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落霞映紅了天際,霞光透過白色的高牆柔和地照在大堂的門框上,偶爾能聽見白鷺的鳴叫,一切顯得很祥和。
紀玉辰扒完了最後一口晚飯,仰躺在塌椅上舒服地半眯着眼睛,打了一個嗝。
阿影親自守在竈頭,重新熬了一碗藥,經過紀玉辰的檢查,確保萬無一失,端到牀前一點一點送入千雪口中。
須臾,一個黑色的身影掠過,紀玉辰猛地蹭起身子,大喝道:“誰!”
紀玉辰定了定神,看清來人是凌慕風,這才鬆了口氣。
“怎麼了?”凌慕風問到。
紀玉辰坐起身子,這才從下到上打量着凌慕風,已經脫下那件該死的喜袍,換上象徵執事的身份裝,半扎的秀髮整齊地梳到頭頂,用鑲着墨藍色寶石的髮帶高高束起,和額前黑繩編織的額飾搭配得恰到好處,光潔的兩頰垂下墨色的髮絲,更顯他魅力與柔情。
“嘖嘖……你這樣出去,我姑蘇第一美男的頭銜可不保啊。”紀玉辰一如既往的酸話連篇。
凌慕風啜了一口口水道:“嘁……”
說罷他朝着內室走去。
凌慕風走到牀沿上坐下,望着牀上的千雪,藥水沿着她蒼白的脣流下,他問阿影道:“阿雪怎麼樣了。”
“吃三口吐一口,已經比昨夜好多了。”
“我來吧。”凌慕風柔聲道。
凌慕風接過藥碗,移到千雪身旁,舀起一小匙藥移到脣邊吹涼,小心翼翼地喂她,看到藥水沒有流出,他鬆了一口氣。
“阿雪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阿影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千雪姐姐的內功只剩三成,卻動用了花神的大招,一時急火攻心,走火入魔,好在傷口沒有再滲血,也沒有發燒的跡象,有明玉神功護體,傷口應該會疾速癒合,只是……”阿影頓了頓,瞄了一眼凌慕風,繼續道:“只是她心生鬱結,一心求解脫,什麼時候醒來,這得看千雪姐姐自己。”
凌慕風聽後微微蹙眉,伸手輕撫上千雪白皙的臉,眼裡飽含歉疚和脈脈柔情。
紀玉辰隔着簾子聽着他們的對話,呆坐在榻椅上,臉上卻帶着釋然的淡笑。
少頃,紀玉辰起身輕輕走到阿影跟前,一路拽着她走到另一間屋子。
“幹嘛呢你,我正和風哥哥說話呢。”阿影輕聲說。
“噓……”紀玉辰壓低聲音道,“讓他們單獨呆會兒吧,你也累一天了。”
“我不累。”
“你這姑娘怎麼不開竅呢,慕風自然有很多話要跟雪姑娘說,不定就把雪姑娘喚醒了也未可知,對吧?”紀玉辰解釋道。
阿影撇撇嘴:“你說的也有道理。”
“好了好了”紀玉辰扶着阿影的雙肩將她按在榻椅上,“你坐下好好休息會兒。”
阿影掩面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道:“還真有點困了。”
說罷,她便側身半臥在睡榻上,枕着手臂睡着了。
“你睡的也太快了吧……”紀玉辰湊近道,無奈搖了搖頭,走到櫃前打量一翻,取出一條薄毯蓋在她身上。
紀玉辰料想那幕後兇手下毒後,定會前來打探虛實,便打算到院兒裡兜兜風,順便查探一翻。
沒想成剛走兩步,紀玉辰便仰天打了個哈欠,他拿起扇軸敲了敲腦袋,自言自語道:“啊……春困”
紀玉辰撇撇嘴,坐在阿影旁邊的椅子上舒服地閉上眼,叭了叭嘴,不一會兒便響起了鼾聲。
屋內香几上擺放的麒麟紋三足香爐徐徐飄出幾縷白煙,散發出陣陣檀香,凌慕風坐在牀邊,一手緊緊握着千雪的手,一手枕着頭趴在她身旁小憩。
約莫一個時辰後,夜色漸濃,院兒裡響起昆蟲窸窸窣窣的鳴叫,墨藍色的夜空鑲嵌着點點繁星,數不勝數,遠遠望去,似珠濺玉碎。
紀玉辰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伸手抹了一把額前滲出的汗珠,他重重嘆下一口氣,伸手揉了揉兩眼之間的睛明穴,少頃,他驀然看向一旁的阿影,睡臉朦朧。
“安靜的時候還是蠻可愛的嘛。”
紀玉辰腹誹道。
須臾,屋頂上的瓦片隱約傳來異響,在這安靜的夜裡保持警惕並不難察覺。
紀玉辰眼中閃過一絲精芒,他走到燭臺前拱手吹滅了蠟燭,相必凌慕風也有所察覺,他彎腰移步至門口,準備跳上房頂抓住那狗賊。
不料撞到一處硬物,紀玉辰吃痛“嘶”了一聲。
“噓……”凌慕風以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是我。”
“你身上什麼東西那麼硬啊。”紀玉辰不悅道。
“我的刀鞘。”
紀玉辰揉了揉額頭:“聽見了麼。”
“嗯,我上房擒他,你留在這看着。”
說罷,凌慕風猛的開門,凌空踏虛後,一個扶搖翻身敏捷躍上房頂,穩穩落腳,藉着月色看見一個黑衣弟子正揭開千雪牀榻上方的瓦片。
“誰!”慕風凌厲道。
那廝見被發現,慌亂起身踏着瓦片正欲飛到另一處房頂逃跑。
“站住!”紀玉辰走到院內,凌空撐開摺扇向黑衣弟子擲出。
“啊……”那廝小腿受傷,從房頂上掉落。
凌慕風緊跟身後,穩穩落到他跟前,刀尖直抵黑衣弟子的頸項。
“爲何窺探阿雪,有何圖謀。”凌慕風語氣平和,卻透着不可質疑的威儀。
紀玉辰走上前:“這個人背後,纔是一路置雪姑娘於死地的,真正的幕後黑手。”
凌慕風皺眉,眼中閃過一絲戾氣,他將刀鋒逼近,直指他的喉結,冷冷道:“是誰。”
那廝身體微微顫抖,不知是傷口牽扯太疼,還是被凌慕風的殺氣震懾到,緊抿着嘴不肯說話。
“黑衣人入門時,人人皆有備案,有何家人,有何掛念,一查便知。”
凌慕風淡淡道來,刀尖慢慢劃過他的皮膚,留下一道殷紅的血跡。
那廝突兀着雙眼,看着斷情刀落之處,傳來一陣巨痛,一旁的紀玉辰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這話似乎重重戳到了他的軟肋,須臾,那廝帶着哭腔忙道:“風執事饒命……風執事饒命阿,我說……我都說,是落凡塵,是他,從蘇州至燕京,一路到凌霄城,還有往那姑娘藥裡下毒,都是他一手策劃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風執事饒命……”
“下毒。”凌慕風心中一驚。
紀玉辰瞄了一眼凌慕風:“對,毒是他下的,不過被我識破了,雪姑娘沒有喝下。”
紀玉辰撇着嘴,蹙眉看着地上的黑衣人,瞄了一眼凌慕風:“你和那什麼落什麼塵的,到底什麼深仇大恨哪。”
凌慕風眉頭皺得更緊,他細細斟酌,轉動着深邃的褐瞳,暗自腹誹,就算黑衣情報壯大,落凡塵怎會知道這世上有阿雪這個人。
“除了落凡塵,還有誰。”凌慕風問道。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小的把知道的都說了,就算您把我殺了我也不知道啊,風執事饒命,風執事饒命。”
看樣子他的確不知情。
凌慕風將斷情刀收回刀鞘,抓起黑衣弟子的臂膀施展輕功朝落凡塵的住處飛去。
“誒,你等等我。”紀玉辰說罷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