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遵命了?”
太白宗主一句話,險些驚的白石長老與柳真長老驚叫出聲,失了風儀。
他們下意識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驚疑之色,還以爲自己聽得錯了,不過他們很快便又聽到太白宗主向方貴說道:“你不必去尊府,我會安排你往東土去!”
聽到這裡,白石長老與柳真長老終於驚恐的發現,原來自己沒有聽錯。
宗主居然真的打算違命,不送方貴去尊府?
這個問題可就大了,這是明擺着抗命不遵啊,這後果……
楚域修士,或說偌大安州,再往大了說,整個北域,都知道尊府治下極嚴。
違抗尊府命運的下場,還需要說麼?
安州曾經有過仙門違抗尊府旨意的先例,那是在凌州,比太白宗底蘊更深厚的仙門,其傳承數千年,比帝尊入主北域的時間還要久,門中有數位元嬰老祖坐鎮,而其宗之主,更是喜歡講道論法,接濟衆修,可謂廣結同道,甚有名望,乃是執掌一州之牛角的存在。
但就是這麼一方龐然大物,因門中有一祖傳異寶,得到了尊府貴人的青睞,點名要其獻上,此宗不願,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將此寶毀去,以抗尊府之命,再之後,不到一個月時間裡,這仙門便遭遇了無數明裡暗裡的打擊,就此煙消雲散,弟子長老無一倖存。
在那之前,無人相信這樣一方龐大仙門,可以就此輕易的消失。
畢竟,尊府也需要講道理的不是?
但那一件事向北域修士證明了,尊府其實可以不講道理的。
他當然不會因爲這麼一件小事,便出動大軍,攻滅此宗,但他只需要一道暗旨落下,那麼這仙門周圍的各大宗派,自然而然便會蜂擁而起,對此仙門爭相蠶食,這些衝了上來蠶食其宗血肉的,甚至還有不少是受過這一宗派恩惠的,而上有尊府神衆壓制,下有同道反目,在那無法形容的壓力下,數千年傳承的大宗派又能算是什麼,不過是待宰的魚肉罷了。
有此先例在前,太白宗主,居然又要抗命不遵?
太白宗強麼?
三百年前立道至今,便以一宗之力,對抗四大仙門,從未退讓半步,自然是強的。
但再強,怕也強不過那凌州的仙門去……
而太白宗若是也要學那凌州仙門,對抗尊府,又會是什麼下場?
尊府的強大,根本就不是普通仙門所能想象的,不說那位自海上踏着巨鱉而來,仗一柄妖刀殺得北域修士盡低頭,橫刀立馬,建下了尊府這等龐然大物的帝尊,就算是如今尊府如今收攏在側的高手,還有傳說之中供他們驅使的八百神衆,便不是這些仙門可以想象啊!
那凌州仙門好歹還撐了一個月,太白宗呢?
一想到了這可怕的後果,白石長老與柳真長老這等修爲境界,也頓時面色蒼白了起來。
“這個,宗主師伯啊,咋忽然又要去東土了?”
一片死寂也似的壓抑裡,方貴臉色變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開口。
這也太突然了,本來自己正在思過崖上想着自己做了小碧峰的執事之後,能撈什麼油水,又給阿苦師兄找個什麼樣的婆娘時,忽然間就來了個人,說讓自己去尊府,然後自己還沒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宗主又忽然間要送自己去東土,這到底是哪跟哪啊?
“你不必多說,不必多問!”
宗主頭也不回,便打斷了方貴的話,道:“你已劍斬道基,走上了逐仙之路,若無仙道資源,此生寸步難行,而東土造化無雙,機緣遍地,恰可以讓你得償所願,成就仙基!”
“宗主三思……”
不待方貴再說出話來,旁邊的柳真長老忽然向太白宗主躬身行了一禮,他的目光掃過了站在一邊的方貴,似乎也有些不忍,但還是道:“尊府旨意已到,我們再送他走,恐怕……”
他話說到了這裡,便沒必要再說下去。
因爲抗旨不遵的結果,其實在場每一個人都知道。
他這時候甚至有些想不明白,十年之前,尊府下旨討走了郭家女娃時,宗主雖然也悶在房裡喝了一晚的酒,但卻也沒有多說些什麼話,該準備的厚禮,準備了,該宴請的楚域各大仙門使者,也宴請了,爲何這一次,宗主卻忽然間連這隱忍也顧不得了,要直接抗旨?
“直接給尊府回信好了!”
太白宗主冷淡道:“他們的旨意來的晚了,吾宗弟子方貴,從秘境裡築基成功之後,便立刻趕去了東土尋找機緣,如今山高水遠,傳信不便,吾宗並非有意抗旨,只是實在無法找他回來,若是尊府實在愛才,不妨直接派人去東土找他,我本人是沒什麼意見的!”
柳真長老聞言,頓時有些啞然。
這樣的話,難道真能騙得過尊府嗎?
關鍵是,就算太白宗上下當真衆心一致,圓了這謊,但尊府,又是講道理的嗎?
“這個宗主師伯啊,去東土這個事……”
眼見得柳真長老與白石長老都愣住了,方貴又忍不住陪着笑臉上前來。
“事已至此,不必多說了!”
太白宗主轉身拍了一下方貴的肩膀,道:“你這時候去東土,確實早了一些,東土一代一代,奇才輩出,別說是如今的你,就算是神道築基巔峰,怕也無法與他們爭鋒,不過,我與你師尊在東土闖蕩下,也結下了幾位好友,他們會照應你,你只需潛心修行便是!”
說着便又轉過了身,向白石長老吩咐:“將這兩個月時間裡去過思過崖的弟子們喚來,告誡他們,只說方貴早就離山,太白宗是擔心他在秘境裡面與楚域四大仙門結了深仇,一旦離山,便會有人中途截殺,對他不利,這才暗渡沉倉,一直說他關在了後山的!”
白石長老聽了此言,整個人都驚得呆了。
自家這位宗主,真的要一意孤行,送這小鬼頭走了嗎?
他是長老,面對宗主的話,無法違背,面上頓時一片悽然。
“你這是在拿太白宗上下千餘弟子的性命來冒險!”
但也就在此時,忽然間道德峰外,一聲沉喝響了起來,白石長老與柳真長老齊齊轉頭,便看到了一位面容蒼老,紅須紅髮的老者,正大步踏着虛空,往道德殿內走來,居然是此前一直在東山洞府閉關的火候君大長老。
不久之前,火候君還曾因爲他的傳人李還真之事,與太白宗主大鬧了一場,十分不滿太白宗對方貴最後的懲處,如今火氣尚未過去,倒不曾想,居然會破天荒來到了這道德殿!
“火候長老,有何見教?”
太白宗主轉頭看向了火候君,臉上怒氣掩去了許多,但仍未有絲毫笑意。
火候君看了方貴一眼,方貴立刻躲到了太白宗主身後。
當初自己在秘境裡,把李還真逐了出來,築基的機會都沒得到,可謂是十分之狠,而李還真呢,又是這位火候君挑中的傳人,所以自己逐了李還真,便等於是連這位大長老也得罪了,之前他與宗主吵了一架,便是覺得宗主太過偏向,給自己的懲罰實在是太輕了。
而他這做派,倒讓方貴心下不滿了,自己把李還真逐出來,那是因爲他吃飯不幹活,也算是公事公辦,看你氣成了這樣,以爲我是因爲李還真是你的傳人才對付他的嗎?
嗯,確實有這方面原因!
……
……
“尊府看中了這個小鬼,要將他招去,本是他的造化,宗主又何不成人之美?”
火候君入了道德殿,只是眼神冷厲的看了方貴一眼,便轉向了太白宗主。
“就連火候長老,也覺得尊府討去了我們這些弟子,是爲了給他們造化不成?”
太白宗主面無表情,淡淡回答着火候君的話。
火候君冷聲道:“尊府的秘法傳承,異寶資源,難道不遠遠勝過小小太白宗麼?”
太白宗主聽了這話,只是望了火候君一眼,卻沉默着沒有回答。
“火候君說的很好!”
也就在這時,道德殿外,忽然又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笑道:“別說這些北域的修行中人,就算是凡俗間的乞兒,都知道尊府權勢無兩,資源衆多,遠遠勝過了我們這小小太白宗的,火候君修行千年,已半步踏入了元嬰的人物,居然懂得了這個道理,可喜可賀!”
火候君聞言已是大怒,冷冷向外看去。
只見這時候的殿外,已有一道劍光遁來,那道劍光飛掠到了道德殿前,卻沒有消失,而是化作了一道人影,正是幕九歌的模樣,他笑吟吟的踏入了殿內,只是看着火候君。
“哼”
而火候君感受着那一道劍影,居然出奇的沉默了下去,沒有與他反脣相譏,只是仍然轉頭看向了太白宗主,冷聲道:“宗主心疼自己的傳人,怕他在尊府吃了苦頭,那也是有的,不過小輩們自有造化,尊府也不是個沒有規矩,明着打殺人的地方,你又何必強求?”
說着冷冷轉身,寒聲道:“倒是我們,若是一惹得尊府大怒,可想過什麼後果?”
場間氛圍,一時又變得壓抑了起來。
也就在這一片讓人心情發沉的氣氛裡,方貴再次小心的開口:“宗主師伯……”
“你不必說了!”
太白宗主望了一眼幕九歌的劍影,又看了一眼如今正冷冷看着自己的火候君,緩緩起身,手按在了玉案之上,沉聲道:“我瞭解尊府,亦知曉諸位的擔憂,但某既爲太白宗主,立道授徒,便總該負些責任纔是,所以,這次的事情便這麼定了吧,今晚便送他走……”
此言一出,火候君、白石長老、柳真長老,同時臉色大變。
話都已說到了這份上,宗主居然還要一意孤行?
火候君神色已變得十分冷厲了起來,白石長老與柳真長老則是滿面的無奈。
“可關鍵是……”
然後也就在這沉寂的氣氛裡,方貴小聲的道:“我想去尊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