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風應城的郡守劉敬之,確實是個有才幹的地方官。按照和夏少元幾個人合計出來的法子,只用了一天功夫,當初被洪水沖垮的南城城牆,已經在水裡重新立了起來。
儘管此刻的城牆不過是用填了砂石的麻袋堆起來的,但卻有效地堵住了城牆的豁口,阻止了洪水的繼續涌入。
而城裡原本的積水,則被吳義帶着人連夜在後城的定屏山那裡炸了一個豁口出來,將積水泄進了定波潭。
那定波潭的潭水四季水色不變,無論旱澇水面也不見升降起伏,城裡的老人們傳言,那定波潭的潭水,連着海眼,就算是整個淇水都傾倒了進去,也填不滿。
此刻,夏少元與張守逸走在剛剛退了洪水的街道上。昔日可四車並行的繁華街道,如今遍地淌着黃泥湯樣的渾水,其間夾雜着各種破椅爛木,沖垮的牆石,還有淹死的雞鴨。
一眼望去,竟然找不到一家院牆完好的民居。
夏少元愁眉深鎖地嘆息一聲:“要想風應城恢復舊貌,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這麼多百姓露宿在後山上,時間久了,怕是又要生出疫情。”
一旁的張守逸有些心不在焉,扭着頭漫無目的地四下打量着,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夏少元在說什麼。
夏少元看了眼張守逸,皺了皺眉。他覺得張守逸自從昨天見了劉敬之後,就有些神神秘秘的。
自己與吳義爲了退水的事,不停地商議,連水都顧不得喝上一口,而這傢伙卻一直在劉敬之的郡守府衙四處轉悠。也不知道在尋什麼。
此刻也是,他在這裡發愁風應城的災民安置問題,而這傢伙卻袖着手,望着遠處的積水神遊天外。
縱是夏少元一向養氣的功夫不錯,此刻也是忍不住了:“張守逸,從昨天開始你就古古怪怪,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可是非緋有了什麼消息?”
張守逸扭過臉漫不經心地看了夏少元一眼:“那女人?那女人不是好好地在對岸嗎?”
夏少元皺皺眉:“對岸是伏龜山。荒無人煙。非緋在那裡做什麼?總不會是欣賞風光吧。
說不定她被困在了那裡,正等着我們去救,你身爲她的......”夏少元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極不願意說出那幾個字來:“你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想她回來嗎?”
張守逸嘴角微挑,轉身面對着夏少元,一字一字地道:“我身爲她的什麼?”
夏少元冷哼了一聲:“自然是她的御醫。不然你以爲是什麼?”說罷夏少元甩袖又大步前行。
身後跟着的幾位府兵連忙攆了上去,路過張守逸時。略帶歉意地笑了笑,便越過他去追夏少元了。
張守逸玩味地摸了摸下巴,這位夏少爺知道的可真不少啊。嘶,不知道這位大少爺背後到底是誰在支持?除了陸坤還有誰?
他與那女人訂娃娃親的事。知道的人只有當年先皇后身邊極少數的幾個親近的人,就是先皇恐怕都不知情。
這個夏少元卻開口閉口間,似乎對這些隱秘瞭如指掌。看來背後支持他的人,不簡單啊。
張守逸臉上浮起一個怪異的微笑。不過知道了也好,反正大家今後總是要對上的,也省得他多費功夫解釋。如今便是鹿死誰手,各顯本事吧!
想到這裡,張守逸也不去管在前面越走越遠的夏少元,而是轉了一個方向,朝着剛剛堵好缺口的城牆走去。
城牆下方,郡守劉敬之正吩咐兵丁將就近的民居拆了,拆下來的磚石,就拿來修補城牆。扭頭瞥見一個青衫的御醫沿着街道晃悠了過來,連忙迎了上來:“張御醫您這是?”
張守逸四下打量了一下,笑了笑道:“你忙你的,我就是隨便看看。”
劉敬之也是真忙,見張守逸這麼說,便也沒有再多做寒暄。這時正巧有兵丁上前稟告什麼,劉敬之聽完,便神色鄭重地隨那位兵丁去了。
城牆下方搭着竹製的腳手架,兵丁們正在那臨時堵上的缺口後重新砌起一道石牆來。
張守逸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忽然撩起袍子,笨拙地也攀上了腳手架。
一旁的兵丁看得心驚膽戰,連聲道:“大人,您慢點,您這是要幹什麼?有什麼事,小的代勞不成嗎?”
張守逸自顧自地爬上了腳手架,站在城牆的頂端,面前的汪洋一覽無餘。
淇水的河道在風應城這一段本就狹窄,又是一處彎道,一側是伏龜山這樣的天然屏障,另一側則是人工堆砌的大堤。
淇水是在風應城的上游改道的,直接棄了河道沿着風應城衝了下來。風應城的城牆據說也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在這樣的滔天洪水中還能只被沖垮了少數的幾個缺口,不得不說這城牆當初造得有夠結實。
此刻面前的淇水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邊際。數十里的良田全被淹沒,遠處隱隱可以看到洪水中露出黑色的一線,那是淇水舊時的大堤。
淇水彙集天下水系,水量巨大,水勢湍急,又是突然改道,此刻水面上卷帶着各種從上游衝下來的事物,大到房頂巨石,小到枯枝爛木桌椅傢什,在波浪中起起伏伏,順水而下。
張守逸蹙起了眉,這樣的水勢,平日裡行船已經是危險,何況水中還夾帶着這許多事物。
昨夜大潮,水勢極大,之前的舊河堤似乎也被沖斷了幾處,看上去似乎比前幾天的水面更寬了。
張守逸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着幾十裡外的伏龜山的山形地貌。
伏龜山雖然不像定軍山那樣是連綿的山系,本身也不算小,除了那座造型像一個蟄伏的老龜的主山外,前後還各有幾片起伏的小山頭,遠遠看去,就像是巨龜的頭部和尾巴四肢。
一條淇水的支流從山中穿山而過,在伏龜山的山腳匯入了淇水,只是如今淇水改道,那條支流大概也已經枯了。
仔細看了片刻,張守逸喃喃地自語:這財迷女人該不會是不想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