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琛轟然跌地,親吻大地,臉上浮現起動人的微笑,血肉模糊的身體彷彿罌粟的花苞,漸漸枯萎!
轟!
浩蕩天風瘋狂涌入,帶來密林中漿果成熟的香甜,如同一陣突然颳起的卷地風,呼嘯衝入崖洞,將匍匐洞口一灘模糊的血肉翻卷,可以清晰的看到朱子琛渾身筋骨寸斷,白骨之上的裂痕,令人觸目驚心!
他已經失去了視覺,鼓凸的眼球一片黑暗;
他也失去了聽覺,識海陷入一片寂靜。
他的傷勢太重了,肉身衰敗,不滅真靈沉淪!
但在他的意識深處,始終有一根根白髮,彷彿河岸上春風吹拂嫩柳的娑婆枝條。
鏡花水月!
那怕他的意識已然沉入水面之下,依然長生久視的想要在歲月長河中將那花白的髮絲烙印在心靈的深處。
他多麼渴望那漸漸消散飄零的根根白髮,不會因爲輪迴轉生,而流散到時空的空洞裡,天人永隔!
那風中輕揚的白髮,散發着縷縷溫情脈脈的孺慕之情,它就像一曲招魂安神的彎彎曲曲的令人溫暖的歌聲,又像是旗手高高擎起獵獵飛揚的戰旗,看金戈鐵馬血染蒼穹的戰場上,一步一個血腳窩的戰士依然悍不畏死的衝鋒、拼爭、廝殺,只爲守護,殊死搏殺,捨生忘死。
爲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雖然有生就有死,有相逢就有別離,是那麼的堅硬,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愴,拔動心絃,禁不住就令人淚落沾襟。
男兒有淚不輕彈,無情未必真豪傑!
……
轟隆!
石崖透光,天風浩蕩!
幅妖的唳嘯有了泄洪口,一圈圈暗金色的音波,那掀得熔漿海波翻浪涌,掠過崖洞碎石滿天飛舞的,破肉身、斬靈識的幅嘯,沒有了封閉洞穴的加持和增幅,雖然唳嘯依舊,終歸漸至微弱。
朱子琛識海內飄揚的白髮,如同春風過後,柳枝輕輕搖曳間緩緩將枝條垂落水面,根根尖梢濺起一圈圈漣漪,溫暖着他寂靜黑暗的識海,如同成灰的蠟炬一般,燭淚已幹,燭焰零落。
就在波面盪漾的漣漪越來越小,漸至平靜的時候,朱子琛氣若游絲的呼吸突然急促,黯淡無光的眼神突然亮起一道熾亮的光芒,彷彿黑鐵砸紅鐵,花朵四射!
回光反照?
一息,兩息……
匍匐在地血肉模糊的軀體居然奇蹟般地開始再次蠕動;
一刻鐘,兩刻鐘……
他居然奇蹟般的,搖搖晃晃的站起,又一個趔趄跌倒,然後爬起,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
……
朱子琛終於搖搖晃晃的站起,跌跌撞撞的走到崖側,靠着崖壁軟軟的坐下。
肉體的傷勢還好,那怕筋骨寸斷,炸裂的肉瘤使得渾身皮膜都千瘡百孔,久久難愈,但沒有幅妖唳嘯綿綿不絕的持續傷害,身體恢復很快就壓過了損傷速度。
關鍵是識海的傷痛,令他頭痛欲裂,雙手抱頭,痛苦不堪。
他的不滅真靈受到了重創!
不滅真靈受損,朱子琛心生惶恐!
對於一位黑鐵境的小殖裝士來說,幾乎是束手無策。不要說黑鐵境,哪怕金身不朽的黃金境高手,真靈受損,輕則修爲止步不前,重則修爲倒退境界跌落,甚至到最後連普通人都不如。
嘶嘶
他齜牙咧嘴的不斷髮出痛不欲生的嘶嘶聲,雙手抱頭,前仰後合,脊背和後胸勺不斷的撞擊着身後的崖壁,痛苦的呻喚時斷時續。
要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連哭的心都有了,唯一能寄以希望的,就是丹田之內玄之又玄的朱雀之炎了。
但是,殘酷的現實打碎了他殘存的希望。
靈識小人,面若金紙,飄在丹田虛空!
不滅真靈化作的靈識小人,神情萎頓地望着靜靜燃燒的朱雀之炎,強忍着心中的怒氣,笑得就跟一朵花似的,很沒有骨氣地連聲哀求:
“朱雀大爺,朱雀神鳥……”
靈識小人強忍着彷彿就要破碎的軀體,卑微的道:“快展露神蹟救救我吧,雖然寒門柴扉陋,好歹也給你提供了一個棲身之所,不敢說是溫暖的港灣,總能遮風擋雨吧。”
……
“大爺,神鳥……”
靈識小人漸至痛得聲若蚊納,氣若游絲,朱雀之炎依舊靜靜的燃燒,以無情的沉默作答。
……
人只能靠自己,哥們這外掛忒恿,他罵罵咧咧的道:“死朱雀、臭朱雀,你佔着茅坑不拉屎,給大爺滾,大爺的丹田寸土寸金,滾,你被驅逐出境了。”
靈識小人痛得同樣渾身無力,見朱雀之炎依然用無情的沉默作答,怒火洶洶,竭力伸出中指,飄飄搖搖,忽高忽地,如同喝醉酒一般,飄上近前,指戳、口吹、腳蹬,要將朱雀之炎撲滅掀飛。
呼!
朱雀之炎動了,又似沒動,朱子琛以爲自己看花了眼,突然間就身不由已,被一股勃鬱的吸力扯入三色焰圈星光乍隱乍現的“色”火層。
靈識小人驚恐稍定,詫異的望着渺不可見的虛空深處,不見繁星閃爍,卻突兀地出現了一縷星光,那縷星光如同聞到腥味的貓一般,緩緩自虛空延展而下,肉眼可見。
剎那,冥冥不可測度的虛空深處,千絲萬縷的星光源源不斷的伸展而來,絲絲縷縷,將他淹沒。
奇特駁雜的星力如同涓涓清流灌入,朱子琛心中一喜,但見靈識小人龜裂的軀體,那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的裂紋居然在緩緩的恢復。
他原本以爲恢復傷勢要很長時間,但虛空垂落的星光越來越密集,漸至凝聚出一片星光海,靈識小人在星海中載沉載浮如同弄潮兒一般,無窮無盡的星力勢如狂風侵襲,拼命的往靈識小人身體內鑽,發出怒浪蜂擁的嘯聲。
無盡星力如同颶風大浪般裹挾着靈識小人,修復受損不滅真靈的速度簡直快得驚人,效果之好,出乎他的預料。
朱子琛原本以爲自己完蛋了,那怕活着,也已然死去,在這個實力爲尊階級森嚴的時代,他沮喪的想:“父母在,不遠遊”哥們如果大難不死,回家就老老實實地做個孝子得了;
至於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牛皮烘烘時人稱羨,得,跟哥們沒緣!
至於修復受創的不滅真靈,那是想也甭想。
靈識受損,若是沒有靈丹妙藥,根本不可能自動痊癒。
至於找神品高手療傷,那更是想都不要想,還不如走遍千山萬水,深入絕境中尋找奇花異草,覓那一線生機。
那怕治癒靈識的靈藥奇草,並不比神品高手出手療傷偏宜,但在這個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殖裝時代,絕對沒有一個神品高手,願意消耗星力爲他人療傷治病。
他這個時候,又想起偏宜老子,見九哥遲遲沒回音,再次想起朱傳武富哥敵國,一場麻將動輒輸贏幾百上千萬,卻即不給他蛋也不給他零花錢,嘆息一聲。
好在,伴着千絲萬縷的星力入體,原本鏡子般坼裂隨時可能化作一捧揚沙的不滅真靈,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
伴着星力漸漸消散,朱子琛好奇的感受着不滅真靈的變化,破而後立,他的靈識對這個世界的感應發生了奇怪變化。
這種變化相當微妙,彷彿整個世界都煥然一新,閉着眼睛,洞口幅妖唳嘯的暗金色音波和涌入的浩蕩天風相遇,在洞口炸起奪目的光芒,清晰可見,歷歷在目。
那光芒令不滅真靈感到刺痛,朱子琛趕忙收回感應,暗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靈魂出竅?因爲人的靈識很是微弱,出竅的靈識遇到雷電之類的至陽之物,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一般都是在暗夜如同幽靈般遊蕩。
但他瞬間否定了這個想法,這隻可能是靈識的感應範圍擴大,就跟觸鬚怪一般,不滅真靈經過奇特星力修復之後,雖然不像神品高手,星橫於野,百里之內落針可聞,但確實發生了匪夷所思的變化,很難具體去形容。
而且,更讓朱子琛糾結的是:傳聞神品高手吸收星力壯大不滅真靈,都是扶搖直上九萬里,深入月球背面,鎖定自身的本命星魂,牽引星力修煉。
那怕是神品高手,也不敢在烈日炎陽的暴曬下牽引星力修煉,因爲那樣做的人,結局就是熊熊勝火近在咫尺的太陽星力,會將不滅真靈引燃,瞬間走火入魔,身體就像點燃油浸的乾柴一般,整個人如同草木般剎那灰飛煙滅。
聖人聞迅雷風烈必變!
所以,神品高手不要說在炎陽高照的時候修煉,那怕是遇到雷雨天氣,也不敢牽引星力修行,箇中的危險,可見一斑!
朱子琛臉上的表情極爲豐富,因爲他感覺自己吸納的星力極爲駁雜,仔細回味,有的熊熊勝火恍若冬日暖陽的太陽星力,有的陰柔似水恍若月光潑灑的太陰星力,有的如芒在背幾如萬針攢刺的殺戮星力,有的色彩斑斕好似絢麗極光的夢幻星力,林林種種,不下千百道。
這完全違背了神品高手牽引星力修煉不滅的真靈的常識,據說,除了感悟到本命帝星、或衆星之主的牛掰角色,纔可能同時吸納多種星力;而令朱子琛心肝都怦怦直跳的是:“難道哥們這外掛也並非一無是處,起碼證明了不滅真靈受創之後,就能激活【色】火層中乍隱乍現的星光,自動療傷,破而後立?”
他爲這個想法激動不已,比知道自己茹毛飲血般大吞妖獸生命精華就能壯大肉身偉力還要激動。
這個猜測如果成真,那麼當他肉身成神之際,就能如同妖獸般噬靈,那怕殖裝晉階就此停步不前,依然可以成爲一頭披着人皮的大妖,招搖道途,甚至扮豬吃虎!
反正殖裝的消耗極爲恐怖,朱雀之炎對大日離火珠的需求簡直就是個無底洞,他本就沒有奢望殖裝通神,除非自己被髮射到太陽中,將精靈般的大日金烏一掃而空,或者恐怖到吞噬太陽之火,令恆星黯淡或折壽什麼的,這事他目前也就想一想,沒到陸地神仙般結出混元道果星空漫步的境界,說出來都霧玄霧玄的。
往事不可追,未來不可測,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朱子琛收斂心神,琢磨着如何逃離險境,靈識歸位之前,再次掃視一眼星光乍隱乍現的“色”火層,彷彿有什麼事忘記了,心頭總是少了點什麼?
想了半天,也不得法,突然,幅妖唳嘯停頓下來,耳中但聞涌動的岩漿海勢如退潮般緩緩回落。
“難道幅妖嗝屁了?”
他爲自己這個想法感到好笑,畢竟相對於死而復生的銅妖來說,那怕再詭異,肯定不是超強幅妖的對手,畢竟兩者之間差了兩個大境界十幾個小等級!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銅妖嗝屁了。
銅妖嗝屁,令朱子琛心神大定。畢竟死翹翹的銅妖復活,令他想起來都感覺陰森森的,就跟走夜路的人路過磷火飄搖松柏掩映的墳堆一般,剛剛見一陣卷地風颳過墓碑,耳聽得一頭夜梟在林子深處迴應另一頭夜梟的唳嘯,正心膽俱寒,就見暗影中的墓碑突然無聲的洞開,嗖嗖有聲的涌出一團黑霧,黑霧之中但見骨節猙獰,冷不丁自黑霧中探出一隻嶙峋骨爪,探手攝來一頭夜梟咬嚼有聲,還歪着頭好奇的打量着頓在當場,雙腿顫抖的行人。
突然,幅妖的聲音響起,不是唳嘯,居然吐字清晰字正腔圓透露着濃濃的驚訝。
幅妖那穿透力極強的女高音,彷彿高音女歌手似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鐘鼓磬鈸般叮叮噹噹的響,在呼嘯的熔漿海上飛掠。
朱子琮一聽,差點被驚着。
緊接着,一個蔓妙的女音響起,極爲悅耳,如同泉水叮咚箏音輕彈。
那音聲,令人迷醉,朱子琛瞬間感覺小腹如同一盆炭火般熾熱,意醉神迷,小翹翹顫啊顫的。
“難道還有外來者,聲音如蔓妙,恍若環佩叮咚的絕世佳人迎面而來……”
他猛咬嘴脣,竭力保持清醒,口誦清音咒,仔細聆聽着外面你來我往的鬥嘴,幾句話,差點將他雷倒,漸漸地一頭霧水,忍不住好奇的就踅摸上去,想要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