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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沐是上玄宗的弟子。他資歷不長,是十年前才入的門,但如今已有煉氣八層的修爲,可見天資聰穎。

這裡是上玄宗山腳下,葉沐與其他一些上玄宗弟子被分配到此處巡邏,上玄宗並沒有打算讓這些低階弟子當炮灰去應付妖獸,所以葉沐他們的職責也僅僅是警戒而已,如果碰上妖獸突襲,就需要立即聯繫上面。

北斗山七峰矗立,曉籠霧,夕繞霞,山下青林翠竹,四時俱備,仙花瑤草,香起春溪,佳果繁枝,澄漳霽潔,令人遊而忘返。

但再美麗的風景,看多了也就覺得尋常了,葉沐自三年前被分到這裡輪班警戒,便日日在這片區域巡邏,久而久之,閉上眼睛也能指出方向了。

山下很平靜,葉沐百無聊聊地走來走去,心裡默默來回演練着自己昨天記下的一招法術,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下意識回頭,看到來人,不由長吁了口氣:“黃師兄,你嚇死我了!”

黃文君笑他:“膽子這麼小!”

兩人很熟,葉沐白了他一眼:“在練習法術呢!”

黃文君道:“哪裡不明白,讓師兄我教教你好了。”

葉沐問:“哎,黃師兄,我就不明白了,雖然說現在到處都有妖獸的蹤跡,但是這裡是上玄宗,師祖們修爲那麼高,周圍又佈下天羅地網,那妖獸真有那麼大膽子敢到這裡來?”

他入門之時,碰巧趕上傳來妖獸來襲的消息,但當時太初大陸也就是零零散散三兩隻的規模,並不被各大門派放在眼裡,誰知隨着時間的推移,妖獸不減反增,各國州府不少百姓因此遭殃,各國束手無策,人心惶惶,不得不求援於本國的修真門派。

上個月初,上玄宗掌門清和真人收到一封信,爲大陸第二宗門天衍宗宗主所書,言道天衍宗發現中階妖獸的蹤影,提醒上玄宗小心。

不僅是上玄宗,青古門,萬山門等大宗門也陸續收到天衍宗發來的訊息,各大宗門不約而同提高了警惕,上玄宗這邊,由天璇峰主青玄真人在北斗山脈附近佈下防禦陣法,一旦有妖獸氣息靠近,陣法便會自動開啓。

黃文君道:“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不過有防禦陣法在,也無須太過驚惶了。”

葉沐撇嘴:“我不是驚惶,我是羨慕那些可以出去消滅妖獸的師兄弟們。”

朝廷權威再大,那些士兵畢竟也都是凡夫俗子,所以當蒼和境內也出現妖獸時,皇帝自然馬上就想到要跟上玄宗求援。這邊上玄宗派了一批人過去,到各地幫忙對付妖獸,也纔剛剛是半個月前的事情而已。

葉沐嘴裡叼了根草,靠在樹幹上,閒得發慌:“想要增進修爲,還得多多增加實踐經驗纔好,一直困在這裡算什麼事兒!”

他大聲感嘆:“沒師父的孩子像根草啊!要不是師父在結丹的時候隕落,我也不會被踢到這裡來了!”

後腦勺隨即被黃文君拍了一巴掌,“哪來那麼多牢騷!”

葉沐唉聲嘆氣:“難道不是嗎,我之前沒進來前,畢生夢想就是能進上玄宗,哪怕成爲一個雜役弟子也好,哪裡知道天下第一修真宗門裡頭也有這麼些攀高踩低的事兒!”

黃文君嗤笑:“你那師父又不見得多疼你,不過是個名頭罷了,若說倒黴,我比你還倒黴一百倍呢!”

葉沐也聽說過鏡海派併入上玄宗的事情,聞言也有幾分歉疚,嘿嘿笑道:“對不住啊黃師兄,勾起你的傷心往事了!”

“不要緊,”黃文君雙手枕在腦後,悠閒地看着天空。“說起來也是我自己無能,像與我一同長大的好友,除開一個失了蹤的,另外一個,如今也已修到築基後期了。”

葉沐八卦道:“你說的築基後期的那個是賀芸師姐吧,其實賀師姐蠻漂亮的啊,你怎麼沒考慮過……嘿嘿!”

“嘿你的頭啊!”黃文君瞪了他一眼,“這種壞女子清譽的話以後別再說了!”

葉沐與他胡鬧慣了,也不以爲意:“可我聽說過以前你有個相好的青梅竹馬,就是失蹤的那個嗎?”

黃文君略略變了臉色,須臾便恢復平靜:“不是,失蹤的那個叫周印,是男的,也是與我和賀芸一同長大的人,如今不知生死。”

“那青梅竹馬呢?”葉沐把腦袋湊過來,打破沙鍋問到底。

“嫁人了。”黃文君淡淡道。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哦不對,應該是,長恨人心不如水呀……咿呀啊……”葉沐在那裡荒腔走板地唱着,擠眉弄眼。

黃文君被他這一搗亂,那點子傷春悲秋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這小子……”

他話未說完,陡然變了臉色。

葉沐還未意識到古怪,眯着眼睛哼歌,神情愜意。

衣襟卻被一股大力陡然拽起,黃文君將他生生抓了起來,又狠狠地推開。

“搞什……”

砰的一聲,原先他們坐的位置多了一個大坑。

“快跑!”黃文君聲調都變了。

葉沐一邊後退,一邊下意識擡頭一看。

一條立起來一丈多高的大蛇,朝他們吐着蛇信。

蛇首一半人臉一半蛇鱗,雙目通紅,幾乎要流出血來。

剛纔那個坑,正是怪蛇用尾巴鞭出來的,葉沐若是反應再慢一點,此時就被打成渣滓了。

兩人二話不說,馭上飛行法寶逃命。

“媽的這是什麼玩意啊!”葉沐吼道,一邊往後擲出一道符文。

符文打在大蛇身上,燃起火焰,大蛇甩了甩尾巴,火焰隨即被撲滅。

“女悅!”黃文君回吼。

他馬上就認出來了,這玩意就是當年他與周印等人在鏡海山脈碰到的妖獸,時隔多年,當初那種瀕臨死亡無處可逃的感覺又回來了,這條女悅比當初他們看到的還要大上一點,黃文君知道以自己和葉沐的修爲根本不可能打贏它。

“師兄你快出手啊!”葉沐急道。

“出個屁,還不報信!”黃文君也是滿頭大汗。

這裡不是有防禦法陣嗎?

念頭一閃而過,便聽見葉沐哭喪着聲音道:“我,我找不到傳訊煙花了!”

他手忙腳亂地掏東西,身體還差點因爲失去平衡而從飛行法寶上跌落下去。

黃文君聽到這話都快吐血了,“你這混蛋,快找啊!”

偏偏自己的傳訊煙花今天卻忘了帶。

他一面回身一劍,劍光砍在蛇鱗上,又是消弭於無形。

兩人都覺得死期將近。

大蛇一張嘴,黃文君他們就聞到濃烈的腥臭之氣。

“哎喲我受不了了,沒被咬死也要被薰死啊!”葉沐大喊。

“到那邊去,那裡有同門也在警戒,人多好對付!”黃文君道,一邊往東南面飛去。

其間不過是彈指,他們幾乎將畢生功力聚集於飛行法寶上,人在危急時刻的潛能是無限的,飛行速度竟因此提高些許,離那大蛇遠一點了。

兩人提着一口氣,飛了許久,沿路瞧見那下面倒了四五具屍體,心都涼了。

“都死了,都死了……”葉沐似乎不敢置信,喃喃道。

這些人都是與他們一樣,今日輪到巡邏警戒的上玄宗弟子,卻沒想到悄無聲息就死在這裡。

爲何如此大的動靜,他們竟沒有察覺,而上面亦無人下來查看?!

葉沐一分神,身體一歪,就要從飛行法寶上掉下去。

那頭大蛇很快追了上來,身體往前一竄,張開嘴,蛇牙森森,蛇涎欲滴,正好夠得着葉沐。

黃文君大急,咬咬牙,提劍刺向大蛇,一面伸手去拉葉沐。

卻不料那蛇首靈活一轉,突然咬住他的劍,只聽得一聲悶響,寶劍斷成兩截。

黃文君目瞪口呆,心想完了。

大蛇吐出半截斷劍,蛇尾挾着雷霆萬鈞之勢掃向他們。

一道玄光自天際而來。

還沒等黃文君他們反應過來,那大蛇尾巴已經應聲而斷,血雨濺了兩人一頭一臉。

大蛇發出類同於慘叫的聲響,急急就要往後退。

那道玄光卻不肯讓它退,掉了個頭斬向蛇首刺去。

黃文君他們這纔看清楚,玄光原來是把劍,劍身烏黑,連帶着劍氣亦是玄色。

大蛇沒了尾巴,平衡性大大降低,想要逃跑卻摔了個跟頭。

說時遲,那時快,玄劍已經從蛇頸的位置穿透過去。

玄劍一朝得手,立時飛回其主手中。

大蛇被刺了個透心涼,身體重重摔在地上,折斷無數花草。

黃文君二人只當是門中有人發現異狀趕過來支援,鬆了一口氣之餘,便要與來人打招呼,這纔看清對方的面目。

“阿印?!”黃文君愣了愣,驚喜道。

周印收回蒼河劍。

“剛在那邊還有一隻,被我殺了。”

二人一驚,難怪這裡無人生還。

“爲何無人發現?”周印問,以堂堂上玄宗的實力,不該如此。

黃文君苦笑:“我們也不知,這裡本來是有防禦法陣的,竟沒發揮作用,我們要回去稟明情況,你與我們一道吧。”

周印沒說話,就是沒反對。

黃文君早就習慣了他這種風格,轉身馭上飛行法寶。

“走吧。”

一旁葉沐卻在偷偷打量周印,對他而言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就在碰見大蛇之前還聽黃文君提起過,卻沒想到此人修爲竟有如此之高,已然是高階修士了。

再多看兩眼,發現這人冷則冷矣,模樣卻好看得緊,眉是眉,眼睛是眼睛,比那賀芸賀師姐還要好看上幾分。

周印突然開口:“看夠了沒?”

葉沐差點沒被口水嗆到,連忙乾笑着挪開視線:“看夠了看夠了!”

二人去的是上玄宗歷代掌教所在的天樞峰,沿途關卡重重,因妖獸來襲之事,戒備又嚴密了幾分,但眼看那些弟子神色平靜,一如之前,似乎根本就沒發現山下的異樣。

“怎麼會沒人發現?”葉沐自言自語。

“你們那個陣法有問題。”周印淡淡開口。

哈?葉沐看着他,莫名所以。

周印卻不再說了。

……黃師兄你這竹馬的性情好怪。葉沐嘴角抽了抽,又不敢再追問。

黃文君二人還遠遠未到能夠直闖掌教住處的地步,加上週印面目陌生,自然要再三盤問,此事十萬火急,黃文君內心焦灼,不由就流露出來。

一路來到靈壽宮外,大略說明情況之後,那守門弟子也不敢怠慢,馬上進去稟報,不一會兒,那人疾步走出,拱手道:“掌門請你們進去。”

時隔多年,靈壽宮的敬元殿還是如同周印上回來的那般,幾乎沒有什麼變動,清和真人坐在裡面等着他們,下首坐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周印額角一跳。

雲縱看着他:“你結成金丹了?可喜可賀。”

清和真人笑道:“周道友,別來無恙,雲縱已向我說過了,你們出外歷練,感情很好。”語氣和藹熟稔。

當年周印代表鏡海派在這裡與青古門的人鬥法,轉眼已有二十三年了。

只是這感情很好,又從何說起?

他看向雲縱,卻見對方朝他微微一笑。

清和真人似乎看出他的疑問,笑道:“雲縱本也是上玄宗人,拜在我門下,只是常年深居簡出,連本門弟子亦多有不知他的。”

聽其語氣,可見雲縱在上玄宗的地位還不低。

周印輕輕點頭,對雲縱道:“久仰,久仰。”

雲縱嘴角一抽,這是在回敬自己隱瞞了身份嗎?

卻聽清和真人話鋒一轉,道:“這是怎麼回事?”

問的是黃文君他們了。

黃文君被剛纔一打岔,也已經冷靜下來,很快將情況敘述一遍,饒是清和真人冷靜沉着,也不由微微色變。

“雲縱,你帶人下山去看一下。”

雲縱點點頭,起身大步往外走。

清和真人又與黃文君他們說了幾句話,無非是勉勵讚揚一類的,黃文君倒也罷了,葉沐入門沒多久,第一次跟掌教近距離接觸,激動得說話也有點結巴了。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本座有幾句話與周道友說。”清和真人道。

二人起身,黃文君對周印作了個“我在外面等你”的口型,便與葉沐一道走了。

“周道友,我還記得,當年你不過築基修爲,就敢兵行險招,用鷓鴣湖裡的水,將那青古門的人打得無話可說,這份機智,實在難得。”

“不敢當此謬讚。”周印對清和真人的印象還不錯。

清和真人笑了一下:“如今鏡海派早已併入上玄宗,你也算是上玄宗之人,若是願意留下來,可以拜在我門下,與雲縱一道,彼此也有個照應。”

周印倒是有些意外,他本以爲就算這老頭會留人,自己最多也就是去其他峰主門下而已。

“讓我考慮一下。”

“道友隨意就好。”清和真人捋須頷首,並無不悅之色。

周印出了敬元殿,就瞧見黃文君在外頭走來走去,似乎等得有點心神不寧,若不是守殿弟子瞪了他好幾眼,只怕那花圃裡的幾朵花就要被他摧殘蹂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