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堡
晴空萬里,暖風拂面。
宏偉的建築在燦爛的陽光下閃爍着璀璨的光芒,越發的氣勢威嚴。然而,堡四周飄揚着的白色孝巾,卻硬生生將這份威嚴變成了哀惋。聲聲或細或沉的綴泣聲瀰漫着,令人聞之心酸。
男子站在那裡,額間戴着白色的孝帕,一襲沉重的黑衣,立體的五官,削瘦的面容。如幽潭般深邃的墨瞳裡一片沉靜,濃重的悲傷從他全身散發着。
偌大的大廳裡,最裡方停着一具上等檀木的棺材。在棺材上方的壁牆上,白色的菊花與白色緯縵交纏着,兩邊掛着龍飛鳳舞書寫着奠詞的白幌。
一批批面色悲悽的賓客走來,朝着棺材鞠躬,然而邁步到家屬跟前,安慰着:
“老夫人、夫人、賢侄,堡主已去。你們要節哀順便,保重身體纔是。否則東方堡主去的也不安心。”
“謝謝。”
“……”
約四十歲的中年女子扶着約七十歲已白髮蒼蒼、老態龍鍾的婆婆,兩人皆紅着眼眶,哽咽着朝來人道謝。只是來人莫是安慰,她們卻越是傷悲。一個白髮送黑髮的兒子,一個失去了頂樑柱的丈夫,怎能不傷心欲絕呢。
年輕的男子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算是謝意。這些人一個個表面與他們同悲哀,但有多少人是真的難過。指不定他們心裡就在算計着東方堡呢?
從日出到日落,一批又一批的人來到東方堡祭奠,或真心或假意的安慰與難過,中間交雜着亡者家屬們的哭泣聲,越發將氣氛變得悲傷。
終於,夜幕來臨。祭奠的賓客們在用完了晚膳都陸續離開了東方堡,年邁的老太太因爲太過傷悲而暈了過去,堡裡又是一陣人仰馬翻。好不容易在將事情都平息後,已經是亥時。
月爬上樹梢,清冷的月光淡淡地灑落。夜風徐徐,花木搖曳。
喧鬧了一天的東方堡終於安靜了下來,耳畔是聲聲的蟲鳴,眼前樹木搖晃着,似鬼魅在狂亂地舞動着。
忙碌了一天的下人們收拾完最後的殘藉,都各自回到房裡入睡。雖然老爺剛死,心裡皆有着害怕。但疲勞卻很容易使人進入夢鄉,不一會兒,各房間鼾聲漸起。
停棺材的櫺房裡,燭光朦朧。房樑、四周掛滿白色的幌布,夜風從門外灌入,幌布飄飛,燭光若隱若現,氣氛甚是陰森。
男子跪在蒲團上,身軀挺得直直的。用髮帶挽起的黑髮隨着夜風搖擺,俊美的容顏在迷濛的燭光裡映得熾亮,墨瞳注視着那棺木卻沒有一點的恐懼,有的只是無盡的哀傷與思念。黑色的衣袍飄擺,耳畔是淡淡的風聲劃過。
父親突然逝去,沒有一點的徵兆。快得如此令人措手不及,不堪忍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奶奶幾番哭暈了過去,二孃雖沒暈倒,但也好不到哪時去。整日的只知獨自垂淚。往後整個東方堡就要靠他撐起來了,雖然覺得擔子很沉重,但爲了父親,他也要努力去做去。
只是父親真的是突然發病死的嗎?
深邃淡漠的眸子微眯了起來,他身體一向康健,怎麼會突然發病?想起那個爲父親診斷的大夫言語閃爍的神情,他越發覺得可疑。只是當時奶奶一聽到父親逝去的噩耗便哭暈了過去,讓他沒有及時去弄清楚。現在靜下來是越想越不對勁?難道父親的死因真的不單純?俊眉狠狠地擰了起來,看來他待父親入土爲安後要找那個大夫談談了。如果父親真的是被人謀害的,他定要揪出兇手爲父報仇。
“少堡主。”
正在東方哲暗思忖時,東方堡管家走了進來。他年約四十,一襲青色長衫,腳步沉穩有力。一張方臉,倒看起來有幾分忠厚老實。
“管家,什麼事?”東方哲回頭,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少堡主,堡主剛去。日後堡裡就要靠你了,你要節哀啊。”說着,管家紅起了眼眶。伸出雙手拭去眼角的淚滴。
“謝謝你,周叔。”見到管家落淚,東方堡的表情柔了。這周管家是看着他從小長大的,對他,東方堡上下都是很尊敬的。父親在時也尤爲信任他,相信自己將來也要依仗他。“以後我還要你多提點。”
“放心,老奴自當盡全力協助少堡主將堡裡事務打理妥當。”管家朝東方哲保證道,方臉上滿是堅決。
東方堡點了點頭,感激地望着他:
“夜深了,周叔你忙碌了一天,先去休息吧。”
“不。”管家搖了搖頭,“就讓老奴與少堡主一起陪着老爺吧。”說着,又要抹淚。
“唉,周叔不用了。”東方哲擺着手,“我一個人守夜就行了,您還是先去休息吧。明天堡裡還要夠您忙的。”
“這——”管家遲疑。
“您就聽我的吧。”東方哲再次說道。
“那好吧。”管家點頭,“如果少堡主有什麼需要儘管叫老奴。”
“嗯。”東方哲點點頭,目送着他離去。
迴轉身,又悲傷地望了眼棺木。
管家在轉身之後,臉上的悲傷一掃而空。細長的雙眸微眯,閃過一道詭異的光彩。東方哲也不過只是個沒經驗的年輕人,三言兩語便取得了他的信任。現在老東西終於死了,要從這小東西手上取得東方堡便不再是難事。
青色的長衫隨着夜風飄飛,先前看似忠厚老實的臉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細長的眼睛眯着,薄脣勾起,竟然透出了幾許陰險的神情。
櫺房裡,東方哲依然靜靜跪着,也許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信任的管家其實是一個包藏着禍心的人吧。待到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