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也得把飯留着……
聽得方貴之言,衆修一時皆已怔住,也不知他從哪裡聽來了這麼多吃飯與幹活的道理,但方貴居然會在名譜之上,寫下了三個死人的名字,卻是他們意料未及的。
心裡縱是有千言萬語,但在這時候,偏偏講不出來,如今這三個名額,不論是給了他們之中的誰,恐怕其他人都會不滿,但方貴居然給了那三位,卻使得他們無法不滿了。
死人不會與人爭任何東西,但又誰能去與死人爭東西?
況且,方貴的話,也自有他的道理,這原本就是他們三個人的……
“方公子倒真是情真意切,老奴對您佩服的緊……”
那龜相似也有些意料未及,望着方貴的目光略深了些,他捧着名譜掃了一眼,便向方貴笑道:“但既然邀約之人皆至,我看也不必等了,龍宮已等候諸位多時,不如這便動身?”
方貴道:“那就走吧!”
說着話時,便將嬰啼招到了身邊來,清風童兒沒得到小聖之名,心下倒也不失落,方貴若將這最後的三個名字,留給了旁人,他心下自會不滿,但方貴將其留給了原主人,卻使得他回去了也有交差的話,於是服服貼貼的跟在了方貴身邊,準備跟着他去龍宮混頓飯吃。
場間其他修士,若是想跟了他們一行人前往龍宮,想也是可以的,但既然小聖之名無望,那卻沒人願意跟着過去陪跑一趟,便在此地,紛紛向方貴等北域十二小聖行禮,告辭。
其他人等,皆都來到了方貴身邊,連同身受重傷的許流歡,與這一路上都沒怎麼露面的琴江散人一起,準備趕赴龍宮,方貴之前倒沒想到會在此時看見許流歡,見他一身是傷,也有些好奇,不過時候的許流歡,不僅傷重,而且神色鬱郁,像沉默的火山,也不好問他。
“北域小真人駕臨,開海路!”
只說方貴等人,隨了那位龜相,一起來到了海上,只見遍目所及,海天一色,不見邊際,道道波濤,一層一層向着海岸捲來,似可打滅一切,縱是衆人皆是身懷修行,且是金丹境界裡的翹楚,但見了這無邊大海,也不由得心生敬畏,似乎感覺到了與天地間的差距。
世人皆言修行中人,有翻江蹈海之力,但若論翻江,還不算誇張,但是蹈海……
這一片茫茫大海,豈是那麼容易蹈了的?
也正在諸人皆微怔之間,那位走在了前頭的龜相,忽然一聲高喝,把衆人都嚇了一跳,擡頭看時,便見下方的大海,忽然間波濤更盛了十倍,彷彿一堵高達百丈的海浪直向他們捲了過來,森然可怖,到得他們近前,海浪忽然向着兩方分了開去,現出了一座小島。
但細看時,卻見不是小島,而是一隻身形足有百丈方圓的巨龜,浮在海面上。
而在那小島之上,居然早有一個戴了黑色斗笠的人,正盤坐在一方小几前,安靜的喝茶。
“是他?”
見到了這人,一衆小聖皆微微一怔,眉頭皺了起來。
這戴斗笠的,正是他們這北域十二小聖裡面的最後一位,鏡州修士,白朮。
此人之前來與方貴見了一面,在名譜之上留下了名字,然後便悄然離開,而在後面的一應大戰,包括了臨海城與南境修士這一場大戰之中,衆人皆拼了個你死我活,尤其是孟陀子,更是幾乎丟了小命,而許流歡與琴江散人兩個,在這一場大戰最後,也好歹露了面。
但惟有此人,卻是聰明的很,自從在名譜上留名之後,便連個人影子也沒見到過,此前方貴等人還想過,他是不是也被南境修士暗中逮住殺了呢,卻沒想到,他居然早早的就已經來到了此地等着了,此前臨海城那一戰,聲勢浩大,卻不可能不聽聞,但毫無所動。
一想到自己與人拼殺時,此人居然便在不遠處慢慢悠悠的喝茶,衆人心裡自有些不滿。
只不過,忽然看到了他,卻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對他視而不見,各在坐了下來。
而這白朮,倒也穩得住,見得方貴等人過來,也招呼都沒打一聲。
“諸位小真人,請吧!”
那龜相引得衆人上了巨龜,然後輕拍龜甲,巨龜便向前游去。
一時間,海風撲面,白浪翻滾,無瑕海面被剖成了兩半,迅速向着海心衝去,回頭望去,便見得那一座幽幽雲間的臨海城,迅速變成了一個小點,直至消失不見,待行了約百里之遙,那巨龜更是忽然間向下一紮,湛藍色的海水頓時淹了過來,將衆修都埋在了裡頭。
方貴等人猝不及防,急忙要扯來法力護體,但卻發現,巨龜背上,倒是出現了一個透明的屏障,海水漫不進來,他們皆在這屏障之中,倒像是來到了一個美輪美奐的舟艙裡。
巨龜擺動四爪,潛入海底,向前劃去。
周圍湛藍一片,珊瑚成片,海草搖擺,一羣羣顏色鮮豔的魚游來游去。
縱是修行中人心境沉穩,見了這一幕,也不由得有些新鮮,紛紛起了身,看這海底景色。
方貴這時候,倒是沒有被這景色吸引,背對着衆人,獨自呆在一邊。
他這時候在考慮一件嚴重的事:“這蛤蟆究竟是什麼?”
此前從十方亂天陣裡衝了出來時,那一隻渾身寶氣的蛤蟆,還一直跟在他身邊,倒是幫他化解了一次元嬰老祖的兇險,不過在北方蒼龍現身,斬殺了那三位元嬰老祖之時,方貴光顧着看,心神微煥,那一隻蛤蟆,居然也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像是術法直接消散。
“大雷鞭術……”
暗自揣測了一會,方貴忽然輕輕伸手,施展了一道小術法。
掌心之中,雷光閃爍,噼啪作聲,然後一隻渾身寶氣的蛤蟆出現在了他手掌之上。
虎踞雄盤,雙眼呆滯,還挺威風……
“這……”
方貴皺起了眉頭,緩緩解去了自己的術法,掌心裡的蛤蟆也隨之消失。
然後方貴想了一會,又暗運神通:“鬼神大披風……”
一道細縷威風盤旋,那一隻蛤蟆又從風中出現了,鼓着倆眼看他。
“滾……”
方貴急急解除了術法,不甘心,又施展一道:“冰箭術……”
一團冰霜在掌心幻化,然後那一隻蛤蟆的身形再一次出現在了掌心……
“沒完了是吧……”
方貴快哭出來了。
他現在已經完全確定了,自己一定是被什麼厲害詛咒給纏住了。
別人的神通,施展一道就是一道,各不相同。
可如今,自己無論施展什麼神通,最終出現的都是這隻蛤蟆!
這像話嗎?
這蛤蟆是纏上自己了是嗎?
正心間悲慽,苦思對策,忽然身邊一聲笑:“方道兄在這裡做什麼?”
方貴嚇的一哆嗦,急忙將那蛤蟆收了起來,若無其事的轉過身,心裡卻是想着,絕對不能讓這些人看到這一隻蛤蟆,萬一傳了出去,自己這北域十二小聖之首還有臉嗎?
“你有啥事?”
見過來喚自己的是息大公子,方貴滿臉不耐煩,問了一句。
“還能有什麼事?”
息大公子在他身邊盤坐下了,先擡手佈下一道屏障,將衆人都籠罩在了裡面,以免說話時被龜相等人聽了去,然後道:“如今快要到龍宮了,只是我們雖然受邀而來,但卻還不知這一次的七海盛宴是爲何舉辦,也不知會遇到些什麼人,什麼事,只不過,畢竟我們是十二人一起受邀,代表了北域,我想到了龍宮之後,無論如何,也該心在一處,共進共退纔是!”
“這是當然啦!”
方貴笑道:“這些事我還是知道的!”
息大公子笑道:“你既爲十二小聖之首,便該多擔當些,七海盛宴,乃天元盛會,不知多少高人出沒,錯着一點,便會成爲別人笑柄,所以到了龍宮之後,風儀與談吐自不必多說,若碰着了什麼問題,我們大家便羣策羣力,議而後行,大家都會支持你的……”
方貴有些意外:“都這麼相信我呢?”
蕭瀟子、越清、孟陀子等人,皆跟着笑了起來,道:“不信你又信誰?”
瞧着他們模樣,倒都是言出由衷。
而且實話講來,方貴平時做事頗有些跳脫,倒不見得真讓人放心,但這一個月走來,從方貴前期爲衆人護名,再到最後,將那三個名額留給了三位不能來的人,倒是使得他們對方多了些信任,論實力,他自是十二人之首,論出身,太白宗高足也足堪獨擋一面。
是以,如今他們既要選位隊首出來,自然也非方貴莫屬……
“呵呵,共進共退,你們想的太簡單了吧?”
但也就在衆人一言即合時,不遠處忽然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顯得有些淡漠。
衆人皆轉頭看去,便見說話之人,正是坐在一邊喝茶,無人搭理的白朮。
“怎麼?”
息大公子聽了這話,眉頭已然皺了起來,沒好氣道:“白道友莫非還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