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二更】
大秦王朝三大道門,相比於武當山的“悠然自得”和茅山的“旁門左道”,終南山更受朝廷器重,委以“當朝正統”。
當今天子獨崇道教,貶儒抑佛。
因天下歸一,“無爲而治,休養生息”的道教更迎合當今天子的“王道”,甚至有“相比於佛法的‘坐而輪迴’,儒家的‘書生意氣’,‘求長生’的道教更得天子喜好”的說法。
道教魁首終南山被委以大秦“傳道正統”,光是掛名在冊的道士就達三萬之多,現任掌教洪玄機更是大秦王朝身份顯貴的傳道天師,算是三教中羽衣卿相第一人。
終南山山腳下,有一對身披通肩袈裟的大小和尚緩慢走着。
大和尚瞧着年紀不大,頗有幾分“得道高僧”的樣子,左手持念珠,右手藏於袈裟中,緩步當頭而行。
身後跟着的小和尚約莫十歲前後,生得頗有些“姿色”,這要是下山到了市井,指不定被哪個喜好小相公的囂張紈絝給掠去好生伺候。
小和尚百無聊賴,將順手摘來的一朵牽牛花,悄悄塞進懷裡,想着回去拿給瞧着就順眼的小師妹。
也不見前頭老神在在的師父有任何言語,法號“念苦”的小沙彌緊緊跟了幾步,眼神幽怨道:
“師父,我們這一趟走的再艱辛,徒兒都沒事的,但是師父您在寺院裡打禪入定也就罷了,您說帶徒兒出來走一走,看看紅塵俗世,道道人間疾苦,可也不曾見您有任何言語啊,念苦實在無聊,要不師父再給念念那《地藏經》?”
其實念苦心裡一直在犯嘀咕,平日裡師父坐禪講法都是身着黑色蓮服,怎麼這趟苦行穿的這般正式,連寺裡相傳是達摩祖師的圓寂眼淚凝成的“法相衣”都披着上了。
這一路修行,師父不說一語,除卻惠施恩德,也從不設壇講法,只行小路,本想着給家裡整日嘮叨的小師妹買些胭脂水粉獲取,卻也找不到個雜貨鋪子。
以前還埋怨過平日裡喜好葷話的師父沒個高僧模樣,這一路也聽不到個唸叨言語,着實讓念苦很是憂鬱。
一路來打定主意不講一語的“印手菩薩”蘇晨終於憋不下去,轉身敲了一下身後念苦小和尚的腦袋,佯怒道:
“師父這一路行來也憋屈得緊,要不是那老和尚叫師父嚴肅行事,我還想給你師祖買些膏藥呢!這得虧進了終南山,要不然師父還不被你嘮叨死,找打不是?”
“不打緊,不打緊。”
諧音“俗塵”,又名“俗塵和尚”的靈隱寺看門僧看見徒弟雙手合十低頭默唸,無奈中又有些憐愛。
九年前下山採藥撿回來的孩子,如今也長大會些道理了,還生得如此俊秀,比我這個師父是強多了。
一被師父打,念苦小和尚就會念一句“不打緊”,依他自己不知從哪部經書裡得來的道理就是,打是疼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
“我們這次苦行的終點就是這終南山,老和尚說了前面不言語,到了這裡就是罵娘都不打緊!”
“真的?”
“師父什麼時候騙過你。”
“哦,也對,出來前還說要給念苦買山下頂好吃的糖葫蘆。”
“又皮緊找打不是?”
“那回去的時候給我買。”
“回去的時候只要不和我伸手要銅錢,啥都可以買。”
“師祖說了,師父身上的銅錢是給我買經書用的。佛曰,天地之大,師祖最大。”
“哪個佛說的?”
念苦歪着頭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來哪個得道高僧說過一句這麼有道理的話,剛想胡亂說一個,卻見到師父向他招了招手。
“行了,少不了你的胭脂水粉,記住了,上去以後別說話,看師父怎麼教訓那羣牛鼻子老道!”
跟了師父修了快十年的“苦禪”,見過師父有一次殺個青蛙都要手抖得很,念苦覺得師父這次終於中氣十足,爺們兒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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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七十二峰朝大頂,景色秀麗,多懸崖峭壁,有“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嶽共朝宗”的美譽。
古人有云:“七十二峰凌聳九霄,氣吞太華,應七十二候”,大秦沿用“五日一候,三候一節氣”的定製,一年有七十二候二十四節氣。
武當山一直是道教聖地,有“皇室宗廟”一說,奈何大秦王朝不認武當,獨崇終南。
有人說是因爲終南山現任掌教洪玄機識時務,破道教出塵的“老舊規化”,獨創“入世長生”的新規矩,本教掛名子弟可出世修行,亦可入世廟堂羽衣卿相,而得到當今天子青睞。
也有說法是,當今天子不喜武當獨大,更不喜武當的“不問俗擾”,欲扶植真正爲朝廷出力的親信宗派。
不管緣由是什麼,真正的因由,恐怕只有天子自己心裡才清楚。
位於大頂天柱峰東面的小筆峰,相比於平時的冷清,今日顯得格外熱鬧。
不光武當山現任掌教張扶搖在閉關兩年後久違現世,在其閉關之時一直代行掌教職權的監院劉符籙,掌管戒律的“橫眉道人”郭不臣,武當劍道第一人“癡劍”卓沫,“煉丹聖手”宋知禮皆是聚集於此。
按說道教有八大執事,客、寮、庫、帳、經、典、堂、號各司其職,但武當山自大秦當政以來,在朝廷的刻意彈壓、“正統道門”終南山的排擠之下,香火日益凋敝。
登山香客更是稀少的可憐,如今八大執事也只能由掌教之外的四大長老兼任。
早前武當山在香火鼎盛之時,在冊弟子也不過萬數,講求個“誠心向道”,這幾年被排擠彈壓就差關山止客,誠心修道的在冊道人自然不會多到哪裡去。
張扶搖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當上的武當掌教,也沒覺得武當山在自己手裡寒磣到如此境地有什麼丟臊,依然該吃吃該睡睡,清晨打拳傍晚講道。
體內“蓮花座”在兩年前有綻開跡象時,也毫不猶豫地將這個“爛攤子”撇給劉符籙,就那麼屁顛屁顛地跑去“隱仙洞”無賴閉關起來。
若不是幾個師弟性情大多隨和,就連掌管戒律的“橫眉道人”郭不臣都是面冷心熱之輩,恐怕他早就拿起本門符器敲打敲打這個不知羞的“甩手掌櫃”了。
張扶搖想到此處,每每笑意溫醇,招手向不遠處蹲在那裡吃山楂的小師弟秋自在。
在看到張扶搖向自己招手後,秋自在先是向老道士甜甜一笑,然後站起身來吃掉手裡剩下的那兩個山楂,便一蹦一跳地來到師父身後給他捶背揉肩起來。
“這兩年有沒有被師叔們逼着讀那經籍書文?”
張扶搖微微側首看着小徒弟,想起早些年東行山東時,在河邊撿到了這麼個看見他非但沒哭反而笑得很自在的小鬼頭,心裡說不出的喜歡。
“劉師叔讓自在讀《悟真篇》《坐忘論》,郭師叔冷着臉讓背《道德真經》,宋師叔拉着自在去煉丹,訟那篇《黃白朮經》,小卓師叔倒是忙碌的很,整日擦拭那把‘登峰’,可是自在全都沒聽,就記住師父閉關前說的那句話。”
“哪句話?”
“怎麼舒服怎麼來。”
在一旁各自席地而坐的宋符籙等人苦笑連連,這兩年武當山都被這個小鬼頭玩壞了,這不小筆峰上活了幾十年的幾棵山楂老樹都要被他吃光了山楂,只留綠葉。
“這樣最好,有沒有常去小蓮花峰看看師父種的那棵梨花樹?”
“去了幾次,可是自在見它不長個兒,給拔了。”
老掌教聽後扯了扯嘴角,心疼得厲害。
那梨花樹可是他早年南行海南時,請回來的“氣運樹”,就這麼被他的好徒弟給糟蹋了。
“不打緊,不打緊。”
“就知道師父最好了,還有……”
“還有?”
“嗯,還有,那把掛在太和宮東南角的桃木劍‘出籠’,自在不小心給弄丟了,真的是不小心的。”
“不打緊,不打緊。”
“哦,自在無聊的時候,在師父屁股下坐着的這塊石頭上小解過,不過最近一次是很多天前,現在應該早就幹了。”
“不打緊,不打緊。”
“師父,你怎麼總說‘不打緊’,其實自在心裡也很自責的,不過聽到師父這句‘不打緊’,也就沒有那麼自責了。”
坐在一旁的宋符籙等人再也忍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來,這讓坐在“望氣石”上的老掌教好生尬尷。
在身後給師父按摩的秋自在瞪着那雙秋水眸子,愣了一會兒,也跟着甜甜笑了起來。
“咳……說正事。”
張扶搖對這個命中註定要肩挑“玄武當興”的小徒弟實在沒法子,只能乾咳一聲,然後看向“煉丹聖手”宋知禮。
宋知禮見老掌教觀望過來,頓時止住笑意,臉色凝重了幾分,說道:
“那個靈隱寺的‘印手菩薩’帶着位小和尚去了終南山,不知是去砸場子,還是知會一聲佛門‘應聲子’已開竅。”
張扶搖望向東南,輕聲道:“佛門‘應聲子’離開竅還要些時日,不過那個‘鳳出巢’怎麼提前了一些?”
宋符籙等人一同望向東南方向,然後“癡劍”卓沫緩緩走到崖邊,愛惜地擦拭着手中的武當符劍“登峰”說道:
“雖然對那人沒有好感,但是需要我去,卓沫會下山。”
看了一眼神情肅穆的卓沫,張扶搖輕輕搖頭道:
“時間還早,提前一些也不打緊,那人自有命數,去了你一個也管不得事。”
“至於靈隱寺,人家也有自己的走法,強求不得,我們等着就是,那幾個書卷氣很濃的大風流,咱們更是管不得,一切看造化,自在常在。”
在身後給師父揉肩捶背的小道士秋自在,實在是聽不懂幾位長輩的言語,使勁搖了搖小腦袋,不再去想這些繁瑣事情,輕聲對老掌教說道:
“師父,自在想尿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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