,薛貴妃的哭嚎聲已經隱隱地傳了過來。羽曠面現嫌惡之色,衝着羽若宸揮了揮手。羽若宸會意,自御書房的側門走了出去。只見薛貴妃在兩個宮娥的攙扶之下跌跌撞撞地痛哭着朝御書房走來。他眼中露出冰冷的笑意,大步離去。
且說碧落夜宿影梅山莊,這一夜竟睡得格外香甜,早晨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她與衆人一起用過了簡單的早餐,對戚有財道:“此時我們還不能這樣公開地住在影梅山莊,因此這裡還要請有財伯伯費心照料!不過,我門中還有一批自風日國撤下來的人手隱藏在城中,稍候我會叫他們趁夜來這裡暫住,以免引起安平國朝廷的注意!屆時他們的食宿等事還需伯伯費心安排!”
戚有財拱手稱是道:“門主放心,老奴一定安排妥當!只是不知門主下一步作何打算?”
碧落道:“此次來紫霄城並不在我的計劃之中,不過既然來了便也不急着回去!接下來我們會先回到城中的住處去,看看事情的進展情況再做打算!”
衆人又閒談了幾句,碧落與風搖等人便告別戚有財離開了影梅山莊。路上碧落派花未和雪隱二人去安排韓大海率領的那批九幽門弟子趁夜潛入影梅山莊之事,自己則帶着其他人悄悄回到了在紫霄城中租住的那處院落。
此時天已過午,月染匆匆換了件衣衫便進到廚房裡準備午飯。吃不夠餓得最快,自告奮勇地跟在月染身後幫忙。風搖服侍着碧落換上了家常衣衫喝茶休息,自己也回房略微收拾一番,正打算進廚房幫忙,院門處傳來了三長兩短的有規律的敲門聲。
風搖知道是花未和雪隱回來了,便快步走到門邊打開院門,卻見花未和雪隱二人身後竟跟着喻清流和雲千煦二人!
風搖急忙拱手行禮將二人讓進院子,自己警惕地朝院外張望一番,見並無異狀,這纔將房門緊閉,再次衝着喻、雲二人行禮道:“風搖拜見兩位大人!兩位可是要見我家門主麼?”
雲千煦點頭道:“正是,還要煩勞風公子通報一聲!”
風搖道:“雲大人莫要如此客氣,草民這便去告訴門主知道!花未雪隱,你們帶二位大人去客廳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