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哥,就算我們不計較,她自己呢?她能不放在心上嗎?唐淑華畢竟是因你而死,一個女兒怎麼可能放下殺母之仇?”沐澤緊皺了眉頭。他對沐許寒並不熟悉,卻對他異常敬重,他不想一個女人毀了他。
沐許寒笑了,輕笑出聲,雲淡風輕道,“是啊,所以,如果她決定殺我,到時,艾炎便會殺了她;而她決定放過我,艾炎便會放過她。這是我與艾炎之間的約定。同樣的仇恨,如果她能放下,那他也能放下。”
“艾炎?關他什麼事?”沐天行不解,但顯然,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
沐澤瞬時從凳子上站起身來,眸中透着滿滿的不可置信,喃喃道,“你可知道,你這是在賭命?你這是在拿命賭一個女人的真心,大哥,你怎麼可以這麼糊塗?”
沐許寒擡頭,眸光順着燈光看向漆黑的夜,他何嘗不知道。
但是這何嘗不是讓他們甘心放下仇恨的最好方式,如果,曼羅能夠原諒一個殺母仇人,爲什麼他們不能原諒一個殺父仇人的女兒。一邊是他苦苦守着的家人,一邊是他深深愛着的女人,他沐許寒誰都不能負。
誰讓她偏偏是他的女兒,而他偏偏愛上了她。
沐許寒剛開始是不同意的,他無法對寧曼羅下手,他無法做到讓她傷心,但經過第一個孩子的事情,寧曼羅已經變得敏感異常了,藏在書本中的那封信顯然是後面被人放進去的,她卻絲毫沒有察覺。
或許,敏感的她早已經察覺,卻因爲沐許寒的親口承認將這個簡單的線索徹底掐斷了。
與其看着她在愛自己與恨自己之間拉扯,與其看着她經歷他自己曾經歷過的拉鋸戰,他不如同意這個想法,他不如與艾炎打這個賭。
或許,潛意識裡,沐許寒也確實是想知道,寧曼羅到底是否愛自己,她愛得有多深?能不能如同他一般,丟下那段過往,丟下那些仇恨?他也想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女人才能放下心防,才能對他的話句句相信,做他沐許寒的女人,如果做不到這點,以後,恐怕也難逃別人的算計。
許輕曼三言兩語能將寧曼羅挑撥,艾炎幾句話也能讓她搖擺,小三能得到她死死地庇護,可笑的是,沐許寒曾經都羨慕他們。畢竟,每每他說過的話,寧曼羅聽着,卻信了沒信,他絲毫不知情。
他要將她這個病治好,也要讓他身邊的人都知道,這個女人是愛他的,阿澤他們擔心的無非就是她會不會如同她父親那樣,她是不是真的愛他?
因此,他將寧子軒送到了國外,他毀了她的退路,他逼着她去恨他。然而這次,寧曼羅態度的突然改變,就好像是已經吃好了定心丸,她決定了,卻沒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她的決定是什麼。
沐許寒突然怕了,從來不知道害怕是什麼的他突然怕了,他怕他死了,就沒有人再守護她了,因此,他將真相告訴沐澤與沐天行。
他要讓他們在艾炎面前保住她的命,怎麼捨得,沐許寒怎麼捨得真的讓寧曼羅死在艾炎的手下。
“阿澤,天行,往後不論發生什麼,大哥只有一個要求,保住她的命,保住了她就是保住了我。知道嗎?”沐許寒的話鏗鏘有力,卻讓沐澤與沐天行都帶着一絲驚愕。
“大哥,我做不到。”沐天行冷冷道。他無法忘記那些綁架他的人是怎麼侮辱他父親的,他無法忘記父親葬身火海時臉上的絕望和欣慰。
他此時甚至有點恨眼前的大哥,他恨他隱瞞了這麼多年的實情,他恨他到最後都在包庇那個綁架犯的女兒。
然而,相對於沐天行來說,沐澤好似更能理解眼前的這個男人,因爲湘東市有一個當初團伙的頭目,而他,也是收養了自己十年的家庭。
他恢復記憶後,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報仇,卻等到他真正在湘東市打下基礎時,卻並不忍心。
而最近,那個女人何嘗不是對他恨之入骨,沐澤悽苦的笑了笑,輕嘆口氣道,“遇到的總是不想遇到的,想得到的總是不能要的。我答應你,我不會讓人傷她分毫,哪怕是天行。”
沐許寒眸光轉向他,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沐天行無法理解的看向沐澤,起身冷着臉離開。
寧曼羅還未睡下,便被人一腳踢開了房門,槍口正對着自己的腦門,她卻沒有絲毫害怕,眸光微動的看向沐天行,這正好證明她與沐許寒之間確實有一些恩怨,這些恩怨徹底阻斷了他們之間的交往。
是什麼呢?
現在的寧曼羅已經可以猜到個大概了,或許,她的親生父親,那個從未出現的落魄畫家,那個勾引她媽媽生下她的男人,那個背棄唐家給沐家做內應的男人,他是綁架沐天行的真正凶手。
艾炎突然對自己態度的轉變,包括沐天行此時拿着槍指着自己,那是因爲他們知道了真相。恐怕,今晚,沐許寒已經將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了沐家人了。
“寧曼羅,你這個女人,你就是該死!”沐天行一步一步走進,眸中帶着嗜血的光芒。
寧曼羅淡定的坐在牀上,手撫着腹部,淺笑道,“沐天行?你拿槍指着我,你大哥知道嗎?”
沐天行面色變得扭曲起來,臉上帶着滿滿的憤恨,“呵,憑什麼所有人都在痛苦,就你一個人可以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你就可以被他保護得那麼好,憑什麼沐許寒那傢伙可以決定我們沐家的事情,今天……”
“沐天行!”
身後,冷淡的聲音傳來,沐許寒走到寧曼羅面前,站定,沐天行的槍正好指着他的胸口,沐許寒淡淡道,“如果你想開槍,記得,朝着右邊開,你大哥的心臟在右邊。”
沐許寒的話及其冷淡,卻好似零下五十度的堅冰,刺在在場的每一個人身上。
寧曼羅淺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眸中含着淚水,爲什麼,爲什麼她以前還會懷疑他,她怎麼會鬼迷心竅的去懷疑她的沐叔叔呢?
沐天行通紅了眼睛,忽而挺直了身子,打開保險,冷聲道,“大哥,你別以爲我不敢!”
沐澤匆匆而來,看着眼前的場景,眉頭微皺,“天行,你看清楚了,你現在拿槍指着的,是那個從火海中把你救出來的,是護了你二十年的大哥,他不過是愛上了一個女人,你就要了他的命嗎?”
“沐澤!你沒有資格說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明着去湘東市找任強,其實,你在他們家住了十年,從你十歲流浪到那裡,你就一直在他們家,現在回去報仇嗎?你還不如說是報恩。你這個混蛋!”
沐天行衝上去給了沐澤一拳,男兒有淚不輕彈的他此時也不由落了淚。
沐澤沒有還手,隨意的抹了一下鼻子,淡淡道,“天行,他們也是我的家人。是我失憶這段時間的家人,就像你和大哥一樣的感情,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他媽的就是不明白,你們都是混蛋,你們說好了要給爸爸報仇的,你們這羣混蛋!”將槍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沐天行從來沒有過的爆發讓沐許寒也有了幾分動容。
寧曼羅微皺了眉頭,拉了一下沐許寒,示意他帶着沐澤一同先出去。
沐許寒搖了搖頭,寧曼羅笑着點了點頭,眸中的堅定讓他無法拒絕。
房門關上的一剎那,屋內只有兩個人了,寧曼羅挺着肚子,坐在地毯上,與癱坐在地上的沐天行持平,遞給他一張紙,寧曼羅淺笑道,“我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告訴我沐叔叔因爲你們沒救我就給了艾炎一槍,或許,我現在還在西林市與他作對,拼盡全力與他作對。”
沐天行冷眼看着寧曼羅,“你以爲沒有槍我就殺不了你嗎?”
寧曼羅笑了,淡淡道,“有時候,有些事情並不是武力能夠解決的。”
沐天行面色微愣,“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如果不是你,我們兄弟也不會變成這樣。如果不是你,我大哥也不會是現在這樣。”
歪頭思考片刻,寧曼羅淡淡道,“他該是什麼樣的?天神一樣的不苟言笑,嚴肅淡定,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確實,這樣的沐叔叔值得人尊敬,值得人仰望,但是,天行,仰望之後呢?你想過他自己嗎?當初,十五歲的他爲了你們獨自留在西林市,他內心是否也有過掙扎,也有過恐慌?他習慣了冷麪示人,他習慣了喜怒不示於人,他習慣了成熟穩重,那誰來成全他的平凡,誰來成全他的微笑,誰來成全他的脆弱?”
“我知道的沐叔叔,他是孤單的,是寂寥的,是有血有肉的,是對生活有要求的,是有愛心的……他不是神,他是人,他也會累了,也會疲倦。他不能永遠做你的榜樣,他無法成就你的超人夢。”寧曼羅試圖說服眼前的男人,確切的說,是被沐許寒縱容成的小男孩。
沐天行固執的將沐許寒看成了要爲父報仇的英雄,卻忽視了,他只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