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逸起了個大早,先是把自己收來的書籍簡單地包裝了一下,然後拿出自己的諾基亞手機,尋思着給郭子興打個電話。
看看時間,還早,怕人家還沒起牀,於是林逸就有些心急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好不容易熬到9點鐘,覺得這時候應該差不多了,於是就按照名片上的號碼,打了過去。
電話打了三遍,都沒人接聽。
林逸的心立馬就涼了一大半。
難道人家忽悠自己?!
自己可是花了500塊買了這麼多舊書。
剛纔林逸是心急,現在是心焦。
又等了四十來分鐘,看看時間差不多已經十點鐘了,林逸又打電話過去。
電話在響了七聲以後,有人接聽。
“你好,請問是郭子興先生嗎?”林逸儘量將自己的聲音變得穩重一些。
那頭,“你是---哦,是不是姓林的小兄弟?”對方似乎突然想起來了。
“是我,你上次不是說,我如果有好書可以找你……”林逸很淡定,把自己的情況說了出來。
果然,那個郭子興並不是個大忽悠,一聽有貨,就約好了林逸在附近的快餐店見面。
……
麥當勞快餐店前,林逸白衣黑褲,揹着一個碩大的魚皮袋,很不合時宜地站在裝潢華麗的麥當勞門前。
從他揹着袋子的模樣來看,像是個收廢品的,從他挺直的腰桿,淡定的姿態來看,卻又像是個做生意的。
林逸表面淡定從容,實際上也有些不好意思,揹着一大魚皮袋的舊書,倒還真成了名副其實的“書販”。
走進快餐店,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林逸無視那些輕蔑或好奇的眼光,將魚皮口袋放到旁邊的座位上,然後興趣盎然地打量四周。
像麥當勞這種快餐店他不是沒來過,只是來過的次數不多,記得有一次飯店同事過生日在這裡舉辦了派對,單單那一次就花了六百多。在林逸看來,還不如去火鍋店搓一頓。
此時麥當勞裡面的客人並不多,只有幾個打扮時髦的男女在吃着薯條,喝着飲料;吧檯,幾個身穿紅色短袖上衣的女員工在招呼客人。
林逸見人家有吃有喝,就也不客氣從魚皮袋裡摸出一瓶礦泉水來,擰開蓋子,喝了幾口。
如今創業階段,能省就省。
十點鐘的陽光透過窗戶玻璃,灑了進來。
林逸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那開始繁忙的人流,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彷彿自己不屬於他們一類,而是一個特異存在的個體,世界本無情,又是如此的大,渺小的自己怎樣才能彰顯那微不足道的存在。
政治精英。
紅頂商人。
文娛明星。
體育達人。
這些纔是上帝的寵兒,這些纔是構成世界的主體。
你和我,只是沙粒般不顯眼的陪襯。
就在林逸遐思時,只見外面停下一輛黑色的轎車,德國大衆系的。中檔車,不算好,也不算壞。可就是這樣的車,也足夠一些人奮鬥一輩子。
郭子興從車上下來,穿着一件黑色t恤,t恤上面印着nba球星頭像,看起來還是個球迷。
郭子興下了車,並沒立馬進店,而是很熱的樣子,掏出兜裡的手巾擦了擦臉,這纔看看四周,邁步推開快餐店的門走了進來。
他一走進來,林逸就在不遠處朝他招手。
郭子興看到他,笑着過來。
人未到,洪亮的笑聲先到,“小兄弟,等急了吧!沒辦法,這幾天我事兒忙,有時候連飯都吃不上---怎麼沒點東西?這裡的烤雞翅,還有薯條什麼的很不錯……”
林逸可不會說要省錢,“我不餓---”
“那也要一些飲料啊,這大熱天的……”郭子興看了看林逸的礦泉水,“喝這東西沒味---雪碧,可樂你喝什麼?”
“就可樂吧。”林逸也不好意思拒絕他的好意。
“好叻,你稍等一下。”郭子興去了吧檯處。
須臾,只見他端了一大盤子的東西過來,什麼雞腿雞翅還有漢堡包,都快堆成一座小山。
“這些東西是我點的,也不要知道你喜歡吃啥,就隨便吃!”郭子興顯得很豪爽。
林逸再淡定也不好意思了,他向來不喜歡占人家便宜,就道:“東西太多了,怕是吃不完。”
“吃不完打包呀,咱絕不浪費糧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詩我三歲都會背了。”郭子興顯得興趣高昂,拿起一個雞腿就大啃起來。
林逸見他先開吃,不提買書的事兒,也不好意思主動開口,就也拿了薯條沾着番茄醬吃了起來。
郭子興像是真的沒吃飯,不大一會兒,就吃光了六個雞腿,五個漢堡,就這樣還意猶未盡的樣子,又一口氣喝光三大杯可樂,這纔打了一個飽嗝。
這時林逸也不好意思繼續吃了,實際上他吃東西很慢,眼見郭子興把一大盤的東西吃了一大半,他的胃口也被吊了起來,可惜,郭子興卻把餐盤騰開,開始談生意了。
“先看看貨吧,只要是我喜歡的,品相好的,我都要。”郭子興顯露大書販本色,絕對不是董眼鏡,劉三兩和王黑子之流可比。
林逸用紙巾擦擦嘴,又細緻地擦了擦手,免得等會兒把油污沾到書上。
他本來就有潔癖,所以不管是自己,還是身邊的東西,都喜歡弄的乾乾淨淨。
卻不知,他這個小動作,卻得郭子興讚揚。
郭子興是做舊書生意的,又開了很大的書店,接觸的書販很多,不過那些書販不是邋里邋遢,就是粗鄙不堪,偶爾遇到幾個像樣的,卻也像林逸這麼幹淨細緻。
看人,知書,估計這些書的品相也差不到哪兒去。
果然,當林逸把那些漫畫書拿出來以後,郭子興不禁一陣歡喜,好品相啊,幾乎稱得上是十品,九幾年的東西,到現在都快十年了,能夠保存這麼好,不容易。
當然,這次郭子興很沉着,很冷靜,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心思表現出來。至於上次……他實在是太喜歡那套《女神的聖鬥士》,那是他童年時期的記憶。
人,一旦遇到渴求的東西,就會忍不住失態,這是個很難打破的定律。
“你這書不錯。”郭子興漫不經心地翻看着那些漫畫書。
“這套《足球小將》還值倆錢,這《孔雀王》和《幽遊白書》就太一般了。”郭子興語氣輕淡,眼神卻忍不住瞄向了那套78本的《七龍珠》。
他只是輕輕地瞄了一眼,卻被林逸發覺。
準確地說,當他面看《七龍珠》的時候,眼皮子跳動了一下,荷爾蒙分泌加快,而林逸卻非常清晰地聞到了他那散發出來的興奮氣息。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林逸撲捉到了郭子興的全部情緒,即使他裝的很自然,沒有絲毫痕跡。
“那這套《七龍珠》呢?”林逸故意問,“你不要告訴我這套書不值錢---要知道,你我是同行。”
林逸再次把“同行”兩字加強語氣。
上次他就是用“你我是同行”,打亂了郭子興的心緒,這次故技重施。
郭子興笑了,這個老江湖終於展現出大書販不動如山的風采,端起可樂喝了一口,看也不看那些十品相的漫畫書,說:“小兄弟,跟你說實話吧,不管你我是不是同行,說一句公道話,這些書在整個南都市,除了我,沒人會要;不說這個,就算有人要,也出不了我給你的價……這舊書市場就是這麼邪乎,很多人都玩書,可玩的品種不一樣,有人喜歡線裝書,有人喜歡民國書,還有人喜歡收集紅色文獻,紅寶書---林子大了,啥鳥都有。你想要一下子一網打魚,往往什麼也撈不到……所以說,能賣就賣,壓倒手裡它就是廢紙一堆;再說了,像這種漫畫書,地攤上最高5元錢一本,上次我肯掏那個價,完全是爲了買個回憶,回憶無價,千金難換。這人啊,有了錢就喜歡想以前的事兒,要不這些舊書哪有市場……和你說了這麼多,我也不再囉嗦,一共兩千元,我全部吃下,怎麼樣?”
郭子興總算把想要說的話說了出來,兩千塊,買你的書。
林逸輕輕地呷了一口礦泉水,眼前的可樂一口沒動,這時候你喝一口可樂,就是承一分人情。
“郭哥,你爲人豪爽,小弟我今天領教了。不過做人要講究一個實誠,我雖然入行不久,卻也不是什麼都不懂---”林逸睜眼說瞎話,入行麼,他總共才三天。
“這些漫畫書到底值多錢,我心裡有數。你給的兩千塊看起來很多,可是和這些書的實際價值比起來就太……”林逸故意留給話茬,實際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書價值幾何,只知道單單那套《七龍珠》就讓郭子興口水直流。
“小兄弟,你千萬別這麼說。”郭子興有些摸不透林逸的底牌。以前他接觸的人多了,對方想要多少,他隨便敲幾下,就能猜出來,可是眼前這年輕人太高深莫測了。“你我能夠坐在這裡也是緣分,這天大地大緣分最大,所以有什麼都可以談,這樣吧,你說個價讓我聽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逸。
林逸笑了,笑得很親切,讓感覺很舒服,很陽光,至少眼前的郭子興就有這種感覺。
“對不起啊,郭大哥,我這個人脾氣很怪,一向只喜歡和那些真心爽快的人交朋友,做生意,遇到那些磨嘰的,拖拖拉拉的,就沒了興致。上次郭哥你一千塊收走我那套漫畫書,我還以爲你是個痛快人,沒想到……唉,還是算了,這次就算是我叨擾了郭哥你,下次小弟做東,也請你一頓。”說完站起身來收東西,作勢欲走。
“別啊,小兄弟。”郭子興有些忍不住了。
林逸釋放的這招“以退爲進”,讓他這個老江湖有些招架住不住,準確地說,這次林逸帶來的貨色還真不錯,尤其那套《七龍珠》,郭子興很是眼饞。