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榮陶陶那吐槽式的話語落下,衆人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輕笑聲:“呵呵~”
“誒?”榮陶陶扭頭望去,卻是看到柏穆青族長那巨大的樹皮面龐,那表情彷彿做錯事了一般,匆匆忙忙的隱入了樹木之中。
這樣的一幕,榮陶陶看得嘖嘖稱奇,一向沉穩的柏穆青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
何天問也是被榮陶陶的連珠炮給逗笑了,他從未想過,肩負着如此沉重且嚴肅的使命,而在碰到榮陶陶之後,任務執行的過程竟會是這樣的喜感。
“那邊說。”何天問側身歪頭,示意了一下身後。顯然,他不打算讓柏靈樹女聽到衆人交流的事情。
“嗯。”榮陶陶邁步上前,一手推着徐太平的肩膀前行,手肘也順勢拄在了徐太平的肩膀上。
頓時,徐太平身體一緊。
也在這一瞬間,徐太平彷彿回到了從前,回到了百團關石頭房中,榮陶陶拄着他肩膀前行的時候。
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榮陶陶如此動作,讓氣氛變得無比詭異。
“徐太平,你變了。”
榮陶陶看着對方低頭沉默的側臉,道:“你剛纔還表現的很憤怒,你的人生也一直都很憤怒,我以爲你會一肩膀頂開我。”
“哼。”迴應榮陶陶的,卻是徐太平的一聲冷哼。
後方,高凌薇看着兩人前行,聽着兩人之間的對話,總感覺氣氛有些古怪。
“你過得挺好的唄?”
“哼。”
“那可是你夢寐以求的族羣啊,認同感、價值感、歸屬感亂七八糟一大堆......怎麼樣?生活跟你想象中的一樣麼?”
“哼。”
榮陶陶一臉難受,道:“你是哼哈二將嗎?就知道哼?哈呢?”
徐太平扭頭掃了榮陶陶一眼,看着榮陶陶一臉難受的模樣,他反倒是開心了,嘴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字:“哈。”
榮陶陶:???
何天問:“......”
高凌薇也是一手扶住了額頭,她當然知道何天問有着宏大的目標、遠大的志向,但是...何天問挑來選去,竟然挑出來這麼兩個貨,真的合適麼?
這個世界已經沒人了嗎?
“他跟錯人了。”何天問站在一個小山包上,眼中一片霜雪瀰漫,似有似無的看向四周。
榮陶陶:“什麼?”
“呵呵。”何天問一聲嗤笑,道,“雪境旋渦中足有三大國度,無一例外,冰魂引一族都在各方勢力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甚至在某些國度中權傾朝野。
而徐太平,卻是跟隨了一羣散兵遊勇。”
話語落下,徐太平的面色也陰沉了下來,但不知爲何,他卻沒有反駁。
榮陶陶心中錯愕,道:“你把那精英魂獸大軍稱作散兵遊勇?”
何天問站穩腳跟,負手而立:“無法登入殿堂的,纔會去三大國度管轄範圍外的地方徵兵,遊走於各個村落之間,東拼西湊些人。
不過,雪境星球倒也是能人輩出,那些野路子,有些時候比正規軍的戰鬥力還強。”
徐太平沉聲道:“裟佳曾是一國普通平民,也本該有幸福安寧的生活,他是被殺了全家,僥倖逃出來,所以才組建自己的軍團的!”
榮陶陶心中錯愕:“殺家?”
何天問:“徐太平的領袖,那個霜佳人與雪行僧跨越種族壁壘而誕下的生物。”
榮陶陶當即回想起了那個披着袈裟的俊美佳人,的確,在當時的核心領導團隊中,那“僧佳人”位於最核心位置。
事實上,高凌薇心中掀起的波瀾遠比榮陶陶要大,因爲榮陶陶當時施展蓮花瓣後就昏過去了,而高凌薇卻是經歷了戰爭全程。
在下屬傷亡慘重過後,那僧佳人極度憤怒,直接丟下了一枚天葬雪隕。
那顆天葬雪隕,可絕對不是普通雪行僧能施展出來的魂技。
雪行僧的天葬雪隕,最高能達到史詩級!
而那“僧佳人”的天葬雪隕,規格遠比史詩級的雪隕石更大,衝擊力更強,足足百米之高的粗大冰柱,甚至都無法攔截、引爆那雪色隕石。
當時,一衆高手看着那顆隕石,用盡了各種魂技、各種辦法去阻擋,卻根本無濟於事,只能絕望的等待天災降臨。
如果不是夜空中突然探下了一隻巨大的手掌......後果真的難以想象。
高凌薇心中念頭急轉之間,榮陶陶看向了徐太平,詢問道:“你的領袖爲什麼被屠了全家?”
“異類。”徐太平哼了一聲,看向了榮陶陶,“他跟我一樣,是個異類,不被所有人接受。
只不過,相比於我在人類社會中,成長時所遭受的白眼、厭惡、譏諷、唾棄......裟佳並沒有經受這漫長的折磨,起碼他在外觀上,可以僞裝成一個種族。
他的家人很聰明,讓他每天穿着霜佳人應該穿着的大氅,混在霜佳人族羣之中,從不與父親相見,最多遠遠觀瞧。
只是突然有一天,在一次比試戰鬥中,身受重傷的他在力竭之下,沒控制住身上的衣物形態,身上的大氅本能的幻化成了雪制袈裟。
他的故事很長,我只告訴你,在他身份暴露的第一時間,那座城徹底爆炸了,他的父母很快就被揪了出來,實施絞刑,而且是全城圍觀。”
榮陶陶:!!!
他是無法想象,一個孩子親眼見證父母被行刑,內心會遭受怎樣程度的打擊。
榮陶陶更無法想象,這樣的刑罰又是在全城人民的圍觀下執行的,那孩子......
榮陶陶:“殺家是怎麼活下來的?”
“一場暴風雪拯救了他。”徐太平沉聲說着,“裟佳是罪惡的孽種,是全民享用的最後一道菜,當他的父母被絞死在他眼前之後,就該輪到他了,也就在那個時候,狂風暴雪來了。”
榮陶陶抿了抿嘴脣,真的無法想象,在他不知道的另外一個世界中,還發生着這樣的故事......
所以,跨越種族的結合是不能被接受的?
會被當做異類,會被當做孽種,甚至是會被實行極端殘忍的刑罰?
到底有多麼荒唐野蠻,纔會幹出如此醜惡之事?
榮陶陶突然問道:“爲什麼?”
這一刻,徐太平卻是沉默了。
何天問遙望着遠處的雪林,開口道:“爲了繁衍。”
榮陶陶:“嗯?”
何天問:“雪境魂獸種族之間的壁壘是很難跨越的,兩個物種結合,誕下百子,最多也只能存活一個,甚至可能一個都活不下來。
這顯然不利於種族的延續。”
榮陶陶沉吟片刻,詢問道:“殺家的仇恨應該在那個國度,那座城池,他爲什麼來到地球?”
何天問:“裟佳在雪境星球很難有生存空間,他能集結起來這麼多戰力,也是多年苦心經營的結果。
常態是...他那霜佳人與雪行僧的結晶身份,讓他在雪境星球寸步難行。
孽種的理念是雪境星球公認的,智商在一定水準之上的人形魂獸族羣,會三令五申,不允許跨越種族的禁忌。智商低下的獸類魂獸,會因爲自身的天性使然,絕不會與其他獸族結合。
裟佳在雪境星球是活不下去的,只能流竄於荒郊野外,生存下來都已經竭盡全力了。也就在那個時候,他遇到了幾個冰魂引。”
說着,何天問轉頭看向了徐太平:“幾個因奪權失敗,從一國逃亡出來的冰魂引。至此,一個奇妙的組合誕生了。”
身後,高凌薇突然開口詢問道:“魂獸大軍的大本營設立在哪?”
何天問看着突然發問的女孩,開口迴應道:“龍河以北,俄聯邦境內平原緩衝區。”
高凌薇隨即詢問道:“所以,他們是要在這裡休養生息,最終殺迴旋渦復仇......
還是要紮根於地球,圖這裡的食物資源與生存環境,圖一生安穩?”
何天問的眼眸微微一亮,道:“高凌薇。”
高凌薇輕輕點頭:“是我。”
何天問靜靜的看着高凌薇,突然詢問道:“人們都說,魂獸大軍經過十幾年的成長,終於按捺下了兇殘暴虐的本性。
所以它們才能無聲無息的潛入鬆魂、松柏,與三牆形成三點開花之勢,開啓三城之役,最終偷取了人類的圖書,習得了人類創造出來的全部自修型魂技。
你認爲真的是這樣麼?真的是因爲它們智商更高、經驗更足了?”
高凌薇眉頭微皺,沒有迴應。
何天問:“你認爲,十幾年前的龍河之役,與兩年前的三城之役...這兩撥入侵人類三牆的魂獸大軍,真的是同一撥勢力麼?”
高凌薇的眼眸微微瞪大,它們不是同一個勢力?
這一刻,何天問才輕輕點頭:“是的,裟佳需要人類自創的魂技,那會讓他的軍團實力有質的提高。無論是完成復仇、還是實現野心,他必須要這些魂技。
雪之舞、一雪汪洋、大雪暴、兵之魂、冰威如嶽......
是的,裟佳的確在招兵買馬,在新世界紮根,他在儘可能的攔截從旋渦中吹出來的、路過北方的魂獸,憑藉天時地利,擴充軍隊。
是的,裟佳有朝一日會殺迴雪境旋渦裡的,無數個夜晚,他是在喊着父母的名字中驚醒的。
是的,裟佳也要入侵地球,待他羽翼豐滿,無論是往南走還是往北走,他必然會尋一處漩渦邊緣更適宜生存的安身之所,建立新的國度。”
何天問一番話語落下,在場的衆人,甚至包括徐太平的內心中,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徐太平舔了舔嘴脣,帶着一絲嗜血的味道:“你知道的很多。”
“呵。”何天問笑了笑,道,“我參加的魂獸大軍機密會議,比你參加的都多。”
徐太平面色一僵:???
榮陶陶想到何天問那詭異的蓮花瓣功效,一時間,表情也極爲精彩!
好傢伙,旁聽生!?
而且還是強行旁聽!
誰都發現不了的那種......
是啊,要不然,何天問憑什麼知道裟佳在一個個夜晚驚醒?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榮陶陶突然開口道:“也就是說,你已經無數次悄無聲息的接近魂獸大軍的領袖,甚至它還是在睡夢中,但你並沒有動手。”
何天問聳了聳肩膀:“不是所有魂獸都想殺迴雪境旋渦的,不是所有人都跟一個國度有仇的。更多的人想要留在地球,主心骨一死,整個軍團可就全亂了。
你要知道,那是一羣配置了全部人類自修魂技的恐怖軍團,無論向南還是向北,都是巨大的禍患......
話說回來,這軍團可以是患,也可以是福。”
何天問轉眼看向了徐太平,一字一句道:“我準備給你開一個條件,一個你無法拒絕的條件。”
徐太平心中警惕:“什麼?”
何天問:“冰魂引一族是很容易上位的,裟佳這麼多年苦心經營,他也早就習慣了向軍師求教,如果你成爲了首席,會對你的領袖決策、對全軍的行動造成巨大的影響。
有些時候,冰魂引的提議,甚至是決定性的。”
徐太平面色一僵:“軍中還剩下一個主事的冰魂引,你要殺了我的族人???”
何天問:“那冰魂引心意已決,相比於返回旋渦,它更喜歡地球,更想要在這裡發展。而它的諫言,對裟佳的決策影響太大了。”
徐太平面色慍怒:“因爲那樣的決策對軍隊發展有利!”
何天問:“所以它需要閉嘴。”
徐太平:“你!”
“得了吧,別裝了。”何天問一聲嗤笑,“你心裡已經恨死它了。
別什麼族人不族人的了,鞭打、辱罵、罰跪,肉體上的摧殘、人格上的侮辱,我知道你每天都在經歷什麼,也知道你在想什麼。
說到底,它不就是強行灌輸它的理論,把你變成和它一樣的人麼?
有好幾次,我都看到你忍不住動手了,就差那麼輕輕一推......”
說話間,何天問伸出手指,點在了徐太平的額頭上,輕輕一推。
“蹬...蹬......”本該腳下生根的徐太平,就這樣面色呆滯,向後退開了兩步。
“你和它不一樣,徐太平,無論你怎麼反駁,你的思維和行爲是不會作假的,我觀察你足夠多的時間了,參與了你足夠多次的會議了。”
看着面色一陣陣變幻的徐太平,何天問繼續說着:“你的身上還留有烙印,人如其名,你是個天真的傢伙,和我一樣,夢想着一個太平的世界。”
“共情,我給你。”何天問沉聲道,“我知道你對裟佳的經歷有着常人無法想象的感同身受,我扶你上位,輔助着你的君王,殺迴雪境旋渦,去報你們的仇。”
“夢想,我也給你。”何天問一手指向了榮陶陶,“你想要一個太平世界,我們是可以做到的,甚至不僅限於這龍河畔南北。
雖然我不願意這樣說,但是...徐太平,你是聰明人。
你知道霜雪的化身意味着什麼。那是刻在你骨子裡的東西,是刻在所有雪境魂獸骨子裡的東西。”
說話間,何天問的掌心中浮現出了一瓣蓮花。
也就在這一刻,徐太平的身體微微一顫。
何天問輕輕頷首:“是的,就是這樣。”
下一刻,徐太平垂下了頭顱、握緊了拳頭,身體劇烈的顫抖了起來,這次倒不是因爲蓮花瓣了,而是......
這個在獨特生長環境中,在極特殊的成長經歷下所孕育出來的矛盾的、複雜的徐太平,內心劇烈的掙扎了起來。
“喵~”突然間,高凌薇頭頂的雪絨貓一聲呼喚。
何天問眼中霜霧瀰漫,猛地扭頭望去,卻是微微挑眉:“你通知人來了?什麼時候?”
徐太平低垂着腦袋,一聲不吭。
何天問思索片刻,便輕聲道:“是在我綁了你,把你擄走的時候麼?”
畢竟徐太平已經沒有了家人,不存在千里傳音這種情況,所以,也只能是徐太平剛剛被擄的時候,通過心靈溝通,傳遞出去的信息。
何天問突然嘴角揚起:“徐太平,你知道的,他們之中,有幾個傾向於留在地球撒野的,這次是回不去了。”
視線中,一隊人馬駛來,雖然沒有魂獸大軍那樣的規模,但是這樣的戰鬥力也已經不俗了,其中,甚至還有幾個騎着踐踏雪犀的人形魂獸。
“雪行僧、霜佳人、霜美人......”何天問輕聲喃喃着,突然叫道,“榮陶陶。”
榮陶陶:“嗯?”
何天問:“我想,你之前的問題,我也能回答了。”
“什麼?”
何天問輕聲嘆道:“如果我是雪燃軍,我還能做這樣的事情麼?”
何天問做的種種,在今夜體現的淋漓盡致。
綁架、滲透、策反、暗殺,包括即將可能出現的殺戮,他真的是爲了心中的目標,不擇手段......
榮陶陶抿了抿嘴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而何天問的身影也悄然消失,茫茫夜色中,傳來了一句話:“人不能簡單的以善惡而論,但可以確定的是,我不是什麼好人。
淘淘,有些時候,你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
何天問這樣的話不似辯解,更像是在傳授理念,甚至是在勸說,但卻不知道是在勸說榮陶陶,還是在勸說他自己。
呼......
下一刻,三道身影從後方落了下來。
蕭自如、陳紅裳穩穩落地,擋在了榮陶陶的身前。
而斯華年則是一手按在了徐太平的腦袋上,強行讓他仰起了臉,直面她的面龐。
斯華年眼眸微微眯起,使勁兒揉了揉徐太平的腦袋,將他按坐在了雪地裡:“倒是沒變。”
這個小傢伙,依舊是懷揣着一顆複雜的內心,帶着那充滿了憤恨的眼神。
陳紅裳眉頭微皺:“如何行動?打還是撤?”
榮陶陶還沒開口,蕭自如便開口道:“軍團,禍患。”
簡短的四個字,已經告訴了所有人,蕭自如的決定。
何天問、徐太平之間的種種,那些都是他們之間的事兒。
每個人站的角度是不同的,立場也是不同的。
對於蕭自如一衆鬆魂團體而言,這羣侵略擾攘的魂獸軍團,這羣開啓三城之役、入侵人類世界、造成死傷無數的魂獸部隊。
但凡逮着了......殺無赦!!!
...
抱歉晚了,五千三百字。
咱們儘量刻畫一個宏大而有趣的世界,讓每個生靈都有存在的意義與信仰,諸君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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