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一羣官差從醉花樓經過,看到門外擠滿了看熱鬧的市井百姓,覺得甚是可疑。
捕頭上前厲聲道:“都看什麼呢!快散了散了。”
他一揚手,衙役們迅速進門將裡面包圍,個個拔出刀鋒直指雲子華等人。
捕頭負手走上前,清了清嗓子,提着官腔道:“是何人在此造次!”
女子見狀,連忙背過身用衣袖捂着臉,一副生怕被認出來的模樣。
這樣遮遮掩掩更是惹得捕頭生疑,他伸長脖子走上前凌厲道:“轉過身來。”
女子嘟着嘴,垂頭喪氣轉過身,不悅地看着他。
“啊……卑職參見縣主。”捕頭連忙下跪扣手。
衙役們亦是收回刀鞘紛紛下跪。
雲子華見狀退後一步,輕撩裙襬雙膝觸地,不緊不慢道:“草民拜見縣主。”聶忠緊隨其後。
“誒,公子快起來,快起來。”女子雙手虛扶示意道。
老鴇霎時臉色煞白:“縣縣縣……縣主。”
見地上的打手們紛紛爬起來跪拜,老鴇這才跌跌撞撞踩着階梯下樓,腳下一軟撲倒在女子面前:“民民……民婦拜見縣主。”
“哼,世風日下,你四處收購被黑心綁匪綁來的良家女子,逼良爲娼,被迫接客不說,若有不從還被關進柴房,衣衫單薄,屈打成招,若不是本小姐會點功夫,怕是連本縣主也要被你迫害!”女子憤恨道。
老鴇雙肩發抖,不住磕頭道:“民婦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請縣主大人饒命,縣主大人饒命啊……”
捕頭起身義正言辭道:“大膽鴇母,竟作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跟我回去見知縣大人!”
“來人!”女子喝到。
幾個衙役起身抱拳:“小的在!”
“快去後院柴房解救其他民女,徹查醉花樓。”
“是!”
“誰讓你起來的。”女子轉過臉看向捕頭。
“……是。”捕頭連忙跪下。
女子雙臂抱胸,來回踱步道:“身爲衙門捕頭,每日按例巡街,理該洞悉民情,竟出如此罪惡之事,你該當何罪。”
“卑職疏忽,求縣主恕罪,卑職一定徹查此事,還民女們一個公道。”捕頭恭敬道。
女子嘆了一口氣:“今日多虧這位公子出手相救,若是沒有他,本小姐怕是難逃魔掌。”
“是……是是……”捕頭低聲應着。
不多時,衙役們將其他民女解救出來,女子看了看旁側近二十個被解救的民女,個個身子單薄,楚楚可憐,心中不勝唏噓。
“該怎麼辦,便怎麼辦吧。”女子道。
“是!”捕頭這纔敢起身,蓄了蓄氣勢吩咐道,“來人!將這一干人等通通押回衙門候審,其餘人全部遣散,鴇母欲企圖加害皇上親封的縣主,罪加一等,先打入大牢。”
“是!”
“縣主饒命……縣主饒命啊。”
待一羣人浩浩蕩蕩退出醉花樓,女子走到雲子華跟前:“今日多謝公子搭救,小女名叫茹司竹,還未請教公子。”
雲子華抱拳頷首道:“草民姓雲,名子華,字桓光,區區一介商賈而已。”
“噢?公子做何種買賣的。”
“草民打算在這姑蘇城建一座戲苑。”雲子華淡淡道來。
茹司竹放大瞳孔:“建一座戲苑!”她不覺加重“建”字。
茹司竹重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不僅器宇不凡,竟如此年輕有爲,心下更是多了幾分好感。
“那公子可有眉目了?”茹司竹問道。
“本打算和老闆娘商量着盤下這醉花樓,如今老闆娘鋃鐺入獄,我倒一時沒了頭緒。”
“這主意好啊,這等煙花柳巷早該滅絕,若不是本小姐離家出走,怎會落到這個狼窩裡。”茹司竹憤恨道。
話剛落,她趕緊捂着嘴,意識到好像暴露了自己的秘密,尷尬地笑了笑:“雲公子,你放心,在這姑蘇城,只要能幫到公子的地方,本小姐在所不辭。”
雲子華拱手回禮:“多謝縣主。”
三天後,醉花樓突然被查封,所有娼女全部解散,丫頭侍從們覺得沒了依靠,破罐破摔,將醉花樓裡面的東西活活搬空,卻無人問津。
此後,茹司竹替雲子華疏通了各路關稅,醉花樓以及周邊幾間鋪子如數拆除,雲子華聘請天下名師巧匠,一個需要兩年的浩大工程,前後僅僅耗時半載有餘。
別樣華彩的船舶型戲樓一夜之間傲然屹立在姑蘇城,無疑使得其他建築黯然失色,自然迎來送往四面八方的客人。
少保府正堂上首的雕花座椅上,端坐着正二品少保茹大人和長安郡主朱氏。
茹司竹恭敬地上前屈身行禮:“司竹給父親,母親請安。”
“司竹。”茹大人嚴厲道。
“是。”
郡主看了看茹大人,轉頭擔心地看着茹司竹。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誰?”茹大人厲聲問道。
“姑蘇縣主。”茹司竹淡淡道,語氣中透着叛逆。
“堂堂縣主,整日在市井中拋頭露面,你你,成何體統!”
“老爺”郡主溫柔喚道,“司竹是個女兒家,您何必動這麼大的肝火。”
“夫人哪”茹大人語氣一柔,“你看她哪裡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琴棋書畫,女紅,樣樣荒廢,不許她習武,她竟離家出走,真是不學無術!”
“女子習武又如何,我偏要鋤強扶弱,行俠仗義。”茹司竹連忙反駁道。
“你你……舞刀弄槍那是你哥哥們該做的事……”茹大人剋制住內心的怒火,沉了沉氣,“罷了罷了,你若再這般模樣,便不是我茹鑑的女兒了。”說完,茹大人不再看她。
這話似乎戳痛了茹司竹,她紅着眼眶點頭道:“好……好!”
說完便轉身離開。
“司竹!”郡主起身邁出兩步追上去。
茹大人聞聲趕緊回過頭,亦是起身望着茹司竹怒氣衝衝的背影。
“老爺,你……”郡主轉身沒好氣地說,“今晚,就請老爺睡在書房吧!”
語罷,郡主甩了甩裙襬退出正廳。
“夫人,夫人……”茹大人喚道,隨即嘆了一口氣,手扶着椅沿自言自語道,“這丫頭到底是隨了誰的性子。”
茹司竹堪堪離開二老的視線,儼然一副喜上眉梢的樣子,蹦着跳着回到住處收拾起行李來,不多時,她提着包袱出了門。
茹司竹穿着一襲粉藍色半臂繡花襖裙,外披一間輕紗褙子,眉間半點紅妝,儼然一副官家小姐裝扮。
“夫人。”
“夫人,您來了。”
茹司竹穿梭在尋音坊的長廊裡,身旁路過的小廝們這樣喚她。
“嗯”茹司竹應和着,“忙去吧。”
她似乎享受着這樣的稱呼。
茹司竹在第三層的閣樓中停下腳步,換上一副溫柔的模樣,伸手撫了撫鬢邊的髮絲,看着雲子華正喝茶的背影,茹司竹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子華。”
爲何突然這樣喚他,茹司竹自己心中也嚇了一跳。
雲子華不驚地放下茶杯,起身拱手道:“縣主,請坐。”
“嗯。”茹司竹在他對面坐下,擱下手中的包袱。
“縣主想喝什麼茶。”
“跟你一樣便好。”
“那倒省事了。”雲子華淺笑,斟了一杯茶送到她跟前。
“怎麼還叫我縣主,喚我司竹便好。”
雲子華瞄了一眼她身旁的包袱,目光回到戲臺,淡淡譏誚道:“這又是離家出走麼。”
茹司竹拍了拍包袱,“從今日起,我便在這裡紮根了。”
雲子華抿了一口茶:“尋音坊人來人往,堂堂少保千金,在這市井喧囂中露面,在下怕縣主,會因此引人非議。”
“你放心,我可以跟戲子們學藝,不白吃白住。”
“這……”雲子華放下茶杯斷然道:“這樣實在不妥。”
“那你讓我做尋音坊的老闆娘,不就名正言順了麼。”茹司竹認真道。
雲子華沉默片刻,剛要開口,茹司竹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好了好了,學藝這事兒就這麼決定了。”
“縣主,在下……深愛着一個女子。”雲子華脫口而出。
茹司竹一怔。
雲子華慢慢道來:“雖不知她現在何處,是否還活着,但有生之年,在下斷然不會放棄尋她”雲子華頓了頓,重重道,“若再不坦然說出這些,只怕會惹得縣主錯付真心。”
茹司竹聽完,眼眶有些泛紅,她沉默了片刻,擠出一抹笑容強裝鎮定道:“沒事,沒關係,我會陪着你,直到找到她的那一天,我……我去選一間廂房。”
說完,她轉身飛也似地逃離了雲子華的視線。
於此,茹司竹陪伴在雲子華身邊,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