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前,寶子給了我一張卡,以後這張卡就是工資卡,所有錢都會通過這張卡來給我們支付。
拿到卡之後,仔細的查看這張卡,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並沒有發現這卡有什麼神奇或者不同之處,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卡,可是它的背後將會出現一場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旅途,甚至可能會顛覆我的生活。
回到家之後,將自己掙的錢都給了家裡,將出國的事情給他們說了。
“國內不能掙錢嗎?爲啥非得去那麼遠的地方?”母親擔憂的說道。
“也算是去旅遊,去國外體驗一下國外人的生活,順便掙點錢,而且工資還高。”我不敢說實話,因爲我心裡也沒底,更不要說父母了,他們總是會將孩子的痛苦放大之後強加於自己身上。
“去那邊幹什麼?找的人靠譜嗎?”父親這時候纔開口。
“好幾個朋友去呢,那邊也有人,就是種種菜,外國的體力活工資比國內工資高,我幹一年掙點錢就回來了。”我現在只有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父母放心。
父親坐在炕沿上,轉頭看着窗外,沉默了。
“嗯,我跟朋友都說好了,這次回來就是辦理一下籤證。”看到父母如此爲我擔心,我內心有了一絲鬆動,但是看到家裡的情景,父親那花白的頭髮,母親那臃腫的手指,還有姐姐、奶奶,爲了改善家庭,就像寶子說的,富貴險中求,只要我去了之後小心,肯定沒什麼大問題。
“你們放心,你們自己的兒子還不瞭解嗎?我肯定不會幹什麼壞事的,我就是去打工賺錢,也就是有些人經常說的勞務輸出。”我知道父母在爲我擔心,儘管我也不知懂去了會發生什麼,但是現在我首先得讓父母放心。
將卡給了我媽,“這個卡是工資卡,你們拿着。”
“我們拿這幹啥啊?拿了你花什麼?”母親將卡又遞了回來。
“那邊工會給生活費,而且包吃包住,來回路費報銷,再說這卡都不知道那邊能用不,我拿着,萬一丟了補辦都沒辦法補辦。”
“那,那行吧,我們給你收着。”
之後就去辦理了護照,趕回了哈爾濱。
到了哈爾濱,寶子又帶來一個朋友,也是一起去的。
“哎呀,龍哥,老是聽寶子講起你,今天可算見着活人了。我叫小偉,以後咱哥三就是一個戰壕的了。”小偉眼睛裡充滿了興奮。
“我是任龍,叫我龍哥也行,都是兄弟,別這麼客氣,以後咱就互相照顧。”
“好,龍哥。”
幾天之後,就踏上了出國之路,以前覺得出省就很遠了,沒想到現在要出國門了。
我們從綏芬河出去,到了海外境,一個叫老韓的中國人等着我們,他穿了一身迷彩服,沒有任何標誌的,帶着黑色貝雷帽,清點人數之後,領着我們上了一輛黑色牌照的吉普車。
上車之後,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到了槍,漆黑、冰冷、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老韓跟我們介紹大致情況:“卡都收到了吧,來到這裡,你們就屬於登錄註冊了,此刻五萬已經到賬,但是同時,你們也沒有回頭路了,從現在開始,你們必須無條件的聽從安排,之後會安排你們訓練,通過訓練選拔之後,纔是一名合格的僱傭兵,只要你不死,每月五萬元就會到賬戶。”
雖然沒有寶子說的那麼離譜,一天一萬,但一月五萬也不錯了。
“如果你們不幸犧牲,會一次性給你們50萬,這個請絕對放心,我們是很重視誠信的,人無信不立嘛,我們靠的就是口碑。” 老韓繼續說道。
我心裡一驚,雖然之前知道僱傭兵會死亡,可是當時只顧想錢了,現在才發現原來我們真正面臨的是死亡。
過了好久,車子才停了,因爲車子被捂得嚴嚴實實的,行進的時候什麼也看不見。
下車之後,終於看見一個大廠房,排隊從黑乎乎的大鐵門進去,到處都是穿着綠色迷彩服,帶着黑色貝雷帽的人,拿着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們就被安排到一間屋子,屋子只有一扇天窗,像大牢一樣,光線還行,不是特別暗,屋內一片空曠,沒有牀,只有水泥地板和牆壁。
大院到處有狗在嘶叫,不停聽見車子開進來的聲音。
突然,傳來一陣陣俄語,什麼達瓦里喜,灑基。然後是什麼列保,格瓦斯。
突然,屋子大門打開,倆人擡着大鐵盆進來,裡面有大面包,火腿和汽水。
吃完之後,所有人被脫光檢查,所有私人用品,手機、手錶、錢包等都被沒收了。
就像老韓說的,一旦選擇這條路,什麼國家,什麼民族,什麼姓氏,什麼自己,統統歸零,現在的我們完完全全屬於他們,包括生命。
檢查完之後,給我們每人發了一個編號,之前也聽老韓說過,在這裡,我們無名無姓,只有一個編號,一個會一直伴隨着我們的編號,無論點名,或者發放物資,就算是發陣亡撫卹金都是按編號發放。
我是08692。
通過編號的一個個數字,處處透出冰冷、無情,隱約覺得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樣,一絲不安從心裡升起,一縷恐懼在腦中蔓延,尤其是到晚上之後,屋子開始被黑暗吞噬,屋子的各種語言混雜在一起,我和寶子對視了一下,曾經的經歷又涌現眼前,三個人緊緊的一個挨着一個,彷彿這樣可以讓我們心裡可以踏實一點,雖然我們也算是經歷過一些事情了,但黑暗總會滋生恐懼和絕望,只有偶爾間的進餐時間,纔會通過大門看到外面的世界,一天,一天,又一天,沒人知道我們將要面臨什麼。
我們只能相互安慰、鼓勵,用金錢來擊退黑暗,用還未到手的金錢來填充自己此刻不安的心,我知道,在黑暗中,心靈是需要支撐的,否則就會像房間內那個被黑暗折磨的發瘋,最後被帶走的韓國人,雖不知道他被送到哪去了,會面臨什麼,我從內心告誡自己,絕對不能步他後塵。
記得老韓曾經說過,這裡只是暫時安置的地方,是絕對安全的,但不能鬧事打架。此刻我很慶幸當時聽了老韓的一言一語,否則可能會被黑暗打敗,人對未知的事物總是充滿畏懼不安的。
終於,第四天的早晨,安排我們離開小屋。
出了小屋發現,外面停了四臺卡車,我珍惜着每一寸光陰,盡情的享受着光明,擡頭看着那交錯在車廂上的支架,心裡突然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身處異國。
我看了一下週圍的幾十號人,高的,矮的,結實的,瘦弱的,黑的,白的,黃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憔悴和無措,幾個穿着迷彩的人擡出一箱箱東西,他們穿的迷彩全都沒有標誌,我很納悶,他們怎麼區分官銜大小呢?
隨後箱子打開,每個人領了一個黃色的小包,我打開之後,裡面是壓縮餅乾和水。
片刻之後,要求我們按順序上車,然後用車布將車廂捂得的嚴嚴實實的,沒有一滴光明可以鑽進來。
儘管逃離了小屋的黑暗,但卻又步入了更大的黑暗,車子裡面比小屋的更加可怕,更加瘮人,也讓人更加脆弱,只有汽車的馬達轟鳴聲,剛開始有些人還交談着,但慢慢的,只剩下了每個人發出的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砰砰”的聲音。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許大半天,或許沒有,習慣以太陽來確定時間的我們,一旦失去光明,就會顯得無措,表現出對時間的陌生。
餓了,吃點壓縮餅乾,渴了,喝點水。困了,眯一會。
一切都是在黑暗中進行。
汽車轟鳴聲、呼吸聲、咀嚼聲、咳嗽聲、呼嚕聲,偶爾外面傳來幾聲動物叫聲……
車子停了,突然一陣陽光照了進來,刺痛了眼睛,我趕緊閉上眼睛,躲避這一直渴望的光明,感覺陽光柔和之後,慢慢的睜開眼睛,車廂後的帆布已經打開一個缺口。
有人嘰裡呱啦一陣之後,車廂裡的一些人開始動了,艱難的起身然後下了車,慢慢的大家都開始起身下車,我叫了寶子,喊了小偉,也下了車。
下去之後,先舒緩了一下身體,伸個懶腰,前面的景象印入眼中,一片荒蕪,也不知道現在到哪了?在什麼地方?我們要被送到什麼地方?要去幹什麼?
休息方便之後又繼續了這種暗無天日的旅途。
汽車轟鳴聲、呼吸聲、咀嚼聲、咳嗽聲、呼嚕聲…...
一路上睡了一覺又一覺,有時候車停下來卻沒讓我們下車,或許是加油,或許是幹其他的什麼事情。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久…...
終於,在迷迷糊糊中,聽到幾聲汽車鳴笛、大門“吱—吱—卡”的聲音,好像是進門了,狗一直在狂叫,車速明顯的變慢了,最終停了。
看來我們應該到了,摸了幾把臉,讓自己恢復一點清醒,周圍很多人還在沉睡,打着呼嚕,絲毫沒有意識到外面的情況。
忽然,車上的帆布被完全揭開,儘管我提前做了準備,但眼睛還是感覺陣陣刺痛,陷入了短暫的失明,腦子嗡嗡的,好久之後纔好轉了一點。
待眼睛適應之後,才發現這似乎是個營房,四周被高牆圍繞,牆的外層有一層一層的鐵絲網,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設有一個崗哨,裡面站着一個全副武裝的人。
我們被排成四排,一排十人,直到此刻我才知道我們這一批有所多少人。
開始點名,每人都有一個編號,是根據自己國家編號爲前綴的一串數字,寶子是08691,小偉是08693,點名之後,讓我們宿舍。
或許此刻只有生命是屬於我們的,名字被剝奪了,來歷被摒棄,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是誰,從哪來。
進入宿舍,裡面擺着一張張上下牀,一排排的,我沒細數,猜想着應該是二十張,畢竟我們四十人。
根據編號找到自己的牀鋪,上面已經整整齊齊的鋪好了牀單、被子、枕頭等,大家驚呼一聲,放下剛纔在宿舍門口領的一些東西,就跳到了牀上,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片刻安逸,大家剛躺上去,外面就吹起了急促的哨聲,有人大聲喊叫。
大家還在面面相覷的時候,一些人反應過來衝了出去,緊接着,大家也都魚貫而出,一個黑人穿着迷彩服,雙手叉着腰,站在場地裡,氣勢洶洶。
當我們排好隊,站在操場上,他看了一會,大罵:“Too slow, pigs。”
我只有初中水平,那時候學英語也是吊兒郎當的,現在別人說什麼一句都聽不懂,剛來的時候擔心過這個問題,就擔心別人說的聽不懂,不知不覺中犯錯,導致嚴重的後果,此刻我才真正體會到異鄉的那種陌生,語言不通時的那種無助,那種孤獨。
黑人巴巴的講了好長時間,然後大家都散了。
“龍哥,講的啥玩意啊?叭叭叭的,一句沒聽懂。”寶子一臉疑惑的看着我。
說是實話,我也懵啊,誰知道講的啥玩意,“寶子,我也是半吊,也不知道講的啥玩意。”
“龍哥,那咋整啊,以後咋辦啊?人說啥咱都不知道,日子咋混啊!”
“不知道啊,”
兩人就這樣一臉迷茫的走進宿舍,這裡的人臉上都畫着迷彩,根本看不清臉。
剛進去,幾個穿着迷彩服的洋人擡着箱子開始發放資料。拿到資料翻了翻,原來是翻譯類書籍,再看其他人的,大家都不一樣,後來才發現是根據國籍發放的,畢竟大家都是來自不同的國家。
趕緊翻了翻字典,對比了一下階段計劃,一個字一個字進行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